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云飞隐忧更重,不信粉扇对问梅公主怀着身孕一事无动于衷。
再次看她,她依旧是木然无语。
窗外的谈话渐次低去,只隐隐听得其中一人道:“驸马爷真是太高兴了,连晚上做梦都笑醒了。”
是吗?
他真的连做梦都笑醒了吗?
粉扇的眼帘动了动,始终未再睁开。
拓跋云飞蹲下身,伸出手,握住了粉扇一手,低叹道:“不管怎样,我会尽我的能力来保护你,你也记住,不管在什么时候,你都有我。”
粉扇不看他,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抽出了手,转身背对他。
他站起身,凝视了她片刻,转身离去。
书房。
箫忘执着白色棋子,问梅公主执着黑色棋子,两人在棋盘上杀得不亦乐乎。
其实,问梅公主的棋艺远远不及箫忘,她之所以能连胜两盘,无非是箫忘让着她罢了。
白起黑落,转眼一盘又分胜负,侍女瑶华掩嘴而笑:“公主又赢了!”
“你懂什么!”问梅公主撅起嘴角,伸手在棋盘上一抹,不悦道:“我哪里是真赢了,不过是夫君故意输给我罢了。夫君没尽力,我赢得不光彩,不玩了。”
箫忘一笑,看着棋盘上黑白两子混在一起,面目全非,道:“你我夫妻下棋,讲的是礼让,不是争输赢。”
“反正不好玩!”问梅公主开始耍性子,不认同箫忘的话。
侍女瑶华却忍不住漾起笑意,低声劝着问梅公主道:“驸马爷对公主礼让有加,呵护有加方显得情深意重啊。”
问梅公主白她一眼,低声呵斥道:“你怎么尽帮着驸马爷?”
“公主这话错了,奴婢只是说真话,不帮谁。常言说博弈如两军交战,驸马爷肯礼让公主,这就说明驸马爷心中以公主为重。”
一袭话说得问梅公主笑意浮泛,她本就不是真的生气,此刻经瑶华这样一说,便娇嗔地叱呵瑶华:“你杵在这胡说八道做什么?”
“是了,公主和驸马对弈也蛮久了,奴婢先去准备银耳羹吧。”说着,瑶华便径直出了书房。
书房只剩下夫妻两个,气氛一下子沉静了下来。问梅公主抬首,凝住了箫忘,浅笑着问:“夫君打算如何安置粉扇姐姐?”
箫忘正在收拾棋子的手不禁一颤,他半晌无语。
问梅心里想些什么,他越来越不了解。但是他很清醒的知道,这世上只怕每一个女人愿意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的爱。
“梅儿觉得,有些事情不能一直逃避。粉扇姐姐是夫君的结发妻子这已经是事实,难道夫君要不认糟糠之妻么?”?问梅深深凝视箫忘的双眼,期望能从他深幽的眸中看出他真实的想法。
箫忘看了看他,低沉低问:“梅儿难道希望我放舍弃你而选她?”
“当然不希望!”问梅公主答得斩钉截铁,一点不含糊。
箫忘微微感慨道:“既然不希望,你又何必提粉扇安置一事?”
问梅公主脸上虽然带着淡笑,但是语气有些黯然,她拉住了箫忘的手,轻柔地道:“你不能舍弃我自然也不能舍弃她了,否则,你就会成为天下人唾弃的负心郎。”
箫忘无奈一笑,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做了负心人了。他还记得自己同粉扇许诺过,此生只爱她一人,也要她一人当他的妻子。如今,全都变了,他食言了。
“夫君同粉扇姐姐有结发之情,自然她是正妻。而梅儿,以夫君的心意为重,为妻为妾,绝无怨言。只是,梅儿有个心愿,希望夫君成全。”温婉的语气逐渐消散,问梅的脸上多了一抹凝重。
箫忘讶异地看着问梅公主,好似没料到她有如此大度。但是仔细一想,粉扇毕竟是自己的妻子,若是真的舍弃,除了会遭天下人唾骂之外,他也不甘心粉扇他嫁。他很清楚,只要粉扇点头,且不要那个不要命的慕天遥会求娶粉扇?。这眼前,便有郑谨和林云两个对粉扇一往情深。若是粉扇真的跟她们其中任何一个成亲,他箫忘又如何抬得起头来。想到这,他开始感激问梅公主那难得的大度。
他温和地一笑,道:“梅儿你说。”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除了夫君的心。”问梅公主依偎在他的胸前,语气伤感又决然。
箫忘怔了怔,原来,女人都是这样,在乎的始终是男人的真心给了谁。
“梅儿,我心里只有你,你相信我。”箫忘伸手搂住了她,在她耳边低语:“只是若真的留下粉扇在身边,同你我日夜相对,我怕你会难受。”
“可是夫君若抛弃她,想必会内疚一辈子。”问梅从他怀中离开,微微仰头凝望他深邃的瞳孔:“如果让夫君这样内疚不安,被世人唾骂,梅儿情愿留下粉扇姐姐。再说了,粉扇姐姐本来就是正妻,梅儿不敢有容不下她的心,只求她能容下梅儿。”
箫忘愣在了当场,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瞠目结舌了一会,箫忘回过神来。看问梅似在等自己的回答,他认真思考起来,在他心中,这世间自是没有任何女人会对这样的事情真正的大度得起来。但是他也非是蠢人,自是知道粉扇的容貌世间难寻,才情亦不俗,更难得是她还有其他的好处。说心里话,他其实也不想舍弃粉扇,若不是因为······
“一切由梅儿做主。”他决定,将此事推给问梅公主去处理。他不想让问梅公主觉得自己有想齐人之福的意思。
“粉扇姐姐秀美绝伦,世间难寻,不要说夫君舍弃不下她,就是我,也舍弃不下她呀。”如此直接说出来,这到让箫忘有些惶恐。
刚要说点什么来掩饰心中的不安,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话。箫忘不禁愈加的惶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粉扇一事上竟然如此不擅言辞。
幸好问梅公主也没多注意他的神色,见箫忘不说话,还以为他有所顾忌,便又道:“何况粉扇姐姐还替你孕育了箫箫······到时,我们把箫箫接来吧。”
箫忘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感激。如果她是真心的,那么他之后在粉扇一事上不会再有什么顾虑。如果她是因为爱他,不想他为难而骗他的,那么,他希望她一直骗下去。直到夫妻三个都老去,甚至到死,都不要知晓彼此心中有不情愿的想法。
真实的想法未必能让人接受,所以,他并不愿去知道得很清楚,仅是为了怕直面彼此真实想法时的不堪。
“那就这样吧!”
于是,夫妻两个人便达成了共识。
花园的绿荫下,问梅公主同侍女瑶华慢慢而行。她恍惚看见这些年里,自己同夫君甜蜜而美好的场景。只是今年经历这么多事后,两人之间似乎总是隔了什么。再次回首往事,面对旧日情景,一切遥远得就如看不到边际的旧时光。唯有每次面对夫君时,看着他的眉梢眼角,会无法恨无法怨也无法舍弃。
她感觉心里非常地抑郁,似乎堵着一块巨石。如今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她却没有一个可以倚靠的人。
瑶华看着神色黯然的问梅公主,语气不甘,问:“公主,您莫非真要留下那个林粉扇来同你争夺驸马的爱?”
“这不是争夺,是两人和平共处,她是夫君的正妻。”问梅公主认真道。
“她不过是个农妇而已,有什么资格同公主你争夺驸马?”一想起粉扇,瑶华就来气。她搞不明白,林粉扇一个普通的女子,为何会勾走林云的魂,让林云甘心为她挨那些棍棒。
“她有没有资格,你心里最清楚。瑶华,不要去为难她,我不想······”问梅公主一手抚摸小腹,凝眸看着瑶华,神色有茫然。
难道这个时候,问梅公主的内心是茫然地不知所措吗?瑶华心中划过一丝狐疑,她一向觉得自己是最懂问梅公主心思的,可是看来并不像她自认为的那样。
瑶华想了想,试探着道:“公主也不要多虑,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如今的我怀有身孕,说句心里话,我不想双手沾血,再造杀孽。”问梅公主叹了口气,扶住身边一棵老槐树道。
“奴婢明白了。”斑驳的树荫下,瑶华的脸色晦暗不明。
“来日方长,我需要想清楚。”问梅公主那样幽幽地凝视着瑶华,压低了声音,面颊上闪现一抹怅然,说:“我看得出来,夫君对粉扇还存有情意,并非是心甘情愿的舍弃。我说要和粉扇一起陪着他,他嘴里说不行,但从他的眼神里,我看见了欣喜。”
“驸马爷怎么可以这样?”瑶华一咬着唇,为公主不平道:“公主你为驸马爷付出了多少,驸马爷居然还想着享齐人之福,真是太过分了。”
“瑶华,不得过分······”问梅公主瞪了她一眼,眼里有着责备。
“公主恕罪,瑶华是为公主不平。”瑶华一惊,意识到自己的僭越。
“我知道,以后不要随意说话。”看了看周围,问梅公主才淡淡叮嘱。
“是。”瑶华领命。
夕阳西下,拓跋云飞的身影淡漠而笔挺。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去书房陪箫忘下棋,而是在回廊上缓缓地走着。
前面是从问梅公主处走来的瑶华,容貌秀美,气质亦颇为出众。
与此同时,瑶华亦看清见了不远处走来的拓跋云飞,她双眼盯着他不放,而他亦紧盯着她,眸色淡淡,嘴角却又挂着一丝意味悠长的笑。
还是瑶华首先开了口,她含娇带嗔地问:“林公子,你身上的伤才好,怎么还出来走动?”
“我是来找你的。”拓跋云飞淡淡道,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温润而无害,清俊而飘逸,如此出尘人物,正是瑶华春归绮梦中的情人。
她微微讶异,问:“你是说特意来找我?”
“不错,不用奇怪。”拓跋云飞凝着她,抿了抿唇,敛起了笑,道:“我有话跟你说。”
瑶华四下望了望,见时不时有下人来来往往,微微蹙眉问:“要不换个地方?”
既然他有话要和她说,她巴不得能多和他相处一会,所以心里想着找个幽静的地方好好和他说话。
可他却道:“不用了,就这说话。”
“这?”瑶华有些失望,可是看他没有认真的样子,只好道:“好吧,你说吧。”
他走近她,身上的淡淡杜若香气便沁入她的肺腑。
她如小鹿乱撞,却又舍不得避开。
他微微俯首,贴近她的发鬓,隐约感觉到他的嘴里喷出的温热气息。
她脸红耳热,迷醉不已,莫名地期盼他更亲密的接触。甚至以为,他即将说出口的将是甜蜜无比的话语。
他一字一句,说得温柔:“不要再想着算计粉扇,她是我的心上人,你若敢伤害她,我必定让你不得好死!”
一股寒意将她从迷醉中惊醒,如此温柔的语调,如此温润的笑容,那背后,居然是伤人心的残酷。
她呆呆站着,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离开她的身畔,高出她一个头的身姿傲然挺立。他居高临下,说道:“你最好记住。”
说完,他拂袖而去。
瑶华彻底抵住,这就是她倾慕的男人,面对痴心的她,什么决绝无情的话都说得出来。
满腔的爱意顿时化作无边的愤恨,不敢,嫉妒,她强忍此刻的泪意,在心底说:“林云,你越是要在意林粉扇,我便越是要伤害她,折磨她,毁灭她!”
是的,她一定毁灭林粉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