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在文奎的引诱下,一只黄白相间的母狗慢慢地走进院子。它是整个森八卡地区狗界中有名的“超级女生”,正值青春年少,不知有多少公狗为它打得头破血流。今天它到排屋区赴一个重要约会——对方是一只看家狗,住洋房,还能卧在奔驰车旁睡午觉。它路过文奎的房子,忽然闻到一股面包的香气。本来它不想理睬,径自走开,去吃那看家公狗为她准备的大餐,可已经一天没吃饭的它又实在不能抵抗眼前的诱惑,便慢慢地向文奎走过去。众人见它走进院子,大气也不敢出。淑玲为这只漂亮的母狗担心,可又无可奈何。文奎一边嘴里发着“嘘,嘘”的声音,一边慢慢的向后退。母狗慢慢的向前走。躲在门后的永灿轻轻地把大门掩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那母狗听到声音,回头看看永灿,再看看屋子里的人,忽然想起昨天自己的“男朋友”说近来有些专吃野狗的中国人在附近频频作案,已经连续有几只野狗遭了毒手,莫非是他们这些人?它刚想后退,可已经太迟了。文奎右手闪电般的抡起木棒,狠命地照它的鼻尖砸了下去。只听“砰”的一声,伴随着于晴和淑玲的尖叫,“美女”连哼都能没哼就晕了过去。永灿飞快地把事先拿在手里的绳套套在母狗的脖子上,再把绳子绕在钉在院门高处的铁钉上,使劲一拽,那母狗就被吊了起来——他连贯的动作足以让美国西部牛仔惭愧不已。文奎把准备好的半瓶自来水灌在母狗嘴里。那狗本来只是晕了过去,加上狗的颈部特殊,是吊不死的。可文奎灌的半瓶凉水把它气管间的缝隙全堵死了。没办法,它只有挣扎几下,香消玉陨了。人常说:“红颜美人多薄命。”爱玩今天才知道这句话还可以推广到狗身上。永灿把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递了过去。文奎接过匕首,用它在狗的颈部划了一圈,再从颈部经过腹部一直划到狗的裆部。这时候客厅里的人都咧着嘴静悄悄的看着文奎,几乎可以听到刀尖划过狗皮肤的“呲呲”声。文奎把匕首交回永灿后,双手捏紧狗颈部被他割开的皮,不紧不慢匀速地往下扯,唰的一下,整个狗身上只剩下头部还有皮毛了。那只母狗睁大了眼睛,好象瞪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它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落到这步田地。它还没有完全咽气,身体在疼痛的刺激下无力地扭动着,后腿还微微地颤。文奎又接过永灿手里的匕首沿着刚才的纵剖线再在狗身上划一刀,然后双手伸到狗的腹腔里向外一扒,血淋淋的内脏便“哗”地一声落在永灿事先铺在地面的报纸上。血腥的气息立刻在小小的院子里弥散开来。
“其实在国内杀狗一般是不扒皮的——直接开膛,再用开水烫,剃毛,”文奎一边忙着,一边解释:“但是这儿太热了,我怕这狗有皮肤病,所以就干脆把皮全扒下来。大家吃着也放心。”
看着眼前的景象,淑玲开始作呕。但比作呕的感觉还要强烈的,是愤怒。她站了起来,对爱玩说:“我不舒服,想回去。”
“你不要紧吧。如果能坚持,在这里等一会。”爱玩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个解谗的好机会。“不行,我受不了这个,”淑玲指了指挂在大门上的狗,说:“太可怜了。”“那只是条狗,等一会它变成狗肉汤就不可怜了。”爱玩笑着说。大家一听,也跟着笑了起来。
“怎么你们中国人是这样残忍的?”淑玲的忍耐里到了极限。她的话音刚落,喧闹的客厅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象冰雹一样几乎同时砸在淑玲的脸上。张也努力让自己的脸阴得最厉害,其他人的也好不到那里去。文奎扭头向客厅里看了看,又转过头接着从狗的身上往下剔肉,下刀时更加用力。爱玩心中老大不高兴,但见大家的脸色不对,只好对淑玲说:“我先送你回去吧。”
愤怒战胜了恐惧,淑玲拉开那扇吊着死狗的大门,一言不发走出门外,大步往车站的方向走。她和中国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不懂和中国人说话的诀窍,不知道“你们中国人……”之类的句子是制造不愉快的最佳工具。
爱玩急忙对永灿说:“真对不起,她有点不舒服,今天我只好先走一步了,改天再聊。”“没事,”永灿说:“她可能是没看见过杀狗。她要是在奉阳长大的就好了。在街边上杀狗的饭店有的是。没关系,没关系。改天你再过来,随时欢迎。”爱玩顾不上多说,急忙追了出来。淑玲在路上急走,如同爱玩不在身边。爱玩说:“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冷静?”淑玲象是才发现爱玩,直瞪到他脸上说:“你要我冷静?如果这是在KL,早就有人报警了,you know?你们太残忍了,how can you treat it like that(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它)?”爱玩说:“那只是条狗,就算我们不杀它,你们政府的打狗队也会去杀它。”淑玲说:“我宁可看到它被政府的人杀掉,他们不会把它的那个皮剥下来。”看到淑玲如此激动,爱玩只好哄她说:“刚才我不知道张也是叫我过来吃狗肉。如果知道我不会来。”淑玲说:“你不会来?他们杀狗时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一定会来!”爱玩说:“你得理解我们。我们在中国的时候是这样吃狗肉的。很多饭店在街道的边上杀狗。我知道你认为这很残忍。但这是我们的习惯。在中国吃狗肉就象你们在这里吃榴莲一样。”淑玲说:“可这里是Malaysia,不是中国。”
爱玩不说话,看着淑玲,过了一会说:“你不会为了一只狗和我生气吧?”“我不是为了一只狗生你的气,而是因为你们的行为太残忍。”“可我什么都没做。”
“你当时应该阻止他们。”“阻止?他们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说出口?”
淑玲不说话了。从此时到返回学院一个字也没有说。爱玩在无声中送她回宿舍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以他过去的经验,和女朋友吵架是男人的必修课。如果恋爱同居是婚姻的演练,那男女朋友之间的吵架就可以被看作是婚后夫妻吵架的演习,每一次胜负对他们今后在家庭中的位置都很重要。然而今天的架吵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淑玲“师出无名”。他不理解淑玲怎么会为了一只狗和自己动气。难道她是吃了今天其它女生的醋,借题发挥?爱玩仔细回忆自己今天在文奎房子里的行为,自觉没有出格,在场的女生也不值得自己出格。难道淑玲真的是因为可怜那只狗而生气?这又显得她太幼稚了。都十八九岁的人了,怎么会为了只不相干的动物影响闹别扭?这狗又不是她的宠物。那今天的事怎么办呢?向淑玲道歉?可自己真的不甘心。错误又不是出在自己身上。爱玩一向把淑玲当成小妹妹。可他今天才知道自己对她还有看不透的地方。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小女人初涉情场,她们的心可能是大号的海底针,但毕竟还是海底针。男人想看清看透,还是要花点工夫的。再说今天淑玲的火发得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是因为他爱玩不肯给她花钱,就象钟婷那样,爱玩肯定会轻松地把她哄开心。但是今天这种情况,竟然使和女孩子打交道经验丰富的他也不知所措了。最近爱玩的心里有种隐隐约约的可怕的感觉,那就是他对淑玲不再是玩玩就散的想法,而是真正地爱上了她。他惧怕这种感觉,因为按照他自己“感情游戏”的理论,他爱上了淑玲,他就成了输家。而上天总是把他的真爱夺走,他无法再次承受这样一种痛苦了。所以爱玩决定不再去想它,当成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但是自己心里那根丝总是绷着,对淑玲,他总是狠不下心来。
夜幕降临,爱玩想去女生宿舍找淑玲吃饭,顺便再和她好好谈谈。不过他认为这实在没什么好谈的。今天两个人生气闹别扭竟是为了一只野狗,这在他丰富的恋爱历史里所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说出去都让别人笑话。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打开门,看见淑玲刚走进宿舍的门厅。
“去吃饭?”淑玲问。
“我正要去找你。”“不用了,”淑玲抬起右手,把手里拎的两个白色泡沫塑料饭盒给爱玩看:“我已经在CANTEEN 打包了,我们在这里吃吧。”淑玲刚才在自己的房间里也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她不敢去回忆在文奎那里看到的那只狗。不过她想自己今天真的是不应该冲爱玩发脾气。因为他说的对,他确实“什么也没做”。想到这,淑玲有些内疚。她感觉近来自己变得有些奇怪,内心常常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她从前觉得和爱玩在一起应该是快乐的,甚至在心里对自己说可以原谅爱玩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只要爱玩能抽出一点点时间来陪她,就足够了。可这一个月的经验告诉她实际并不是这样。也许她陷得太深,想完全地占有爱玩,也许根本就是她多心——她总觉得爱玩没有全身心的投入和自己的这段感情。和天下所有正常的女人一样,她投入感情自然就期待着回报。现在她还没有感觉拥有这回报。她觉得爱玩似乎只把自己当成他的小妹妹,就连两个人之间的浪漫也是爱玩为使她开心精心炮制的。这样的感情,不是她当初期待的。她不知道爱玩心里对她的两难处境——一方面想完全地拥有她,一方面却又怕伤害她而不敢去爱。淑玲感到爱玩象是一块火包着的冰,外表配合着自己的温度,然而心是冷的。这是为什么?但那天在湖边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又怎样解释呢?她不敢去问爱玩,她不希望现在就失去他,可她要寻找答案。今天的争吵,仿佛是这心事的间接后果——淑玲初涉情场,不明白恋人之间不吵架就说明两个人的关系还没到一定的程度。刚见面的男女都对对方客客气气,可是结婚后,对方就变成了“杀千刀的”,如果这婚姻可以持续十年二十年,对方又变成“黄脸婆”,如果有幸或不幸这婚姻可以维持三十年以上,那“老不死的”这称号是免不了加在对方头上了。淑玲仔细想了想,决定先到餐厅给爱玩买晚饭(准备酒菜是女人笼络男人的常用手段),再在吃饭的时候和爱玩好好谈谈。
两个人一声不响地吃饭,都在等对方先开口。最后,还是爱玩先说话:“刚才张也回来了。他说下个星期和于晴一起到吉隆坡逛逛,问我和你去不去。”
淑玲没说话。她心里乱的很,几百句关于下午不愉快的话都憋在嗓子里,等爱玩的话把他们勾出来。可现在爱玩却对下午的事一点表示也没有。
“你去不去?”爱玩盯着盒饭问。看得出,淑玲今天买的菜很丰富。
“去。”不愉快被爱玩用“爱玩矛盾处理法”沉默掩埋,一点渣滓都没有剩下。淑玲完全被爱玩的打法搞乱了。这是她第一次“正式”恋爱,在恋人吵架方面毫无经验;再加上她是和中国男人恋爱,是双重的毫无经验。也许中国的男人就是这么处理恋人之间吵架的?不过她也没有再提起那天的话题。就让那些不愉快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