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魂断相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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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明月缺

“不错,不单是林云,只怕这驸马爷也值得怀疑!”郑谨蹙紧了眉,若有所思。

郑谨是何等的聪明,赵管家相信他的怀疑一定是对的。

忽然想起一事,赵管家便低声道:“老奴听闻外头近日有驸马府的侍卫在私下里拿着一副女人画像四处打听其下落,这画中的女人······”

“怎么了?”见老管家顿住了,郑谨心里一动,莫非与她有关?

“画中的女人与箫姑娘一模一样!”赵管家颤声回禀。

郑谨拧眉,如果真有此事,只怕事情就更复杂了。

“传令给谢飞,叫他着手去查箫林的身世!”掠过绿杨深处的箫忘,郑谨的眸色变得深沉,深不可测。

入夜,一弯冷月悬挂天幕,遥遥地俯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那清冷的光辉洒落于地面,宛如一地的白霜。粉扇眸光触及,便任由着一颗心寒冷了下去。

待真儿睡熟了,粉扇抱膝坐在临水的池台,凝着倒映在水面的那弯缺月黯然神伤。她所思所想,都是一个子卿。

她无法淡然今日花厅中,那男子的一颦一笑。不论是眉毛、眼睛、鼻子还是嘴唇,都与子卿一模一样。

她一眼看到他,便坚定地认为,他就是箫子卿。只要不计较他眸中的那一抹淡漠,他分明就是她的子卿。

可是,他是驸马箫忘,是大庸朝问梅公主的夫婿,不是她林粉扇的夫君,不是苦情湖畔的箫子卿。

哪怕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箫忘的眼中也有着震惊,有着难以言说的情愫,可眨眼间的冷漠,却彻底粉碎了她那一刻的坚定。

他的冷漠,让她最终只能将自己当时那瞬间的感觉当是一种幻觉。她告诉自己,是她太思念子卿的缘故,所以才将一个长得与子卿相像的人当作了子卿。其实,他是驸马箫忘,不是她的夫君箫子卿。

周遭一片沉寂,粉扇茫然落泪,心里隐秘的伤疤似乎因着今日的一幕揭开。此刻流着血,一点一点的痛着,她却叫不出痛。

彷徨地想着,即便箫忘是箫子卿又能如何?苦情湖畔的流言早就提醒着她,这世上原本少痴情男,多负心汉。

即便他就是子卿,林粉扇你又能如何?

如今他贵为驸马,身边有美貌公主为妻,手中有皇上赐予他的滔天权势,你能如何?!

想到这,一抹稀薄的笑意在她的唇边渐渐凝结成一抹浓浓的嘲弄。

粉扇啊粉扇,即使你能独守一份深情不辞万里寻夫,可他又真的能在万花丛中衣不留香?当他辗转于繁华的宫中盛宴,面对荣华富贵,他的淡泊心意不会瓦解?当他面对皇帝赐予他的权利,他可有勇气拒绝?当拥有倾世容颜的公主依偎在他的怀中,他曾经许下的铮铮誓言又真的不会烟消云散?一别四年后,他对你的真心,到如今还能剩得几分?

她唯有对着那弯明月祈祷,祈祷今天在花厅所见的驸马箫忘,不是她的夫君箫子卿。

可不管是天幕的那弯明月,还是水面的那弯明月,都只是冷冷地俯视着这人间,冷冷地俯视着她!

“为何流泪?”郑谨踏着月色来到她的面前。

听得有人说话,她仰首望去,看见郑谨一张刚柔并存的脸在冷冷月色下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想被她看破心事,她侧过头去,淡淡道:“我何曾流泪,不过是风有些大,吹得眼睛难受罢了。”

“别骗我了,今天在花厅,你很失态。”郑谨深深凝视她,即使她刻意掩饰,也不能将全部的伤痛敛去。

“花厅的事情,真的只是个意外。因为当时给大人送冰镇西瓜的丫鬟突然腹痛,一下子又没见到其他人,这丫鬟才央着我替她跑一趟。”不得已,粉扇将花园遇到那丫鬟的事情说出。她再度仰头看着他:“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出丑,让大人难堪了。”

见她说得真心,郑谨心里一软,本来想责备她几句,眼下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

俯首看着她有些悲戚的容,他放柔了语气:“我没有怪你。”

“大人不怪我,可是我也不能不责怪自己。大人同驸马之间不和睦,我也有所听闻。也许今日驸马是来同大人示好的,可是因着我当着驸马的面打破碗碟,只怕冲撞了驸马也未可知。”她的话中含着歉然,一字一句说得诚恳。

如果大庸朝能因着丞相和驸马忽然的修好而缓和了丞相同皇帝之间的矛盾,是不是朝中可以少些明争暗斗,君臣可以齐心协力平定边陲战事,让百姓过些安定的日子?

粉扇这样想,却是因着怕极了战乱。怕见烽烟四起,血流成河的惨景,那一幕,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梦里,她清楚地记得那个叫玲珑的女子为了救她,倒在血泊中的情景。

“你不要担心我和驸马之间的恩怨。”郑谨认为,真正的男人是不需要女人为其操心的。

粉扇垂下头,看住水面那弯月影。

“你知道吗,真儿很喜欢看这水面的月影,她奇怪这水面的月亮同天上的月亮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幽幽地语气似漂浮在夜色中的一缕稀薄空气,飘渺而无定着。

郑谨只是静静地凝视她,月色笼罩下,她的侧脸美得让人心痛。

“真儿说,对着天上的月亮许愿,月宫中的嫦娥听见了会帮助许愿的人实现愿望。对着水中的月亮再怎么真心许愿,也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水中的月亮是虚无缥缈的,不真实。可是,她也告诉我,她曾经对着天上的月亮许过很多愿望,但嫦娥却一直没有帮她实现。小小的真儿好傻,好天真,她根本不明白,天上的月亮和水中的月亮并没有什么不同。一个个高高在上,俯瞰人间,一个沉入水底,任人俯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变幻无常,冷漠异常。”

“真儿才多大,这些话她自己恐怕说不出来。”

“真儿说,是她的娘亲告诉她的。”

提到真儿的娘亲,郑谨一瞬间便陷入沉默。不知道面对残缺的情爱,男人是不屑面对呢,还是不堪面对,很多人总是选择沉默。

良久,郑谨才平淡道:“你很多愁,也很敏感!”

粉扇一笑:“也许吧!”

关于真儿娘亲的事情也许有些沉重,两个人似乎都没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

郑谨岔开话题,将事情扯回粉扇的身上:“驸马和驸马身边的那个林云,他们似乎对你很有意思!”

不管如何的刻意掩饰,原来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粉扇的眸光有一瞬的凝滞,连带她的气息。

“也许是大人的错觉吧?我只是府中的下人,他们两人如何会对相府的一个下人有意思?”即使被他瞧出了端倪,她也不能承认。

她不会忘记,眼前的郑谨是一个心性残忍,轻易便能决定一个人生死的人。

“错觉?如果真是这样,我情愿如你所说,我的担心只是我的错觉。”郑谨挨着她坐下,沉声低笑。

有着浓郁的男子气息随风拂入鼻内,她一震,回眸看他时,他亦正用灼灼眸光看她。面对这样炙热的眸光,她无所适从,匆匆别开了头。

“大人担心什么?”她刻意说得轻松,甚至是以一种调侃的语气来对他:“莫非大人还担心驸马爷会要了我去?”

“这很难说!”郑谨语气低沉。

原本是调侃,却不曾料到郑谨会认真,粉扇吃了一惊,再度侧眸,惶然地解释:“我只是开玩笑的。”

“有些玩笑也需要当真!”郑谨眸色变沉,语气变冷。

“大人······”粉扇的心乱了。

看来,今晚她什么都不能说,说什么都会错!一句玩笑,他也当真了。

“如果驸马真的找我要了你去,你去不去?”月色下,他满脸凝重地问她。

她微微恍神,反问:“如果驸马真的同你要我,你给是不给?”

“是我先问你,你先回答我!”郑谨沉眼,他必须要知道她的想法。

“有关我的去处,我必须要知道你的决定!”粉扇也想知道郑谨的心思。

两人都静静地望着对方,沉默了良久,都不肯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是一个男人,我不想把话说透!”郑谨忽道。

“话?”粉扇摇头,黯然道:“即使你不说,我也不会不明白。”看着身边男子,粉扇心里蔓延起一片悲凉,是不是在权势和厉害面前,所有的情感都不堪一击?

郑谨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心底。

她收回眸光,看着栏下幽深河水,淡淡道:“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如果大人要将我给驸马,我除了认命,别无选择!”

她说的不是“服从”,而是面对一些无法扭转的局面,她只能“认命”。其实,曾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苦难,若不归咎于“命”,她又该去追究于什么?天大地大,人生漫漫,逼得过风霜雪雨,终究逃不掉一个人早已注定的宿命。

郑谨嗤笑:“我从来不信命。”

粉扇敛容:“你是万人之上的丞相,手握重权,眨眼间能翻云覆雨,即便命运不眷顾你,你有这样的滔天权利,犹可放手为自己一搏。可是我不同,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无依无靠,无家无国,就好似这风中飞絮和水中浮萍,除了随风逐水,我无计可施。”

“无家无国?”郑谨在感受到她话语中的伤痛的同时,被“无家无国”四字给揪紧了神经,他敏感地问:“无家我可以信你,只是这无国从何说起?难道这大庸国,不是你的国家吗?”

凤国早已被你们灭亡,我的家人早已被你杀光,时至今日,我哪里来的家,哪里来的国?粉扇看着他,一股恨意掠过眸中,心底在声声质问于他。

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她几乎就要将那早已尘封于心底的往事揭开。可是,话到嘴边,她咽下了。

她不想揭开那血淋淋的一幕,她不想再卷入是非恩怨之中,她不想自己眨眼间便魂飞魄散。

每次她面对困境,不管她多痛苦,她都不敢让自己绝望。

她一直记得,玲珑倒在血泊中,说着一生最后一句话:“活着就是好的!”

她的命,不但是自己的,也是玲珑的,还有,也是苦情湖畔,那小小的孩子的!

淡忘往事,放下仇恨,才有可能活的轻松。如果自己无法阻止改朝换代的命运,就只有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