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拿什么拯救中国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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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贱卖的金融机构 (2)

2003年成立的中央汇金投资有限责任公司是一家颇具特色的“蜂窝式”控股公司,汇金作为“母蜂公司”,原是领“注资建设银行、工商银行”、稳定中国金融使命而来的政策型公司,以后转型为一家参股控股范围遍及银行、证券机构与投资机构的大型金融控股公司,或者说,这是中国大多数国有控股大型金融机构的母公司。汇金向中国银行机构的注资包括:投入中国银行225亿美元、投入建设银行200亿美元、给予交通银行30亿元人民币、工商银行150亿美元,以及可能向农业银行、光大银行的数百亿美元。

讽刺的是,为处理不良资产而生的国有控股不良资产管理公司同样面临天量政策性不良资产的羁绊,不良资产回收效率之低、处置之难、不良资产管理公司的转型成本之高让人始料未及。

2004年,审计署在审查4家资产管理公司后指出,违规剥离和收购不良资产、违规低价处置不良资产和财务管理混乱是其存在的“三大问题”。四大公司在2005年与2006年两年中就此进行了整改和严厉处罚。据审计署2006年第一号审计结果公告,4家公司已对191名责任人给予开除、降职、警告、罚款等处分,审计发现的违法犯罪案件线索40起已移交有关部门立案查处。同时,财政部、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银行监督管理委员会等部门也制定和完善了相关监管政策。

银行大量坏账转到资产管理公司,后者立即面临上万亿元的政策性业务亏损。

由于资产管理公司成立时是以账面价值收购对口银行的不良资产,不良资产处置形成的损失都挂在资产管理公司账上。即使按较高的25%左右的回收率,资产管理公司的政策性业务的亏损也将超过万亿元。在处置过程中,极低的现金回收率要求成为利益漏斗。国内不良资产处理涉及地方、企业、银行各方利益,为了减少内部利益掣肘,不良资产公司有时借助外资之手进行处理,简言之,通过折价出售给外资机构,获得最低收益,“起码他们多少还能收回一点,我们自己来做,可能一分钱也收不回来”,有资产管理公司的人如此表述引入外资的重要性。外资手握国内金融机构不具备的上达天听、硬约束的特权,在此表现得淋漓尽致。

引入外资加强回收率并不是全部,不良资产回收过程中的利益关节之复杂让人匪夷所思,外资不可能独自吞食庞大的蛋糕。

信达公司通过银建国际实业有限公司(下称银建)这个安插在资本市场上的特殊目的公司,让国内的不良资产包开始了国际化、证券化的旅途。这个市值不过40亿元、体量不大的公司所获不良资产包之多令人称奇。2004年接下信达569亿元不良资产,2006年1月5日,银建国际股东特别大会通过以5.46亿元收购华融364亿元资产包的决议,等待处置的还有信达资产管理公司1 000亿元债转股,以及华融2 460亿元损失类贷款。

银建撬动资本市场,一手靠政策力量,一手靠国际投行。银建的最大股东信达不良资产管理公司,打破四大资产管理公司成立之初所确立的“银行不良资产对口收购”铁律,累计接收的不良资产规模已接近1万亿元,由此,信达由于处理效率最高成为四家不良资产管理公司的排头兵,由口接收变成通吃。

银建是信达消化不良资产的通道:通道的这一头通向信达的不良资产库,另一头通向国际资本市场。信达源源不断地将不良资产以极低的价格出售给银建,2004年9月以8.5亿元出售账面值达569亿元不良资产,创下资产管理公司向非中国内地公司出售不良资产的最低价格纪录。信达与银建所获颇丰:银建将收购的不良资产再委托给信达进行管理与处置,信达坐收所收回不良贷款总金额10%的管理费,由银建根据不良资产的回收比例向信达支付相应的奖金,并有可能以债转股的方式获得银建更多的股权。对于银建而言,在这单交易中,剔除各种费用,只要收回不良贷款2%以上的部分,就能获得利润。此举可谓一箭三雕。

在这一交易链中,花旗之类的国际知名金融机构不可或缺。这不仅因为补充资金、维持银建现金流的需要,更因为花旗等国际知名投行的加入,可以使银建在国际市场获得更多的认同,将一只脚伸向国际市场,这对于信达和中国金融都大大有利。

向花旗借“虎皮”,不过是拥有不良资产处置权的人士不愿向国内市场公平分利的一种方法,他们以此方法获得了最大的收益,也可借此憧憬未来国际投行的地位。从不良资产处置的利益链条来看,获利的基础就是不良资产极低的现金回收率。国有资产或者说全体纳税人的权益,通过利益漏斗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垄断的不良资产处置方式,使全体纳税人有可能在创新金融模式的幌子下,被某些利益群体坐而分肥。

信达与银建想借花旗的那身“虎皮”抬升价码,谙于此道的花旗岂能白借这身“虎皮”?结果自然是水涨船高,有利共享。于是,我们看到银建以内部人的身份从信达获取的特殊价格,被大块分利给了花旗。银建国际2006年1月公告称,该公司以5.466亿元人民币的价格买下了华融资产管理公司账面值为364.4亿元人民币的不良资产包,同时以2.733亿元的价格将该资产包的50%售予了花旗集团。

此次收购创下两个“之最”:一是外资收购中国银行业不良资产的规模之最;二是收购价格仅为资产面值的1.5%,创下了外资投行收购中国不良资产的价格新低。

KTH投资管理公司董事总经理、最早将国际大投行引入中国不良资产处理领域的王都在与摩根士丹利交恶后所吐露的信息是,不管是哪位外国投资大佬,在接盘不良资产之后,并未付出真金白银,而是重新分销给国内的投资者,从中赚取差价。

2002年,长城向高盛集团协议转让两包价值40多亿元的不良资产,高盛出价2.1亿元。价格低到长城各地的办事处纷纷抢先处置资产,处置价格都高出长城总部开给高盛的价格。这才是真正的市场定价,虽然是无奈的自发之举。同一年,建设银行出售给摩根士丹利的35亿元不良资产包由于明显低估而被银监会阻止。即便是在不充分竞争的市场条件下,这些价格都是显失公平的。越早处置的资产回收率越高,在两到三年内无法回收的资产基本上回收无望。

银建与高盛、花旗的合作还是少数,并非所有的外资都能享受同等待遇,由于利益纠葛、政治因素和不良资产管理公司争取未来的生存权利等种种因素,中国在截至2004年年底的4年里,仅向外国投资者出售了面值约近500亿元人民币(合60亿美元)的不良资产。

2005年年初,普华永道公司公布了一份报告,他们调查访问了40家企业和机构,包括投资银行属下的专门部门、不良债权投资基金和其他商业机构,收回17份问卷,比率达到42%。

对国际不良资产投资者进行的调查显示,所有投资者都把中国视为亚洲的(即使不是第一优先)重要市场,几乎所有受访者预期会投资5年以上,外国投资者预留了800亿~1 200亿元人民币(合100亿~150亿美元)在未来3年内投资中国不良资产市场,这只是一笔投石问路的小数目,因为市场分析员普遍认为,中国有高达41 300亿元人民币(合5 000亿美元)的不良资产尚待处置,而且数字还在持续增加。假设平均处置收益为20%~30%,意味着回收额将达到8 300亿~12 400亿元人民币(合1 000亿~1 500亿美元)。

由于缺乏基本的评价工具,交易过程不透明,甚至在审计署与不良资产管理公司之间,都对审计结果各执一端,导致“现金回收率”和“费用率”等核心指标形同虚设。国内市场无序的制度性折价,给了国内外金融机构广阔的运作空间。民众只能一声长叹,将不良资产极低的现金回收率视做改革的成本,高高挂起。

不良资产管理公司在历史使命完成后,不愿意退出历史舞台,他们要转型为现代金融机构,其中的成本到底几何,难以估算。

到2006年,四大资产管理公司开始谋求向商业金融机构转型,四大资产管理公司均宣布其政策性不良资产处置任务已经全面完成,为商业化转型创造了必要条件。根据公开的官方数据,截至2006年年底,四大资产管理公司累计处置政策性不良资产12 102.82亿元,累计回收现金2 110亿元,比国家核定目标超收286亿元。由于不良资产管理公司接近政策核心,并且在处理不良资产过程中劳苦功高,继续生存几乎不容置疑。2007年1月,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召开,会议明确提出,要不失时机地推进金融资产管理公司改革,四大资产管理公司的商业化改革也由此被正式提上日程。

四家公司都以银行、信托、证券等混业经营的综合金融机构作为自己的目标,他们很快成为拥有各种金融资源、拥有令人羡慕的券商等牌照的巨无霸公司。2007年年初,由信达公司组建的信达证券公司,由东方公司组建的东兴证券公司与华融证券公司一起,通过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的正式批准。在一轮市场化改革之后,中国金融机构的巨无霸数量继续增加,而政府的负债也将增加。

资产管理公司不可能有能力偿还当初发放的本金,能够还得起利息就是上上大吉。信达是四大资产管理公司中规模最大且最为成功的,也是转型最快的。信达公司当初接收了大约1万亿元人民币的不良贷款,2008年该公司实现了12亿元人民币的赢利,而4家“不良资产银行”共计赢利23亿元人民币,这一夸张的赢利数字让人不安,纳税人只希望得到资产管理公司偿还本金与利息的具体数字,却迟迟无法如愿。

为了解决资产管理公司的负债,有关官员曾经打过资产证券化的主意,打算通过资产证券化之后由投资者踊跃认购。资产证券化是以资产所有权转让为手段的融资方式,或者说目的是为了融资,实现的途径是变现资产。2006年10月20日,银监会业务创新监管协作部负责人李伏安表示,银监会将试点不良贷款的资产证券化,东方资产管理公司和信达资产管理公司作为首批试点企业。第二批试点同时将在工商银行、中国银行、农业银行三家国有银行和其他较大的股份制银行展开。

在次贷危机爆发之后,投资者对资产证券化畏如猛虎。我国的资产证券化“单纯”得只剩下了化解风险的功能,而将加快资金流通与优化市场资源配置的功能搁置一旁。“用证券化的方式处理不良资产,这在国际上很流行,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呢?”银监会业务创新监管协作部主任李伏安如此反问。实际上,在我国引入这种方式,主要是为加快不良资产的处理速度,使处置不良贷款更灵活,而不是让投资者获得更大的收益。理由很简单,如果我国不良资产证券化真的如此为民造福,那不良资产回收公司的回收率也不会如此之低了。房贷证券化引发银行内部的抢购,就是因为个人房贷的优质性。

与上市公司一样,资产证券化的目的是将未来的收入用于当下,使得具有发展前景的公司和项目具有预支未来收入的能力。资产证券化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化解风险,即由投资者承担可能的风险。“如果你有一个稳定的现金流,就将它证券化”,这句华尔街名言难道在我国将变成“如果你有一大笔债务,就将他证券化”?20世纪80年代以来国际风行证券化潮流,美国一半以上的住房抵押贷款、3/4以上的汽车贷款都是靠发行资产支持证券提供的,在2007年被金融危机撞得粉碎,随着资本市场陷入谷底,这一歪招失去了实现的物质基础。

四大资产管理公司并未全盘解决银行不良资产处理的问题,但如此处理有两个显赫成果:让我们拥有了资本率充足的银行;同时拥有了体形硕大的不良资产管理公司,他们转型为效率可疑的国有大型金融机构,为金融垄断队伍添砖加瓦。四大国有商业银行被剥离的不良贷款只剩下了越来越难啃的骨头,并且,随着银监会所规定的8%资本充足率大限将至,某些无法获得政府援助的商业银行处于千钧一发之际—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况下,监管层不得不考虑银行不良资产的一揽子解决方案。

在拯救大型金融机构上,政府能做的比所有中央银行能做的多得多,可以随时动用一切社会资源为我所用。从国有控股银行到四大不良资产管理公司,这些低效的金融机构在政府的庇护下,借助规模的扩张成为混业经营的金融航母,是为了奖赏他们的低效吗?

谁消化了沉没成本?

不良资产回收率越低,改革的沉没成本越高,是谁默默无声地支付了如此巨大的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