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府。
一路上穿过精致的亭台楼榭,四处芳草萋萋,花木留香。粉扇不禁感叹,皇族的宅子可真是美啊。只是,在这庭院深深之中,居住在这的女人能得到幸福吗?
她来驸马府已经一月有余了,对府中的情况也有些了解。公主问梅同驸马箫忘表面上看起来恩爱有加,如花美眷一般,其实在这恩爱表象的之下,仿佛又隔着些什么。到底是隔了些什么,粉扇一时也弄不清楚。可她不会忘记,每次问梅公主看她时,那若有所思的神色和复杂不辨的眸光。
她不知道,问梅公主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她的内心是否像外表一样,美丽温柔?
正在想着,却只见亭边的一树紫薇花开得正艳丽,因着昨晚的一场雨,芳草丛中的泥土是松软的,她不敢贸然踩上去。
可那紫薇花开得太好,紫红的颜色夺目,让人恨不得伸手想去摘一朵。
终于,她移动脚步,抬高手,踮起脚,可是却够不到树上最艳的那一支······
就在这时,身边有人为她轻轻将那最艳的紫薇花拈下来。
“自古鲜花赠美人,你要的,可是这一朵?”他将那枝紫薇花轻轻放到了她的掌心,声音里透着温柔,说:“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叫我,何必劳你亲自动手?”
“谢谢。”粉扇感激回应。
记得,他曾雨夜送白梅。
记得,他曾清晨送蔷薇。
如今,他又在这深深庭院中为她摘下这最艳丽的紫薇花。
“你不要总是说谢谢,否则,我会以为你只会说这两个字,其他的话你都不会的。”侧眸看着粉扇,他脸上挂着逗弄的神情,干净温和的一双眼睛里却又带着一丝宠溺。
看着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温文尔雅的气质,粉扇心中又是一阵迷茫。她又想起了子卿,子卿与眼前的他有着太多的相似,她总是会沉沦在他的温和气质中。
粉扇将那紫薇花拈在了手里,定了定心,莞尔道:“可我还是要谢你,谢你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云飞,若是没有你,也许在这驸马府中,我会很难过的。”
拓跋云飞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周边,见四下无人,脸上绽出温和笑容,压低声道:“公主对你也算和气,驸马爷性情疏淡,与人总是不远不近,你无须在意。至于府中的下人,你是公主亲自接来的,她们不敢对你不敬重。”
“也许吧,只是我总觉得在这里,似乎有种说不出来的孤独感。”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孤独的,以后我多陪你。”
望着拓跋云飞温润的脸庞,粉扇苦笑而立一下,又幽幽道:“云飞,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只是我不能······不能接受。”
府中的人,上至公主,下至下人,都将粉扇当成了他的未婚妻子。只怕很多时候,连拓跋云飞都已经认同了这样的关系。粉扇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虽然不方便解释,但是也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地默认了。她不想在将来的某一天,因情之一字伤害到拓跋云飞。
今日面对他,她决定说清楚这些。否则,她寝食难安。
可拓跋云飞却不让她解释,接口道:“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可是没关系。粉扇,不管府中的人怎么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要我们自己清楚就好。”
他说得这样坦诚,粉扇反倒有些内疚,认真想了想,说:“我希望不管以后怎样,你都不要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云飞,我来驸马府其实·······其实是有苦衷的。我现在、现在不方便说。”
拓跋云飞心里一惊,她来驸马府,不是因着他同公主有过盟约的关系么?此刻,她不怀疑这一切是因他而起,反而说她自己有苦衷,这是怎么回事?
“云飞·······”见拓跋云飞愣了许久没说话,粉扇忍不住轻唤他的名字。
“哦,粉扇,不管你有没有苦衷,我都不会怪你。反倒是你---”这时,拓跋云飞顿了顿,眸光深深地看着她的眸子,低沉而又恳切道:“若是日后你知道了我的一切所为,希望、希望你不要恨我。”
“恨你?”粉扇秋水眼眸瞪大,困惑地问:“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我······”他说不下去,不能说,不敢说,不该说。
这时,粉扇头上的簪子滑落于地,正掉在他脚边的草地上。粉色的簪花隐隐约约从碧绿的草丛中露出来,好似飞落的一片桃花瓣。
粉扇“呀”了一声,刚要去捡,拓跋云飞早已俯身捡起。
他拿在眼前细细端详,温润的脸庞漾起一抹更为入心的温柔之色。他问:“这簪子是元宵夜猜谜所得,你一直都戴着它吗?”
“嗯。”她浅浅一笑,算是回答。
他笑得温和,宛如美玉无暇,话语更为柔情:“没想到你这么喜欢。”
是吗?
粉扇微微发怔,察觉出他话中有话。
可不待她细想,拓跋云飞低语道:“来,我帮你插上。”
“这?”粉扇觉得似有不妥,插戴发簪毕竟稍显亲密,若是被人看到,岂不是更坐实了她是他的未婚妻一说。
拓跋云飞淡淡笑道:“何必如此纠结,我们光明正大的相处,人家能说什么?”
粉扇不好再拒绝,便微微偏头,让拓跋云飞为自己插好发簪。
“好了。”他的动作很是轻柔,宛如他的声音:“这可不是第一次掉了,以后可不要再掉了啊。”
粉扇既不好意思又颇为惊讶地问:“这簪子我掉过几次你都记住了?”
“嗯,是啊,凡是你的事,我都会放在心上的。”他温柔地眸光瞥向粉扇,这让粉扇脸色微微一红。
风和日丽之下,白衣翩然的男子与清丽出尘的女子盈盈而立,构成一副绝美的画面。
这一画面落到了一个人的眼里,似乎是一根刺,生生地刺得他的心生痛。
这人是箫忘。
他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处花木后,看着两人亲密的身影,他的手握成了拳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问梅公主闲得无聊,想来这亭台坐一坐,正好也瞧见了这一幕。她在意的不是男子为女子戴发簪的事情,而是她的夫君,手握成拳头的景象。
“公主,要过去吗?”侍女瑶华低声问。
“回房。”问梅紧紧地盯了一眼箫忘的身影,然后转身离去。
绕着花园小径一路而回,问梅心事沉沉,秀眉微蹙。侍女瑶华见状,不免忧心地问:“公主有心事?”
步伐顿了顿,问梅公主没有开口,却让瑶华捕捉到了眸中的一丝狐疑和不安。
“公主若有心事不妨说出,奴婢一定竭力帮公主分忧。”自小就同问梅公主一起长大,瑶华见不得公主心事沉沉的样子。
“瑶华,你暗中派一个可靠的人去查林粉扇的身世。对了,还有驸马的身世一同查清楚。”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问梅公主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吩咐瑶华。
瑶华的神色微微一怔,低声问:“莫非公主怀疑他们两个······”
“我总觉得不安,不管是不是如梦境一般,先查清楚了他们再说。”想起夫君见到粉扇时奇怪的态度和看她时复杂不辨的眸色,问梅就觉得难以心安。她觉得自己对这个夫君的前尘往事知道的实在太少,她现在很想去了解一下夫君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往。
“是。”瑶华领命,扶着公主朝着寝房而去。
黄昏隐去,新月如钩,天幕静谧,秋风徐来,减了一丝余热,添了一丝凉爽。
从寝房出来,粉扇环顾四周,楼阁暗影重重,草木摇曳,发出簌簌微响。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眨眼间,秋天就这样悄悄地来临了。也许再过一些时日,这万千的景物都要在秋风中变得萧条了吧。
站在一丛牵牛花前,粉扇那轻薄的裙摆被风吹拂,更有微凉袭面而来,全然没有刚才房中的温暖。
粉扇仰首看向独挂空中的钩月,独自沉思,恍惚间却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未转头,脚步声已近在身边。
“云飞,你去歇着吧,不用管我。”料想来人必定是拓跋云飞无疑,粉扇轻声说。
可广袖下的手被来人握住,带着暖暖的温度,声音却飘渺的传来:“难道在你的心里,就只有拓跋云飞么?”
她转身,月辉下,是一张微黑又英气的脸庞。他不是拓跋云飞,而是,慕天遥。
“天遥,怎么会是你?”大吃一惊之下,粉扇的声音有些颤抖。
“怎么不会是我?”他反问,话语里带着丝丝失望。
“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粉扇疑惑不已,她来驸马府,并未以任何方式告知慕天遥。她不告诉他,是不想他挂念,不想他冒险来看他。因为她知道,慕天遥是前朝凤国的后裔,他的身世一旦暴露,势必会有着难以想象的灾难。如今,他还是找来了,粉扇不由得无奈。不待慕天遥回答,她便问:“莫非是云飞告诉你的?”
“自从飞鹰寨一别,我再未见过他。他,又如何告诉我你的行踪?”慕天遥嘴角露出一抹嗤笑,似乎是对拓跋云飞有着不满。
“那是?”粉扇抽回了被慕天遥握住的手,狐疑地看着他。
“我去过丞相府,见到了郑谨,他说你如今人在驸马府。”一边解释,一边深深地看着粉扇,见她容颜清减,不见任何的喜悦,慕天遥又爱又怜又是责备:“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这?”
“这、这······”粉扇为难不已,她为何要来这驸马府的原因,她暂时不想说。
“说啊,为什么要来这驸马府?”慕天遥见她吞吞吐吐,心里当真着急,定眼看着她,一脸急切:“能离开相府本来是件天大的喜事,可是你为何又来了这驸马府?郑谨什么也不肯说,他只告诉我,你来这是自愿的。”
“不错,是我自愿的,天遥,你不要说了。”粉扇转身背对他,她不知道该如何将隐情说出。若说出来,想必慕天遥又会为了她而牵连进来。她不想这样。
“粉扇,你我相识日久,一路走来,虽然免不了吵吵闹闹,可也是风风雨雨一起面对。时至今日,你还有什么不可以对我说的吗?”粉扇不肯说出隐情,这让慕天遥很失望。对她,他是掏心掏肺,什么都交付的。而她,对他依旧守口如瓶,什么事都不肯说出来。
“天遥,我真的有苦衷,不管是因为什么,我现在都不能告诉你。也许,也许有一天,你自然会明白。”心意已决,粉扇绝对不能把慕天遥扯进这个漩涡。
“可我已经等不及了。”重新握住她的手,衣袖遮住,月辉下,他的瞳眸竟比月色更清澈:“姐姐,告诉我,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