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她,箫林。
郑谨唇边露出了浅浅的笑,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渐行渐近的身影。
那一袭白色的衫裙衬得她肌肤如上好的白玉般泛着晶莹的光泽,乌发悉数挽起成堕马髻,旁边只戴着一支粉色的扇形簪子。
“大人,她她她、她的衣裳、她怎么能穿成这样?”春花虽然还不肯离开郑谨的身上,可语气却不再似先前柔嗲,而是愤懑和不甘。
粉扇已经走近了他们,春花偎在郑谨怀中的一幕都落入了粉扇的眼里。粉扇脸上平淡无奇,因为比这更香艳的一幕她都撞见过,而这样的场景,已经是太过平常了。
她一点不惊奇,因为郑谨就是这样荒淫的人。如果他哪一天不这样了,粉扇反而会奇怪。
“见过大人。”粉扇经过他们身边,微微欠身朝郑谨施礼。
郑谨也不吭声,只是深深地凝住了她那张脂粉不施的脸。如此白皙,如此清丽,如此出尘,分明就是丽质天成的仙子。
“箫林,你虽然调离了火房,可你也不过是相府的下人,你怎么可以穿这样好的衣裳?”春花气不打一处出,箫林不施脂粉的样子让她又嫉妒又羡慕又痛恨。
“这你得问你的丞相大人。”粉扇也不看春花,只是瞪了郑谨一眼,淡淡道。
郑谨望着她,挑挑眉,嘴角笑意加深。
“大人,你为什么让她穿成这样?”春花还真的马上问郑谨,而且是用一种责怪的语气。
“我喜欢她这样穿,不可以吗?”面对春花的责问,郑谨突兀地推开怀中的软玉温香,语气忽然变得很冷淡。
“可是······春花没有这样好的衣裳。”春花不明白,为何郑谨愿意给这个女扮男装居心叵测的女人上好的衣裳,而不给她这个对他一片痴心的女人好衣裳。
更何况,这箫林并没有陪寝过,凭什么得到那些昂贵的衣裳?
粉扇不想看着眼前恶心的一幕,微微躬身,淡淡道:“我先去真儿那了。”
说完,转身边走,看也不看两人一眼。
“大人,你看她那轻狂劲!”春花恨得直跺脚,这女人根本不屑看她一眼,似乎当她不存在。
“我喜欢!”郑谨道。
“可是她在大人面前不自称奴婢,而是我我我······”春花不甘心,硬要指出这轻狂女人的轻狂言辞。
“我喜欢!”郑谨道。
“啊!大人·····”春花一下子又为郑谨维护这轻狂的女人的态度而闷闷不乐。
“好了,你可以走了,我还有事情要处理!”郑谨态度冷了下来,看也不想看春花。
春花犹自不知,一把扯住了郑谨的袖子,嗲嗲问:“那今晚可以传唤春花来陪大人么?”
她很明白这个男人有多么精壮强盛、他几乎每夜都需要女人,何况她极尽所能的妖魅挑逗,他根本不可能拒绝!
“等我传唤吧!”扔下话,他头也不回朝书房而去。
春花瞪着郑谨的背影,眼底掠过恼怒、还有一抹害怕失宠的恐惧。
浣月阁。
真儿的闺房是临水而建造的,只要有月亮的夜晚,真儿不管是躺在床上还是倚坐在窗前,亦或是立在栏杆边,她都能看到天上那轮月亮。
真儿喜欢看月亮,因为她曾听娘亲说,月亮里面住着美丽的嫦娥。在月圆之时,世人只要对着月亮许下心愿,嫦娥姐姐听到了,便会帮助那许愿的人实现这个心愿。
她也听娘亲说过,月亮倒映在水里,虽然美丽,但是太虚幻。一如人间很多人的心愿,虽然美丽,却无法实现。
后来娘亲不见了,真儿望着天上的月亮许愿,希望能够有一天醒来,娘亲就坐在床边看着她。可是,这个心愿却一直没实现。真儿有些不明白,难道娘亲的话都不是真的吗?
后来,她总是会站在栏杆边,看着栏下的水面倒映着洁白的月轮。渐渐的,看着水面的月轮发呆便是她常做的事情。
“真儿,天不早了,你该睡下了。”粉扇走到栏杆边,提醒真儿。
“箫姐姐,他们都说娘亲是贱人,活该死掉,可是真儿最喜欢娘亲了,我不想娘亲死掉。”嫣儿眨着童稚的大眼睛望着笼罩了一身月色的粉扇,那眸子里,有着深深的眷恋。
粉扇心里莫名地一痛,一个孩子思念母亲的心情让她瞬间黯然。看着真儿美丽的大眼睛,低沉地问:“他们?他们是谁?”
真儿翻了个白眼,带着一种厌恶的口气道:“他们就是府中一些讨厌的女人,他们和春花一样,都不喜欢真儿的娘亲。”
“真儿······”粉扇蹲下身子,拉着真儿的小手,有些伤感道:“不要在意他们说什么,真儿的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不是贱人。”
“真的吗?”真儿扑闪着大眼睛看着粉扇。
粉扇笑笑,笃定道:“真的。”
“箫姐姐,你真好!”真儿伸手搂住了粉扇的脖子,伏在她的肩头,磨蹭着她的耳郭:“只有你才说真儿的娘亲好,只有你不讨厌真儿的娘亲,真儿好开心。”
“真儿······”粉扇亦搂住了她,抱着她小小的身子,心里百感交集。
她不认得真儿的娘亲,更无从知道真儿的娘亲是个怎样的女子。但从真儿的长相来看,真儿的娘亲必定是个美人。相府的女人不喜欢真儿的娘亲,不排除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又或许真儿的娘亲真的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只是,不管真儿的娘亲犯了什么错,她人已经死了,而且真儿只是个孩子,一些苛责甚至恶毒的话都不该对着一个孩子来说。
“那些死女人要是下次再对我说娘亲是贱人,我非打死她们不可!”真儿的语气里有着孩子没有的凌厉。
粉扇一惊,瞬间意识到旁人的一些作为已经严重伤害了这个孩子。这孩子的心里已经有仇恨在滋生。
她轻轻将真儿推开,看着真儿的眼睛,开始纠正她:“真儿,以后不要开口就粗话、脏话、还有那些死女人、死贱人、死奴才的。你这样说人家,不会有人喜欢你的,就像你不喜欢人家说你娘亲是贱人一样,知道吗?”
真儿听得不甚明白,翻了个白眼,道:“是他们先这样说真儿的娘亲的,所以我也要这样说他们。”
以牙还牙,以暴制暴,这还真像郑谨的作风。
难怪府里的下人一提起真儿小姐,不是摇头就是厌恶得直撇嘴。
虽然那些人有错,但是真儿也太缺乏管教了!她的父亲真是该死,和真儿同住一个屋檐下,竟然放任不管。再这样下去,只怕“小恶魔”三字,不足以用来形容真儿了。
“真儿,那些人这样说你的娘亲是不对的,但是真儿你要知道,你这样说她们也是错的。”
“我也是错的?”
“对,一个小孩子,特别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是不能满口脏话,出口就骂人的。骂人的小女孩再漂亮也没人喜欢,而且还会变成人人讨厌又害怕的小恶魔哦。”
“我才不要人人喜欢,我要人人都怕我!”真儿任性地抢白,见粉扇微微蹙眉,便又道:“我只要箫姐姐喜欢我,还有就是爹爹喜欢我。”
“可是箫姐姐喜欢不说脏话又善良的小女孩,一味骂人的小女孩,箫姐姐不但也怕,更不会喜欢的。”粉扇好好的引导真儿,不希望她这样任性下去。
“箫姐姐,你不喜欢真儿?”听得粉扇这样说,真儿忽然不开心。
因为她喜欢说脏话,说粗话,骂人,甚至会搞恶作剧捉弄别人,让别人都怕她,不敢欺负她。
府中的人都是对她避得远远的,那个贴身婢女秋月,一听不用她侍候真儿了,乐得好像捡到了大元宝。
真儿见秋月收拾东西离开浣月楼很是开心的样子,心里有点不舒服。
她意识到自己很不被人喜欢!
“姐姐不是不喜欢你,是觉得真儿能够变得更讨人喜欢。比如以后真儿不再骂人,不再闯祸,不再说那些难听的脏话,姐姐会更喜欢真儿。”粉扇看着真儿,满脸认真,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严厉,见真儿在认真听她说话,她又说:“如果真儿在这样胡闹下去,箫姐姐会不开心,而且很可能会离开这。”
“真儿不让箫姐姐离开这,不让······”一听粉扇说要离,真儿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那你就不要让箫姐姐不开心呀!”粉扇见真儿着急了,试着继续引导她,捏着她的小脸蛋,粉扇认真说:“还有,你要是再闯祸,丞相大人会怪罪箫姐姐没管好真儿,然后就要赶箫姐姐走。”
“爹爹真的会赶箫姐姐走吗?”真儿信以为真,睁大了双眼看着粉扇。
粉扇认真地说:“你若再继续像小恶魔一样把家里闹得不安生,他当然要赶箫姐姐走。因为箫姐姐失职了,没照顾好你啊。”
真儿蹙眉,噘嘴,扭动小小的身子,不悦道:“真儿不让箫姐姐走,就是不让。”
“嗯,这可不要看真儿怎么做了。”粉扇叹了口气。
“真儿不说粗话了,也不骂人了,更不会去闯祸了。”为了能不让父亲赶走箫姐姐,真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要痛改前非。
粉扇微微一笑,赞许道:“真儿好乖,箫姐姐好爱你。”
“箫姐姐······”真儿笑出两个小酒窝,开心极了。
想了想,粉扇又说:“从明天起,我教你认字好不好?”
“嗯,不好,我不喜欢认字,不喜欢。”真儿喜欢玩,认字,她才不喜欢呢。
粉扇笑着说:“你不是说爹爹不喜欢你吗,如果你学会了认字,你的爹爹就会喜欢你。”
“可是,为什么学会了认字,爹爹才会喜欢我呀?”真儿有点不信。
粉扇道:“你学会认字了,就会更聪明,而你的爹爹喜欢你像他一样聪明。”
“爹爹喜欢真儿像他一样聪明?”真儿扑闪着大眼睛,似乎在考虑这话可信不可信。
“真儿,你爹爹是万人敬仰的大丞相,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所以作为他的女儿,也要像他一样聪明。”眼看着马上要说服真儿,粉扇再加一把火。
“我不说脏话,不闯祸,箫姐姐就可以一直陪着真儿对吗?”真儿歪着头,开始咬着指头问粉扇。
粉扇点点头,说:“是。”
“我学会认字,变得很聪明,爹爹也喜欢真儿,以后不讨厌真儿了是吗?”小家伙居然要一一确定一下。
粉扇认真道:“是。”
真儿怔怔地想着粉扇的话,她毕竟还太小,一时不能明白这么“深奥”的真理。
“好,真儿听箫姐姐的。”真儿终于答应了下来,那神情颇有壮士断腕的悲壮。
要她改掉那些日积月累的恶习,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