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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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潮涌沧桑(3)

“我认识一位神医,或能治好你……”

风越宗苦笑摇头道:“我体内的毒早已入肺腑,已无法救了。”随即又低声道:“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可不要告诉千千,更不能告诉我父亲。若大限将至,我便找个无人的地方静静死了,宁可让父亲当我失踪罢了。”

许惊弦想到风念钟亦要自己在风越宗面前瞒住病情,不由心中一酸,替他父子两人难过。

风越宗反倒笑着安慰他道:“你不必替我难过,我早就想开了,命由天定,能多活一天都是老天爷的恩赐。现在我重又见到了千千,再加上认识了你这个朋友,已经很开心了。

“你的母亲呢?”

风越宗神情一黯:“我自小就未见过母亲,爹爹说她早已死了,后来问得多了,他便大发雷霆,或许那是他不愿意提及的回忆吧……”

许惊弦不愿他伤怀,转开话题道:“你轻功极好,那个‘随波逐流’真是你自己悟出来的么?”

风越宗微笑道:“记得那一年我刚满十二岁,也是第一次见到了千千。我自幼体内便蕴含极强的毒力,爹爹虽耗费内力替我打通经脉,依然无法祛除毒素,每每发作痛不欲生,爹爹便给我配了一剂药,服之便可消除疼痛,但此药服下后会产生一些幻觉,常常不由自主地胡言乱语,外人看来浑如失心癫狂,加上我的姓氏,于是,千千就开始叫我‘疯子哥哥’……或许是因为从小与体内毒素相抗,随时徘徊在生死边缘,我懂事极早,那时千千虽不过七八岁,却是乖巧可爱,令人怜惜。等她离开了沧浪岛,我才听爹爹说已与赵宫主订下了亲事,便整日盼着那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快快长大,好做我的新娘……”想到童年往事,风越宗脸上露出一丝温柔。

“自小爹爹管教极严,绝不容我离岛,一晃数月,也不见千千再来。那一日病痛发作,服下了药后,脑中生出许多幻象,恍惚间便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鸟儿般飞了起来,御风而行,又似是一只鱼儿,在那海涛潮浪的推助之下,劈波而游,等药效过后清醒,才发觉自己竟已不知不觉离开住所来到岛东的悬崖之上。那悬崖险不可攀,我平日皆难以登顶,实在不知自己如何上来了。这时才觉得内息周流,身轻如燕,事后再细细琢磨,终于悟出了这套轻功心法,便称之为‘随波逐流’。嘿嘿,若非对千千相思难耐,只怕也无法领会,你可莫要笑话我。”

许惊弦听罢原委,大生感叹。风越宗性格虽淳朴,实则天资极高,正所谓大智若愚,所以才能有此成就。遥望无边无垠的海涛碧波,心旷神怡,心想武功最初的起源便是人类汲天地之精气,再模仿鸟兽飞翔奔跑之姿,大自然才是最好的师父。风越宗年方稚龄,便可无师自通悟出“随波逐流”,自己曾在鸣佩峰读了不少医书、又受黑二传下阴阳推骨术,对人体经脉、骨骼的运行规律十分了解,再加上林青悉心讲解过各大门派的心法口诀,是否也可以天地为师,另创武功?一念至此,不觉发起呆来。

风越宗又道:“其实我的心里也很矛盾,娶千千为妻是我毕生心愿,但如今知道自己命不长久,又怕她果真嫁给了我,岂不害了她一辈子?想来想去,只求能时常见到她,有生之年守在她身边承起一份保护之则便可。但是,爹爹是个固执的人,这几日都在准备成亲之事,我也不敢多劝,看着千千郁郁不乐的模样,心中实在不安,早知如此,那时就不带她回沧浪岛了。你可否帮我想个好办法?”

许惊弦轻声道:“你既能带她来,自也能带她走。”

“你是说偷偷离开沧浪岛?”风越宗一怔:“不行不行,爹爹必会生气,我不能陪他安度晚年已是大大的不孝,岂可再做出这种事来?”

许惊弦长叹一声,亦知这个法子太过为难风越宗:“车到山前必有路,毕竟离成亲还有几天,或许还会另有转机。”

许惊弦本是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安慰风越宗,却未想到一语成谶,转机就出现在离成亲还有三天之时。

这日清晨时分,一艘大船朝沧浪岛驶来。透过蒙蒙海雾,已可远远望见白色的帆布上绣着的银叶与金花。

——那是落花宫宫主赵星霜的坐船。

风念钟已得家仆禀报,叫上风越宗、沈千千与许惊弦一同于岸边相候。

沈千千本还是睡眼蒙眬,乍知母亲来了,惊喜交加。既盼着能解成亲之厄,又担心母亲怪责自己害死了龙腾空。

大船渐渐靠近,但见船高近五丈,共分三层,足可搭载上百人,船头上建有数个箭楼,船舷要害处皆包裹着厚沉的铁板,俨然是一座可在海上自由移动的小型堡垒,气派非凡。

船头上并肩站着三人,二男一女,任那风浪冲击端然不动,犹如铁铸。

风念钟冷笑道:“莫郎中、戴敬天,杜无悔。看来沧浪岛的面子可不小,连落花宫几大高手都要来讨一杯喜酒。”

沈千千忍不住对许惊弦小声道:“莫叔叔还罢了,戴大伯和杜姑姑对我最好,肯定由不得我被人欺负。”

风念钟听在耳中,头也不回,漠然道:“赵宫主乃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自会一诺千金,你一样要嫁给宗儿。”他当然知道落花宫大举出动,来意不善,只怕成亲之事多有波折,但一向孤傲不羁,口中不肯服软。

沈千千怕激怒风念钟,不敢反唇相讥,偷偷做个鬼脸。

岸边水浅,大船无法驶近,离沧浪岛四十步外便已停下。数名落花宫弟子跳入水中,把长长的木板搭在舷边,一路搭接到岸边实地,莫、戴、杜三大高手先下了船,却并不上前拜见风念钟,而是立于岸边。随即又有数名落花宫女弟子将一卷厚厚的红毯铺在木板上,随即中舱门开,一位女子姗姗现出身影,轻移莲步,沿着红毯款款行来。

落花宫主果然不同凡响,气势惊人。

许惊弦凝神看去,但见赵星霜淡眉细目,肌肤胜雪,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一身宫装外遮轻纱,水袖及地,云髻高耸,于绰约多姿中尽显华贵。算来她年龄应该有四十几许,但额角全无皱纹,皮肤细嫩若水,乍然望去犹如少女。昔日的江湖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母亲……”沈千千一声大叫,冲上前去。看那势道似要扑入母亲怀中,却又在赵星霜面前三步急急停下,躬身施礼。落花宫主脸上那若隐若现、令人不敢侵犯的雍容风姿,以及眼神中暗藏的凌厉之色,就算是她的亲身女儿,亦难以轻易接近。

母女两人眉眼间颇为神似,此刻并肩而立,不知内情者一定以为是两姐妹。只不过一个成熟稳重,一个活泼俏皮。

赵星霜瞪了一眼沈千千:“你这个野丫头,出门几个月全无音讯,若不是还知道回家,我定然不认你这个女儿。”她的声音并不似少女般清脆,低沉的声线中透出一股成熟的喑哑。

其实沈千千那日在码头本是寻落花宫的船只打探去沧浪岛的道路,全无回家之意,乐得母亲误会,嘻嘻一笑:“出门在外,女儿天天都记着娘的好处呢。”随即神情一变:“但是龙大伯他……”

赵星霜一摆手:“不必说了,这笔账我日后自会找水知寒清算。此次来沧浪岛就为了你的亲事。”

“我……我才不要嫁人。”

赵星霜不置可否,抬目往风念钟的方向望来。那眼神中无意流露出的风情令在场的每个男人心中都不由一跳。

风念钟自恃身份,见赵星霜并不急于上前相见,亦稳立不动。许惊弦与风越宗连忙上前拜见。

听到许惊弦自报家门,赵星霜微微一怔,显然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却只是淡然点点头:“许少侠能替小女出头,落花宫欠你一份人情。”转脸望向风越宗,神情转冷:“越宗你胆子不小啊,竟敢劫我落花宫的船。”

“小侄急于见到千千,一时情急,还望伯母见谅。”

赵星霜漠然道:“若只是少年人一时情急,那也还情有可原。就怕是你那个做事鲁莽、不计后果的老爹的主意。”

风念钟远远听到赵星霜这八个字的评语,心知对方此行意在兴师问罪,冷哼一声,负手望天。

风越宗急得连连摇手:“这绝不关爹爹的事,若是伯母气恼不过,小侄愿受惩戒。”

“好!”赵星霜冷喝一声,蓦然抬起右掌便往风越宗胸前按去。

风越宗身体如被掌风刮起,轻飘飘随势退开。赵星霜的右掌已按在他胸前,却始终差了一丝肉眼难辨的距离。

饶是赵星霜见多识广,亦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轻妙无痕的“随波逐流”,本以为必中的一掌全然击在空处,心头惊疑不定。但她作为前辈,一击不中便不再出手,不由赞道:“好俊的轻功。”

风越宗心知自己本应该硬捱这一掌以消赵星霜的怒气,嗫嚅道:“小侄刚才乍惊之下本能闪避,还请伯母再度出招。”他不谙人情世故,虽说得是老实话,但听在赵星霜耳中却更像是讥讽,心头怒火暗炽。

沈千千与许惊弦同声替风越宗求情,赵星霜面色稍霁,对着风念钟喝道:“老怪物,你虽不屑于分辨,但总要替自己的儿子说句公道话吧。”

风念钟不冷不淡的声音遥遥传来:“三日之后你我便是亲家,有什么误会尽可一笑了之。”

赵星霜一怔:“三日之后成亲?这是谁的主意?”

沈千千道:“还不是被风大伯强逼着,就连疯子哥哥也不赞成……”说着说着小嘴一扁,似要掉下泪来。

赵星霜沉声道:“老怪物,落花宫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主。”

“你莫忘了当初的承诺,这也是沧浪岛的事情。”

“不错,我是自幼替千千订下了亲事,但何时成亲总要从长计议,岂能如此草率?”

“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讲究?正好落花宫数大高手齐至,便一同见证汾浪岛与落花宫联姻吧。”

“呸!我们此次来是问你劫船之罪,可不是喝喜酒。”

“嘿嘿,你落花宫虽然人多势众,我沧浪岛亦不是好欺负的。”

赵星霜心性倨傲,一意维护女儿;风念钟亦是吃软不吃硬,见落花宫兴师动众,心头早就有几分气,两人越说越僵。

许惊弦知道因为风越宗命在旦夕,随时可能毙命,所以风念钟才急于成亲,但苦于无法当众说明其中缘故,唯在心底暗叹。

风越宗只怕两人争持,低声道:“爹爹,成亲乃是人生大事,孩儿亦不愿如此轻率,还请三思。”

风念钟脸色阴沉:“你是我的儿子,竟要帮外人说话么?”他性情乖张,从来都是只凭自己心意,哪会理会旁人,那“做事鲁莽、不计后果”的八字评语可谓是一针见血。

风越宗见父亲动了真怒,低叹一声,不敢再言语。

赵星霜失笑道:“老怪物糊涂一世,却能养出一个明白事理的儿子,亦算是咄咄怪事。”

风念钟抵受不住她的冷嘲热讽,勃然大怒:“你一个牙尖嘴利的女流之辈,若不是凭着几分姿色,岂能招摇江湖那么久?我南风可不吃你这一套。”

落花宫弟子闻言皆是脸色剧变,莫郎中、戴敬天、杜无悔三人一齐上前,就要讨战。风念钟纵声长笑:“江湖是男人的天下,婆娘们都走开吧。要打就打,我南风纵横一世,怕过谁来?”

“落花宫弟子都退下!”赵星霜低声道,从怀中取出一幅轻如蝉翼的手套,缓缓戴上,每个人都能从她那故作镇静的语气中听出压抑不住的愤怒:“你既然看不起女人,我就与你按江湖规矩一战,若你输了,婚约立刻取消。”

“嘿嘿,若是我赢了,是否千千马上嫁给宗儿?”

沈千千大叫:“若你赢了,我就投海自尽。”

风越宗神色晦暗,虽然他并不愿意沈千千不情不愿的嫁给自己,但她如此如此表明宁死不嫁的态度,无疑大大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他口唇微动,终于还是没有出面阻止风念钟与赵星霜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