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去送。”一听这丫鬟因吃错东西拉肚子,粉扇便心软了。
“谢谢,谢谢箫姑娘。”这丫鬟连连道谢,转身便走。
粉扇忽然想起什么,朝着那丫鬟的背影问:“那驸马可是问梅公主的那位夫君?”
可那丫鬟却没有回答,只顾着去寻茅厕。
看来真的要往花厅跑一趟了,不但是为了送这冰镇西瓜,还得去把真儿找到,免得她误闯花厅惹事。
粉扇一边走,一边想。
刚走到花厅门口,两个丫鬟还在打盹,昏昏欲睡的样子让粉扇见了忍不住叹气。被郑谨看到了,说不定要受罚。
顿住了脚步,粉扇故意咳嗽了两声,两个丫鬟立即惊醒。
“箫姑娘?”见是粉扇,知道她平日并不多事,两人提起的心便又安放下来。
想着花厅内坐的是驸马,粉扇不敢贸然进去,便笑着问:“这是丞相大人要的冰镇西瓜,是我自己送进去呢,还是由你们送进去?”
知道眼前女子是丞相大人心尖上的人,两个丫鬟如何敢去抢她手中的活?
她们赔笑道:““箫姑娘送进去极好!”
“那好吧!”粉扇不便推辞,更不好久耽搁,端着西瓜迈进了花厅。
她走到黄木镂花的屏风边收住了步伐,里面一时没有了人语声,趁着这个空隙,粉扇提高声音禀告:“大人,您要的冰镇西瓜送来了。”
“送进来吧!”里面是郑谨淡淡的声音。
“是。”得到郑谨的允许,粉扇这才微垂着头迈步进去。
一见是粉扇送西瓜来,郑谨怔了一怔。瞬间,他便恢复自如。
他看着粉扇,轻声吩咐:“先请驸马爷尝尝。”
“是。”微微一躬身,眼角余光瞥见郑谨手指的方向,她微垂着眉目,缓缓朝着那人走去。
及至走到了跟前,她将其中一碟西瓜搁在了小几上,微微含笑道:“驸马请!”
语毕,她不自禁地抬眸,想要看一看这名动帝都的才子是何等的风采。
当她视线凝过箫忘的眉目时,她的心骤然揪起,整个人一阵战栗。
“砰”地一声,托盘自粉扇手中坠落,碟子碎了,西瓜亦溅落了一地。
“你?”可喉咙发出的音节,轻微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与此同时,箫忘亦睁大了双眼看着粉扇,脸上神色骤变。
其实,早在粉扇端着西瓜一脚踏进花厅时,她的身影便吸附了箫忘的眸光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流转。
好窈窕的身影,箫忘吃惊极了,没想到丞相府一个丫鬟光是身影便教人移不开视线。而且这身影,竟然似曾相识。
直到此刻,当箫忘看清楚这女子的容貌时,他赫然起身,刚才还流转不息的思绪忽然停滞。
“你?”
两两对望,目光痴缠,却无法言语。
这一幕让郑谨和拓跋云飞大感诧异,不明白她为何见到驸马竟会失态到打破碟子?
而箫忘他,见到打破碟子的丫鬟,又为何如此失态?
是她惊异于他的出色,还是他惊异于她的美貌?
花厅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固,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意味。
郑谨和拓跋云飞两人的眸光游离在那两个失态的男女之间,似乎想要从其中看出一些什么端倪来。
可是,他们之间并没有更多的言语,除了对望,再没有更进一步的交集。
她使劲地眨了一下眼,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可她觉得,此时从厅外拂进来的风似乎一下子便变得那么的湿,那么的凉,以至于拂过她的眸子都带着潮湿的意味。
她的眸光穿透稀薄的空气,痴然地看着他的眉眼。不管时光过去多久,她都能认出他来。
她没想到,她竟然数次与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擦肩而过而不得相认。
她想起临水人家酒楼外,驸马打马长街,人群爆发的呼叫声。
她想起,驸马携着问梅公主游凤仪湖,那人山人海的情景。
她更没想到,她一直寻找的人会忽然出现在眼前,以一种措不及防的方式。
让她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的。
这是做梦吗?
她以指甲暗暗地掐自己的掌心,是痛的。眼前的一切不是做梦,是真实的。
睁着水雾迷离的眸子,粉扇凝住了眼前的男子,唇微微地抖动,喉咙涌出酸涩来。
她离他分明那么近,那么近,近得一伸手便可以抓住他。可为什么她会觉得,即便她真的伸手过去,也触摸不到他属于昔日的温暖笑容和缱绻情意?
心中无数的疑问掠过,他是子卿么?
如果是她的子卿,为什么她的子卿成了大庸朝的驸马?
为什么她的子卿竟然成了大庸朝问梅公主的驸马四年,而她毫不知情?!
他是他么?!
她垂下的双手无力的颤抖,指头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抓住点什么。
可是,她却无力将手伸出去,更无力伸向眼前这个男人,她什么都抓不到!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面对他的骤然色变,她的眸中滑过惊异、欣喜、失望、痛苦、愤恨、迷茫。
面对她眸中一一掠过的情绪,他由最初的赫然色变忽然转为淡漠。
他看着粉扇,淡淡问:“姑娘,你怎么了?”
他叫她姑娘,他不认得她,他居然不认得她?!
难道,眼前的他,并非是她心中的那个他么?
如果眼前的他不是心中的他,那么心中的那个他,如今到底又在哪里?
她一颗心迅速下沉,迷蒙的双眼敛去雾气,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也许,眼前的人和她心中的人只是长得相像罢了,他们并不是一个人。如果是,他绝对不会认不出她,更不会不认她!
只是这世上,真有长得一般的人么?
“莽撞的丫头,驸马面前,竟敢砸了碗碟,洒了西瓜,你莫非是不想活了?!”郑谨忽然厉声斥责,他打破了这诡异又凝重的气氛。
一听郑谨语气不好,拓跋云飞赶紧起身向郑谨求情:“这位姑娘只是失手而已,并非存心惊扰驸马,请丞相大人宽恕她。”
“哦,林公子要为我府中的下人求情?”一丝玩味掠过郑谨阴鹜的脸。
拓跋云飞看了一眼粉扇,见她脸色煞白,眸中凝着泪水却不肯任其坠落,沉声道:“是!”
明知道自己开口为粉扇求情实在太冒失,可是若要他看着粉扇被郑谨处罚,他万万做不到。
只因他,很在乎她。
郑谨沉默,似乎想要揣测拓跋云飞此举的含义。
箫忘将眸光从粉扇身上移开,噙着一缕稀薄的笑意对郑谨道:“下人失手打破碗碟是常有的事情,丞相大人就不要动气与她计较了。”
下人,他居然也将她当下人看。粉扇眸子依旧定在他的脸上,一刻也不曾移开。
郑谨用不冷不热地声音道:“还不收拾干净赶紧下去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粉扇猛然蹲下身子,伸出双手去捡那些碎裂一地的瓷片。
“爹爹坏蛋,你为什么骂箫姐姐?”一道稚气的声音在花厅响起,惊动了众人。
原来是真儿。
她本坐在屏风后的地上睡着,后来是被花厅砸破碗碟的声音惊醒,当她从镂花空隙间见父亲冲着她最喜欢的箫姐姐发脾气时,她便忍不住跑进了厅内。
“真儿?”郑谨和粉扇异口同声地唤着。
“爹爹,真儿要箫姐姐做娘亲,爹爹不许处罚箫姐姐!”真儿晃着父亲的一条手臂,将粉嘟嘟的小嘴撅得老高。
虽然只是个五岁孩童说的话,但这话到底还是让箫忘和拓跋云飞大吃一惊。
粉扇默然无语,只是慢慢地捡着地上的碎片。
“真儿!”郑谨严厉地眸光看着真儿。
真儿瞪父亲一眼,“哼”了一声,便放开父亲朝着粉扇而去。
“真儿帮你箫姐姐捡!”说着,真儿便伸出白嫩的小手去捡那地上的碎片。
粉扇怕伤着真儿,一把拉住真儿的手,道:“别动,担心割伤!”
真儿哪里肯依,非要抽出自己的小手去替粉扇捡,拉扯中,粉扇低呼了一声。
“啊哟!”
“呀,你的手流血了!”
真儿的话立即让三个男人的心一紧,莫非是被碎片割伤的?
拓跋云飞早已疾步走到粉扇身边,一把捉住粉扇受伤的手,将那指头含在了自己的嘴里。
粉扇一颤,抬眸看他,怔怔无语。
片刻,拓跋云飞放开她的手指,低声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粉扇酸涩的笑笑,这算是怜香惜玉么?
“别捡了,你下去吧!”郑谨的声音飘渺如尘。
“走吧!”拓跋云飞低语,并扶起粉扇。
粉扇抬眸,再一次看向箫忘,他的脸色漠然,眸色亦是陌生无比。这和她所认识的子卿,容貌相似,神态却判若两人。
她无法解释之前他见到她时,那一瞬间的熟悉感,她分明察觉到,隐匿在他眸中的震惊。
箫忘瞥过她,眸色冰冷。
好无情的眼神!
之前她对他的熟悉感,以及他见到她的震惊,到底是她一个人一失神之间的错觉罢了。
也许,他真的不是那个他!
她无言地收回视线,拉着真儿的手,缓缓地走出花厅。那离去的背影,落寞而神伤。
花厅中沉寂一片,各人心有所思,又似心无挂碍。
又有丫鬟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片,又有丫鬟重新来换了香茶,之后,郑谨眸光幽深地扫过箫忘和拓跋云飞。
“让驸马受惊了!”
“哪里,丞相大人无需挂怀。”
“谢谢驸马爷宽宏大量。”含着一抹笑,郑谨朝着箫忘抱拳。
“看刚才那位姑娘的衣着和气度,并不像下人。”箫忘沉吟,语气带着揶揄。
“她----”郑谨沉吟着如何接这句话。
箫忘略略调侃道:“这样出色的女子,做下人真是暴殄天物。丞相大人正值盛年,有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在身边,难道一点都不心动么?”
箫忘没有忽略掉,真儿说的那句要那女子做娘亲的话。他知道丞相丧妻两年,至今未娶,他不信郑谨会没有这心思。
一旁的拓跋云飞心中不适,忍不住侧眸看了箫忘一眼。察觉到拓跋云飞的异样,箫忘朝着拓跋云飞微微摇头。
拓跋云飞只好沉默。
“其实她平时体贴入微,心灵手巧,确实讨人欢心!”见箫忘有探究自己对此女到底是何态度的意思,郑谨低笑。
箫忘浅笑不语,暗自沉思他话中深意。
郑谨的目光在箫忘和拓跋云飞脸上一掠而过,低笑道:“美人谁都爱!”
箫忘和拓跋云飞一僵,这话过于含糊,令人难明背后的真意。
待要再问,有下人在花厅外大声禀告:“大人,午膳已经准备好!”
“请驸马爷移驾后堂用膳!”郑谨率先起身,气度轩昂。
箫忘和拓跋云飞随即也起了身,道声“请”,便随着郑谨一路去了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