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小说选刊(2012年第1期)
1521900000014

第14章 评论:“形”“实”分裂的写作(刘涛)

“形”“实”分裂的写作 文刘涛

肇始于1980年代的先锋文学运动伴随着1980年代的终结而风流云散,当年先锋文学的风云人物也瓦解分化,各自为战。宁肯一直坚持先锋文学方向,并在小说的形式与内容方面都有自己的独特的思考与探索。

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当下的社会是一个剧烈变化的社会,任何作家都无法脱离这种现实而写作。宁肯自然也敏感于时代的变化,只是他不愿以平实的方式写出自己对时代的观察与理解,于是,阅读他的小说,我们感受到的多是先锋写作的典型特征。换句话说就是:宁肯坚持着1980年代的文学观,并以之观照1990年代及新世纪以来的问题。譬如在《沉默之门》中,通过写一个昔年的大学生、记者在1990年代的尴尬经历,写出了市场经济冲击下的北京世相,其中一些细节相当精彩,但遗憾的是小说的叙事方式遮蔽了现实的光彩。也就是说,宁肯的小说写作隐含着一个问题:小说形式与内容之间的分裂。

《天·藏》也是如此:多条叙事线索同时推进,现实与历史相互交叉,注释与正文共同喧哗,使得整部小说都洋溢着一种神秘气息。但是,我觉得《天·藏》有意义的地方不在于这里,而在于一些不经意的细节,在于一些人物无意间释放出的光芒,譬如藏族母亲流泪祈求儿子回学校读书等。基于这样的原因,我甚至认为,如果不借助先锋写作的形式,作者反而能更好地书写与呈现西藏。

《我在海边等一本书》相对简单:小说以“我”为线索,写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作家在海边的沉思与想象,写他在海边等待亚米拉·奥卡约娃的新书——奥卡约娃似乎是他的意大利知音。这篇小说也充满先锋气息,通篇以个人意识流动为主,间接言及房价等现实问题。尽管作者有意识地将小说叙述者“我”设置为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因而他的所思所想与所闻所见难免支离破碎、晦涩不明,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形式与内容不兼容的危机。但从深层来看,形实分裂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很好地解决,或者说,在阅读中,我们仍能感受到形实分离带来的不适感。譬如,我们很难在“我”的现实困境与奥卡约娃的“海上之书”间发现其有机联系以及由此产生的意义。值得一提的是,精神略有问题的“病人”在宁肯的小说中经常出现,譬如《天·藏》中的王摩诘,《沉默之门》中的李慢,还有本篇中的“我”。作者塑造这一类型的人物,当然有自己的独特思考。他们往往是哲学家、诗人或作家,热衷于弗洛伊德和后现代哲学,但同时他们往往也是“病人”。他们的思考与作为煞有介事,但问题在于,有时候他们连自己身心都难以摆平。如果不惮于过度阐释,这样的人物,或许可以作为时代的隐喻者加以把握。但这样的隐喻在多大程度上有效,实在值得深思。

奥卡约娃是意大利女作家,1955年生于斯洛伐克,1974年起定居意大利,其代表作有《森林之约》和《小心匹诺曹》等。《我在海边等一本书》或许有作者与她及其他意大利作家交往的影子,但这篇小说的精彩之处在于“我”拒绝了“我在海边等的这本书”,小说写道:“我一看这就不是我要等的书,更不是我经常在海中看到的文字。”为何先是等待,然后是失望和拒绝?我没有读过奥卡约娃的作品,无法猜测其具体原因。但无论如何,我觉得这个拒绝的姿态很重要。这或许暗示着作者重新出发的努力与可能。

坦白地讲,这个形实分裂的问题在当下的写作中有相当的普遍性,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代作家思想资源的匮乏。我个人认为,对中国作家而言,像奥卡约娃这样的作家不是太少了,而是太多了。就宁肯来说,透过其《天·藏》等作品,大体上可以窥见其思想资源和思想结构:以西方,尤其是后现代的哲学家为主。以这样的思想资源为支撑,自然难以理解历史的西藏与现实的西藏,自然更难以理解历史的中国和现实的中国,难以理解历史的西方和现实的西方。反过来说就是,要理解中国与西方,必须跳出这个思想结构,必须突破这些思想的囚禁。

[ 作者系青年评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