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魂断相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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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未央

问梅深深地看着红衣和未央,明知对方是女子,可她还是为她们两个移不开目光。特别是那叫未央的伶人,浑身的气质,只让问梅有着一种不能呼吸之感。

“公主,这红衣和未央两人不但戏唱得好,同样精通琴棋书画。公主不信的话,可以考一考她们。”见公主对两个伶人很有兴趣,拓跋云飞不免在一边又对伶人夸了一番。

问梅公主微微点了一下头,忍不住向未央身上瞟去,暗想天下间还有这等人物。容貌绝世也就罢了,偏偏还通晓琴棋书画。如果不是身为戏子,而是身为贵族小姐,想必求娶的人要踏破门槛吧?

本想先开口考未央,但忽又改了主意。她看向红衣,温和道:“说说,你于琴棋书画知多少?”

红衣忙上前一步,欠身答话道:“其实红衣擅长的是舞蹈,于琴棋书画知之甚少,可以说只是略懂皮毛。”

“哦?”问梅的秀眉微微一皱,看不透这红衣说的是真话还是故意谦虚的。

红衣不骄不躁,徐徐而道:“红衣虽不甚懂,但是我戏班的未央姑娘确实精通。”

问梅对红衣说自己略知皮毛颇感失望,而这未央若真是精通琴棋书画,也算是不负她望了吧。

问梅公主口里“嗯”了一声,随即将视线和心思都放在了未央女子身上。她同样以温婉的语气唤着:“未央,我来考考你如何?”

未央上前一步,疏淡一笑,道:“未央才疏学浅,能得公主赐教,实在是荣幸。”

问梅公主起身离席,举步向未央跟前而去。接着,她又打量周围环境,若有所思。就在此地,她要借戏台来一试未央的才学。

“不是我身为公主看不起戏子,毕竟戏子身份特别,在世人的眼里,总是低贱的。如今,未央你以戏子的身份,尽管将戏子的情怀借琴棋书画一诉,如何?”问梅公主深深凝视未央,脸露微笑,却将戏子低贱一事无情道出。

未央脸色如常,不卑不亢道:“演悲欢离合 当代岂无前代事。观抑扬褒贬 座中常有剧中人。”未央想也不想,便说出了戏和人生之间的微妙关系。

问梅公主眸中闪过惊异,飞快地扫过在座的各位,其他人面对未央的出口成章无不流露佩服和赞赏。

看来此女果真是能一语惊四座了,问梅公主想。她决定,再试一试未央。

问梅公主略一思索,便轻吟而出:“眼前戏,腔缓急,一折演得淋漓。休笑他, 只道戏中皆虚情,而千古风流实亦虚。”

未央接口吟道:“休叹她,偏以假戏试真心,一时缠绵诉尽,便敛袖而去,无情才敢深入戏。”

一句“无情才敢深入戏”将众人震住,各自不免低眉敛神,暗自体会这话背后的深意。

“无情才敢深入戏,未央,戏子果真无情么?”不知为何,问梅公主有着瞬间的失神。她作为听戏和看戏的,随着台上戏子的一颦一笑而一悲一喜,她自认为自己是有情的。然而,在台上哭得肝肠寸断,唱得柔肠心碎神伤的戏子却告诉她这有情人,戏子无情,所以才敢深入戏中。

“有情如何,无情如何,戏子永远是在别人的戏里流着自己的泪。戏不是人生,然而,座中之人却都是戏中人。”即使面对问梅公主的伤情,未央依旧波澜不惊。

“戏和真实的人生有差别么?”问梅惶然而问。

“有差别,也无差别,公主其实不必纠结于此。听戏的只管听戏,看戏的只管看戏,而唱戏的便只管唱戏。戏里戏外,有情无情,一切只问本心,而本心,不可说。”未央寥寥数语好似顿悟一般,字字句句落在了众人的耳内,让他们无不对她刮目相看。

这是一个清淡的女子,更是一个淡漠的女子。如一片纤云,如一弦冷月,更如一丛初雪,留不住,触不到,捧不住。

问梅似有所悟,默默转身走回了席位。

有短暂的沉寂,唯有风声拂过,空气中满是花香和酒香。

“未央,不如你接下来作首诗如何?”拓跋云飞最后打破了沉寂,他清和的声音让在座的人都回过神来。

“嗯,也好,未央姑娘,你不妨以这湖中荷花为题作诗一首,这样应景,也很是风雅。”也许是沉默的气氛有些尴尬,箫忘便顺着拓跋云飞的话说了下去。

“好。”未央低声回应,却不看湖面一眼,更不看荷花一眼,脱口而吟:“远离尘世外,静立碧波中。一朵凌空放,芬芳自不同。”

“好!一朵凌空放,芬芳自不同,好!”拓跋云飞当即拍手叫好。他朝众人凝了一眼,接着视线又扫过湖面,转而对箫忘和问梅公主道:“驸马和公主伉俪情深,相识相知都缘于这凤仪湖。年年荷花开时,夫妻游湖,宛若神仙眷侣,是何等的羡煞旁人?”说到这,他端起酒杯朝着驸马和公主道:“林云我先干为敬,祝愿驸马和公主白首偕老,也祝愿天下有情人都找到那芬芳与众不同的一朵。”

“承丞相吉言,干!”驸马和公主皆举杯祝愿,一时侍候在旁的侍女侍卫也皆显露出愉悦之色。

三杯过后,三人皆稍有醉意。

而红衣和未央却只是静静地伫立原地,仿佛周围的一切欢笑和自己都无关。

拓跋云飞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红衣和未央,便道:“夕阳西下,不如散了吧。”

箫忘亦抬头看了看天幕,侧头对问梅公主柔声道:“梅儿,我们也回府吧。”

“嗯。”问梅公主柔婉地低头,她看着红衣和未央,道:“我想请未央姑娘去府上小住一段时间,红衣班主,你看可好?”

本来公主有旨,红衣岂能违抗。但是她脸上还是流露出一丝为难,有点惶恐道:“可是未央姑娘是我们戏班的挑梁大柱,如果······”

“这些我自然考虑过了,在未央姑娘离开戏班期间,你们戏班的一切开支,我会负责。”问梅公主既然开了口,又岂能给人拒绝的机会?

“这······”如此,红衣已是不好说什么。她转首问未央:“这事······你自己决定吧。”

未央却是不说话。

“未央姑娘不需为难,有公主照拂戏班,所有人皆能丰衣足食。而姑娘伴随公主凤驾,既能沐得皇家恩情,又能增加见识,合乐而不为?”拓跋云飞一旁帮衬着公主。

“良禽亦懂得择木而栖,我未央身为戏子,能伴随公主身边自然是未央前世修来的福气,未央自当欣然遵命。”这不仅是奉承话,还直白的很,可在未央的脸上,却看不出有任何的献媚之态。

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说,只怕会让人大倒胃口,问梅公主暗暗想。

“如此甚好,未央,你今日且回去收拾一下,明日,我自会派人去接你。”问梅公主既然已经如愿以偿,便也让未央同戏班的人稍作辞别之语。

一抹彤云染红了天幕,落日渐沉,晚风渐紧,终不免曲散人终的到来。

临水人家酒楼。

窗纸上映着未央的身影,灯火一摇一曳,连带着她的身影也一摇一曳。

红衣推门进来,看着未央寂寞伫立的身影,低声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未央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伫立着。她点点,低沉道:“事情从哪里开始,还须从哪里结束,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红衣叹了口气,劝道:“有时候感觉不一定准确,我担心你到时候报不了仇,反而丢了自己的小命。未央,你已经在鬼门关打过几个回转了,不要再犯险。”

“犯险又如何?”未央猛然转身,眸中掠过一抹仇恨,她道:“拓跋云飞会帮我,我相信他的推断肯定是有一定的道理。他认为当日粉扇的毁容和坠落断壁一定和驸马府有关,这应该不是他的胡乱猜测。郑谨的事,也是疑云重重,真儿如今下来不明,这一切的一切不可能当没发生,不存在。瑶华的失心疯很蹊跷,如果我没猜错,她必定是在装疯卖傻。”

“我知道你心中有恨,可我还是只希望你能够放下仇恨,远离帝都去过平静的生活。你可知,九泉之下的意浓也一定是这样想的。”红衣走上前,伸手,握住了未央的手臂。

未央转身,同红衣相对而立。看着红衣眉目间流露的成熟风韵,酸楚道:“斯人虽去,可她会一直在我心里。说到底,意浓她······终究是因为······因为粉扇而死。红衣,难道你那时候一点都不怪粉扇,就像现在,一点都不恨未央么?”

红衣眼中含着泪,却笑着摇头,道:“意浓遇上粉扇,钟情于粉扇,她灰暗的生命才有了光色。一个给她残破的生命带来过温暖,带来过美好的人,我为什么要怪?至于你,未央,我更无法恨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背负着这么深重的仇恨而活,你会很累,会回不了头的。”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今日的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未央慨然不已。

听闻此言,红衣不胜唏嘘。她作为一个戏子,在戏中经历一切情仇爱恨,若说看不破,却也未必。若说已经看破,到也不完全。只是她觉得,她比未央看得更透一些。戏若人生,人生如戏,一切,都是虚空。

“未央,侯门一入深如海,去了,要好好保护自己。”红衣所担心的,是怕未央报仇不成,反而丢了小命。

未央点点头,握住了红衣的手道:“我知道了。”

知道再劝也是无益,红衣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嘱咐未央好好歇着,便走出了未央的屋子。

夜色一点点深了,未央依旧毫无睡意。推开窗户,倚窗而立,那门前,几株白海棠正在暗夜中怒放。微风拂过,雪一般的花瓣纷纷落下,一片片,飞散在空中。有一片,竟然飞到了窗边未央的眼前。

未央伸出手接住,纤指拈住,置于眼前细细端详。而鼻尖,仿佛还萦绕着一抹淡淡的清香。

“这么晚了,还不睡么?”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她窗前,白衣翩然,清俊飘逸。

“云飞?”未央凝眸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