书城现实秋天的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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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和岳母大人的内部战争 (1)

为了让怀有身孕的妻子平安度过炎热的夏季,我想了很多种方案。例如我找来两块硬纸壳,向邻居借来碳素笔,酝酿了几天情绪,龙飞凤舞写下“心静天自凉”几个字。

妻子看到满屋晃荡的破纸壳,气就不打一处来。自从我和妻子从乡下转战到城市,她的脾气就日渐暴躁。尤其是怀了身孕以后,妻子更是看啥都来气。妻子生气的理由能有一火车,什么菜价上涨,垃圾费过高,豆腐块越来越小,这些闲气都让妻子静不下来。静不下来导致最直接的后果是天气愈加燥热。

天气一燥热,妻子腆着大肚子苦不堪言。

妻子的文化层次不高,两个文明一起抓,很显然在她身上是行不通的。妻子还没有那么高的精神境界,她更注重的是物质上的追求和满足。于是,我跑遍了城市的家电商场,经过货比十家之后终于咬牙买了一台电风扇。我这样辛苦买一台电风扇的原因不是电风扇脱销买不着,我只是想多跑跑腿,比较比较,能省下几块钱就省下几块钱。我的岳母,妻的妈曾经不只一次的教导过我,过日子就得这样精打细算。再说了,我的腿又不值几个钱,好歹也算置下了一件家用电器,咱不能太马虎了,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才对。这件事情我一直瞒着妻子,我想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那天中午,我心情激动地扛着电风扇冲进家门。妻子正在门口迎接我,还没等我开口说话,妻子就乐颠颠地说:“快进屋,妈来了。”我知道一定是岳母来了。妻子跟我说话有个习惯,如果只说一个“妈”字,那么她说的肯定是岳母。如果在“妈”字的前面加上一个人称代词,说“你妈”,那一定是我妈来了。我当时大脑飞速旋转,也没整明白岳母为啥突然造访。

妻子不乐意,训斥:“卖啥呆,妈来伺候月子来了。看你那脸嘟噜着,不乐意啊?”我连忙说乐意乐意一百八十个乐意,可我马上提出了自己的异议:“不是说好了让我妈来吗?”“你妈来我觉着不得劲,我妈也不放心,临时决定换人了。”我一听急了,申辩到:“那我妈来了咋整?”妻子满不在乎:“啥咋整?来了再回去呗。”嘿,说得轻巧,我妈来了就回去,你妈来了就长住沙家浜。那你妈是妈,我妈就不是妈了。凡事都依着你,你是太阳你是宇宙你是焦点。你是那奸妈养活的,我是那傻妈养活的不成?

妻子高就高在,她不用我张口,就能揣摩出我心里想说的是啥。“别在心里咕嘟小豆腐,有话往明里讲。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惹我生气,动了胎气我可不负责啊。”妻子不动声色的一番话,让我用来反击的满腔豪言壮语立时烟消云散。心里头那点反抗的火苗子扑啦啦就灭了。

我扛着电风扇进屋,见岳母正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坐着。面前一只塑料盆,里面泡着几个土豆。岳母正在用一只羹匙往下刮土豆皮,很显然,岳母已经快速融入到角色中去了。

我叫了声妈,说您来了。岳母抬头看见我,诧异地问:“扛着啥?”我这才想起来,肩上还扛着那台电风扇。于是,我随机应变:“妈,听说您来了,买台电风扇,让您凉快凉快。”岳母扫了一眼,问:“得多少钱啊?”我答:“不贵,三百六。”岳母放下羹匙,用严肃的目光审视我。我被审视得心里直劲发毛,岳母命令道:“做月子正是用钱的时候,买那玩意干啥?退回去。”

退回去?!

我没听错吧,好不容易下决心买来的电风扇,哪能说退回去就退回去啊?我求救般地瞅妻子。妻子嫣然一笑,顺着岳母说:“妈让退回去就退回去吧。”我急了:“死热荒天的,你不遭罪吗?”妻子说:“妈来了,我心里就有底了。心有底了,天就不热了。”我心里纳闷,这不是黄瓜秧缠上豆角架,妻子的逻辑绕得也太不着边际了吗。见我站在那发愣,岳母开导我:“退回去吧,带双身子架不住那破玩意瞎吹,风硬,对孩子不好。”那多功能的电风扇要微风有微风,要强风有强风,咋就是瞎吹呢?按岳母的说法,怀了孕的女人是不是都不能用电风扇了。再说了,这屋里不还有没带双身子的吗?那没带双身子的人是需要电风扇的。就是带双身子的人,她将来不也得卸下包袱吗?一旦获得自由还不照样需要电风扇吗?想到这,我认为留下电风扇的理由就充分起来了。我把电风扇放到地上,我说“风扇风硬,咱调到微风上去。买来的咋能说退就退呢?”

我听到岳母的脸在我身后吧嗒一声就掉了下来。

果然,岳母又开始数落起过日子的经验:“过日子得商量商量,光任性有啥用啊。咱能挣三千就有三千的安排,能挣三百有三百的掂兑。打肿脸充胖子遭罪的是自个。没那金刚钻咱不能揽那瓷器活。吃不穷花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好钱得花在刀刃上,有个为难着窄的,一分钱能憋倒英雄汉。我和你爸过日子那会儿,你爸一个月四十九块八,一家子八九口人,我还不照样得算计好了……”

我忙说:“妈,我这就去退。”

我扛起在我家没来得及打开包装,屁股还没坐稳的电风扇往外走。跟挤眉弄眼的妻子说:“回头,我给你买只蒲扇得了。”岳母在屋里发现晃荡的纸壳,喊我:“买啥蒲扇啊,我看这纸壳就不错,绑上根木棍就是扇子了。”

我在烈日的下巴底下行走,心里琢磨的都是关于岳母大人的话题。岳母这人说不上哪里不好,当然,我也说不出她哪里好。她的到来肯定会搅乱我们家庭里现有的格局,她不来时,我的地位能排在第二位。下班回家,妻子会给我打盆洗脚水,沏杯浓茶什么的。虽然妻子很泼辣,有时候也会使劲掐我的脖子和胳膊,可那都是妻子为了好好表现她爱我的方式。我身上痛可心却是快乐着的。岳母大人这么一来,妻子对我的好,马上就会藏起来了。妻子不会当着岳母的面再给我打洗脚水,再不会给我沏浓茶,更不会掐我的脖子和胳膊,我身体不会再痛,当然快乐也会因此远离我而去了。

这就注定,我和岳母大人之间的内部战争将不可避免的发生。

首先因为这台电风扇,岳母大人坚持让退,妻子坐壁上观。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那家商场。人家不明白我为啥要退,非要我说出退的理由。我说不出,跟人家通融。人家就热情地启发我电风扇有什么毛病,他们可以为我竭诚服务。并且不厌其烦地向我解释,他们的售后服务是如何如何的周到及时。见我说不出毛病和不满意的地方,而且退意坚决。服务员的脸马上降到冰点,将一座蜿蜒起伏的长白山横在我面前。

我扛着电风扇到值班的小区,往值班室一放,说:“弟兄们,大家相处一场,就当我送个人情,给大家弄来个风凉世界。”电风扇嗡嗡一转,跟我一起当保安的哥们都来摸我的头,嘴里嘀咕:“这真的假的?”

岳母大人的厉害,早在我和妻子订婚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

在岳母家,我跟未婚妻根本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这让我的阴谋一直不能得逞。其实,我的那些所谓的阴谋只不过是普通恋人之间应该做的。因为有了岳母的监督,这些应该做的事情我和未婚妻一件都没有机会认真去做。我的意见一直很大,主要针对的是岳母,我在背后叫她克克勃。

终于有了一次机会,我要带未婚妻去外地游玩一次。几经努力,我们终于成行。逃脱了岳母大人的监督,我们都放松了一把。一些恋人的悄悄话说了个够,嫌说话不过瘾,我还趁她不注意抱了她。手上的动作把未婚妻吓醒,她惊恐地提醒我:“妈会看见的。”我说妈看不见,妈在家呢。说着手就更加放肆,未婚妻没有激动的反应,相反我一摸,她就哭了。她说:“妈说得没错,给男人脸男人就会得寸进尺了,这就叫踩鼻子上脸。”我的欲望悬在半空中,听未婚妻这么说,啪啦一下子就掉到地上摔碎了。

我一直想跟未婚妻接吻,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为此,我有一阵子简直想接吻想得发了疯。我把自己这个意思含蓄地跟未婚妻说了,希望趁这次游玩的机会满足我这个要求,否则的话我将死不瞑目。未婚妻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过后,终于答应了我的请求。她十分悲壮地让我吻,可她只愿意奉献她的脸蛋,不愿意让我的舌头进入她的嘴里。很显然,作为少女的未婚妻是个吻盲。她笑着说吐沫星子脏,我说是甜。争论半天,讨价还价半天,她还是让我匆匆一吻。那次因为速度太快,我们都没有品味出口水到底是不是甜的。两张嘴快速地凑到一起,两张牙床子撞了下,舌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妻子已经宣布我可以瞑目了。那次接吻,除了疼了一下,再没有其它的感觉和味道了。我知道,这都是岳母在妻子心中的干扰,影响了初吻的质量。

不想回来的时候还是惹了祸。

未婚妻晕车,进院就开始呕吐。岳母心细,先给我做了饭,待我吃过饭,开始跟我谈心。岳母说:“我们家的孩子都是正派孩子,这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家是讲究家风的,伤风败俗的事从来不做。”我使劲点头,可就是不知道岳母大人想要表达的意思。岳母以为我装傻充愣,跟我摊了牌:“算了,你去把你爸妈找来吧,我跟他们算账。”未婚妻咯咯笑着进屋,说妈,你想到哪去了?我没事?岳母不信:“没事?没事你吐啥?”未婚妻说是晕车,岳母半信半疑,见女儿一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的架势。松了一口气:“妈不是挡着你们,啥时候张罗结婚妈不管,千万不能做丢人的事,让全家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

未婚妻向我暗示,要我表个态。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妈,我们不着急。”岳母大人显然是不信任我,斩钉截铁地说:“腊月把事办了得了,省着我跟你们担心。”

我搞不明白,我们不结婚,岳母跟着担的哪门子心。我看啊,是她老人家在咸(闲)吃萝卜淡操心。

岳母闲操心几乎成了一种习惯。她从走进我家门口那一刻,就将当家的大权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她把她自己的思想向我们夫妻慢慢渗透,彻底在颠覆我们的生活观念。围绕着吃喝拉撒睡,岳母大人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为此,岳母大人闹出了很多令我啼笑皆非的事情来。

岳母揽权深入到生活的每一个微小细胞。她看见我们碗橱里的大酱桶很是羡慕。那是一桶豆瓣酱,是我从副食商店买来的,一桶12块钱。吃着比乡下家做的豆瓣酱还要好吃。美中不足的是,量不是很足,一桶豆瓣酱吃一个礼拜就见了底。岳母起初挺爱吃,连连夸城市里的人手也挺巧。轮到一桶酱吃没了,她非要去买。我拦不住,只好给她画了张地图,标明副食商店的具体位置。岳母去了,回来时却不见手里拎着酱桶。妻子问咋的了,岳母说:“一桶酱12块,也太能宰人了。这一桶顶多能有四斤多沉,稀咣啷汤的凭啥卖12块啊?”

岳母很快买来了三块钱一袋的干酱。吃的时候,像挤牙膏似的往盘子里挤一些。岳母往酱里掺水,弄虚作假。怕我吃出味来,还加盐调试。盐也抽了条,精盐面只有拌凉菜的时候才允许吃,剩下的只能吃大粒盐。有一次盐粒没化好,把我的门牙咯得咯嘣一下。我咧着嘴跟岳母大人商量,这酱里的盐往后放精盐面得了,省也不在这一点盐面上。要是把门牙咯掉两个,哪合适啊?岳母还挺有话说,她说:“大粒盐含碘吃着放心,省着长粗脖子病。孩子生下来要是脖子挺粗的,你就后悔去吧。”岳母的话让我心里捞不着底,算了,大粒盐就大粒盐吧,咱不能图一时的嘴痛快,给孩子的将来造成啥不良后果。

从此,我们家就一直吃用水和盐调和的干酱。岳母事后给我们算了一笔帐,据她不完全统计表明:吃袋装干酱要比吃桶装豆瓣酱省钱。这里有账可算,岳母大字不识几个,小账却在心里扒拉得挺清楚。一桶豆瓣酱12块钱,吃一个礼拜。而一袋干酱3块钱,也吃一个礼拜。也就是说,每个礼拜在吃酱这个问题上,岳母一次就给我们省下9块钱。一个月下来就是省下4个9块钱。好家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4乘9就是36块,一年12个月,那就是432块钱。妻子被岳母算得心花怒放,很崇拜地向老人家学习经验。我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找酱碗里的盐粒,生怕再咯嘣一下咯了牙。

夏天天气热,也是苍蝇大肆繁殖的最佳时机。有几只绿豆蝇趁人不备,钻进了酱袋里,竟然在那里做了产床,生了一窝苍蝇崽。待我发现它们时,这些苍蝇崽已经长大成人了。当时,我正举着半根已经沾了酱的大葱想往嘴里添。我明显感觉到了酱在蠕动,仔细一看,看见了一条白花花的蛆。我恶心,放下饭碗去找那酱袋。岳母手快,已经先我一步将酱袋拿到手里。我说:“妈,把酱扔了吧。”岳母往外捕获白色的蛆,回答我一句:“井里的蛤蟆酱里的蛆,不脏。扔了怪可惜了的,我挑挑还能吃。”

从这一刻开始,我只吃大葱不吃酱了。因为,我实在是讨厌那些喜欢在酱里游泳消夏的蛆虫。

自从岳母来了以后,我家没再扔过剩饭。一般情况饭由妻子来做,妻子这人有时候没准,拿米多的时候经常发生。天热,剩饭隔一顿就馊了。岳母下顿就拼命用凉水投,一遍一遍直到把饭投到没有滋味拉倒。岳母坚持吃剩饭,不但自己以身作则,还号召我吃。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把剩饭往我碗里一扣,说:“打扫打扫,下顿不能吃了。”我心里说,这顿就已经不能吃了。我拒绝了几次不吃剩饭后,岳母又有了新办法。她不再强迫我吃剩饭,而是将剩下的饭统统用水泡起来,掺上面粉,搅碎,发成面,第二天蒸成了喧腾馒头。我发现岳母这人聪明,甭管你剩下什么饭,什么米饭馒头花卷面条,统统搅碎,统统发成面,统统变成馒头,统统不能浪费掉。有时候吃着馒头,我就在想,这馒头里面的成分可不简单,这里面简直就是面食的浓缩集锦啊。

岳母来家的第二个礼拜,就让给我们家送水的工人失了业。纯净水早就没有了,一直没有人来送水。打电话催也没用,岳母在胡同口侯着呢,来了就打发走。一桶纯净水要5块钱,岳母想不通。自来水管子里的水哗哗的,非摆那个穷谱干啥。其实,我也不是主动要喝纯净水。年前,纯净水公司挺热情,非免费给送来台饮水机来。人家连饮水机都拉来了,咋好意思不喝人家的水啊。再说,喝没有污染的水对人身体好。尤其是孩子,更能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