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世界伟人传记丛书:永乐大帝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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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无奈的选择(3)

肃王、辽王、庆王、宁王是洪武皇帝的第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子,年纪都小,虽已封王,但除肃王暂住平凉外,其余三位尚未就藩。四位王爷的府邸目前分别在兰州、广宁、宁夏和大宁紧张地施工着。刘璟所谓的“巡行提调”,对四位小王爷来说,不过是看看王府的工地而已,而这与他们无关;但到燕王府来,他刘璟要看些什么?这儿能有什么看头儿!再说,肃、辽、庆、宁四王是燕王的小弟弟,他们刚谙世事,毫无作为;其中的谷、庆、宁三王,充其量不过是去年在临清参加过练兵,都尚未经过战阵,因之对国家谈不上贡献,岂能与他燕王相提并论!燕王有点怏怏。所以,当王府长史葛诚禀报说,“刘璟从广宁过来,现已住在馆驿,很想拜见王爷”时,燕王鼻子里哼了一声,意思是不想接见。然而,葛诚劝道:“刘璩毕竟是朝廷派来的,何况他又深得皇上眷宠,王爷还是热情些为好。”燕王一听,葛诚的话也有道理,便传旨:“请刘长史至存心殿说话。”

刘璟与燕王年纪相仿,看上去端庄儒雅。或许当过“阖门使”之故,平素经常纠正别人的言失,专挑别人的刺儿,自己也就养成了谨慎认真的习惯。此人不苟言笑,举手投足间显示出循规蹈矩。表面上极是谦逊,甚至都有点矜持;而内心里却很自尊、很要强。燕王不太喜欢跟这种人相处。所以,他只是略微寒暄过几句,交代了“有何事找葛长史即可”,便再无话可说。刘璟便觉尴尬,当即告辞。

随后刘璟就由葛诚负责陪同接待。似乎这位钦差也没有多少公事可办。住过几日,刘璟便打算离开北平,再去大宁巡视了。不料临走前夕,燕王却突然热情起来。他亲自到馆驿看望,并再三再四地挽留。闹得刘璟是想走也走不得了。燕王亲自在承运殿为刘璩设宴,并请来北平都司、北平布政使司的主要官员相陪。席间燕王盛赞刘氏一家对大明江山的功勋,并多次亲自为刘璟把盏斟酒。刘璟惶恐辞谢说:“我父纵使有功于国,也与我们子辈无关。殿下的谬奖,直令璟愧赧汗颜呢!”说是这样说,他却仍然是矜持而宠辱不惊的神情。

葛诚便在心里嘀咕:燕王何以前倨而后恭呢?他究竟是怎么了?

葛诚当然不了解燕王的心思。原来,刘璟来北平的消息传到大庆寿寺后,道衍立即来王府造访。这和尚猜测刘璟的来意,必是奉了皇上的特命,假借巡行提调肃、辽、庆、宁、燕五王府事的旗号,看一看燕王在北平做的如何,能不能让皇上放心满意。道衍估计,“钦差”在这时候来,具有特殊的意义,说不定会与“立储”一事有关。经他这么一说,燕王如醍醐灌顶,便对刘璟这位“不速之客”再不敢怠慢了。

燕王设宴之后,又吩咐葛诚陪刘璟游览了“燕京八景”。何谓“燕京八景”?原来这是元朝时就有的太液秋风、琼岛春荫、金台夕照、蓟门烟树、玉泉垂虹、卢沟晓月、居庸叠翠、西山晴雪八大景观。不过因为季节的关系,有的景观没什么意思。他们匆匆地走过,倒热一身汗。但刘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再三请葛诚向燕王转致谢意。

刘璟离开北平的前夕,燕王更加热情,他竟亲自陪着刘璟畅游西山。他们只在大庆寿寺就玩了将近一天。

那一日,燕王原本是想让刘璟乘坐他的肩舆上山的,但刘璟坚辞不坐,他们便一同骑了马,并辔而行。道衍领着寺里的和尚们早在山门外迎候。刘璟与道衍经燕王介绍会面。彼此互道“久仰”、“钦慕”,互相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寺里寺外转了一圈。看看时近中午,道衍安排斋饭。饭后小憩。随后他们就来到大柘树下品茗弈棋。

大柘树下绿荫如盖,凉风习习。早有小沙弥用龙潭水烹了香茶。石桌上也早放好了檀木棋匣。刘璟一看,却是象棋,就很高兴。他是很喜欢象棋的,且棋艺不凡。道衍曾听说过刘璟的象棋技艺堪与南宋名臣文天祥相比,未知真假。下棋之前,他就先与刘璟谈起了文天祥。刘璟立时双目炯炯,兴致勃发。他说文山(文天祥号)公的象棋技艺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地步。他竟能蒙目行子,以口代手,若非神仙,凡人焉能企及?此时道衍向燕王递个眼色。那意思:此人来者不善,你可要仔细了!

燕王微微一哂。他已手痒,向刘璟道一声“请”,就摆开了棋子。

燕王也是象棋高手。世人只知宁王朱权善象棋,且流传过朱权编写的《象棋势谱》一卷,殊不知宁王若与燕王较量,常常是手下败将。道衍选择这样一个机会让燕王与刘璟对弈,实是想寻找乐趣,建立友情;然而两位高手过招,你来我往,或攻或守,渐渐认起真来,这目的就未必能达到了。

且看第一局。燕王执红先行,刘璩执黑对应。楚河汉界上顿时战云密布。开局时二人落子如飞,不假思索。中局时双方稍显谨慎。弈至第二十二回合,红方子力略占优势。燕王信心百倍。又瞅准黑方一时疏忽,多吃他一马。观战的道衍和葛诚默默颔首,认定燕王是胜券在握了。然而,不曾想到刘璩不急不躁,绵里藏针,迂回应对,不知不觉间兑掉了红方之子。两方势力渐趋平衡。到了残局阶段,黑方反倒咄咄逼人,不依不饶。到了最后,燕王一个失着,被刘璟逼得只好推枰认输。

虽是输了,但毕竟王爷,须不丢风度。燕王便抚须微笑,夸赞刘璟几句。刘琚自然谦逊一番。应当说此时的气氛非常欢洽,茶也喝得甚有滋味。借休息的空儿,道衍请燕王即兴赋诗。燕王笑道:“还是败者先吟吗?”略作沉思,随即吟道:

十二终朝默运筹,纷纷兵卒度鸿沟。看来车马般般备,只欠田单一火牛。吟罢,众人齐声喝彩。道衍便请刘璟也来一首,刘璟不便推辞,便吟出一首七律:两军对敌立双营,坐运神机决死生。

十里封疆驰铁马,一川波浪动金兵。乘险出车收败卒,隔河飞炮下重城。等闲识得军情事,一著成功见太平。刘璟吟罢,众人又是鼓掌叫好。这工夫道衍和葛诚已开始帮弈者摆棋。这一局是刘璟用红棋,燕王用黑棋。开局时刘璟走得比上局谨慎,而燕王仍不假思索。弈完第十回合,双方子力均已出动。燕王有了上一局的经验,此番后发制人,刚柔相济。经几番搏杀后,捉住对方一炮、一象,且多一卒,形势一派大好。刘璟此时紧蹙眉头,双目微眯,手掐下颏,竟半天不再行子。燕王也只好品茶等待。棋盘上寂静无声。倒是小沙弥煮茶的声音,在阵阵松涛的间隙里响亮起来。不料刘璟突然舒眉瞪目,右手提车,置自己的炮相不顾,径取对方将门,捷足先登要隘。随后策马奔槽,直捣九宫。燕王空有许多子力,但前后不相及,彼此不相救,眨眼间又输一局。

这一局输得委实窝囊。燕王输了,竟不知输在何处。他手端茶盅,眼还盯在棋盘上。刘璩只道燕王是有心探讨棋艺,便很高兴。说实话刘璟行遍大江南北,能与他棋逢对手的还真没见几个,燕王的棋艺,在他看来已是颇见功力的了。他便好心好意地为燕王释疑解惑。一面复盘一面说,这一局他用的是象棋三十六计中的“擒贼擒王”之计。他甚至还引用了《易经》上的话:“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他解释说,摧毁敌人的主力,须抓其首领。即如龙离大海,到陆地作战,则必然面临绝境也。

燕王听得频频点头。面上极轻松地微笑,心里却颇不悦。他对刘璟用的这条“擒贼擒王”之计颇反感。刘璟的一番解释在他听来似含讥笑之意。“赢了棋也便罢了,偏又要夸夸其谈!我却偏不服你!”燕王心里这样说着,但仍然极大度地向刘璟讨教:“不知仲璟兄上一局用的是何计呀?”刘璟不知燕王已有点烦恼,竟又认真地解释说,他第一局用的是象棋三十六计之第一计,即“瞒天过海”。且又抑扬顿挫地说了一通“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云云,叫人听了如坠五里雾中。燕王就愈加心烦了。

道衍发觉燕王有点烦恼,便有意活跃一下气氛。遂手敲棋子,奉献一首小曲《南中吕驻马听》:

幽客闲时,镇日松荫下象棋。只见双车奔飞,二马驱驰,兵卒相随,连珠炮响起如飞。四围八面都遮护,各逞机关,各逞机关,终分胜负多情趣。

他唱得确很精彩。燕王的确也能从这小曲中听出了“下棋本是玩的,胜者负者皆多情趣”的意思,但局外人跟局内人的心境毕竟不同。道衍的这种规劝(或日安慰)对他来说是隔靴搔痒。以燕王这类人的性格,不给他一点面子,如何收场?所以,燕王又摆好了棋子。他想在这第三局中为自己争回面子。

然而刘璟这类人,行事处世太过认真。即便玩这种也可以称为“象戏”的象棋,他也丁是丁,铆是铆,一丝不苟。他认为“认真”恰是对对手的尊重,殊不知对手倒不喜欢他这种“尊重”。于是,两个人在第三局中展开了残酷搏杀。燕王自以为有了两回“前车之鉴”,已大体摸准了刘璟的棋路,所以他行棋非常自信,布局更加缜密,的确让对方无隙可乘。战至中局,棋鼓相当,进入相持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