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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最近辞职的事实经过

我已经辞职了。政府的工作仍然照常运行,可不管怎么说,它的车轮上少了我这根车辐。我原来是参议院贝类委员会的文书,现在已经辞掉了这份工作。我能看出来,政府其他人员的表情也相当明白:他们就是不让我参与商议国家大事,所以,我不能光干工作却丢了面子。我在政府工作十天,如果我把这十天当中碰到的让人生气的事,点点滴滴,仔仔细细,一点不留讲出来,我能写上半天。他们指定我当贝类委员会的文书,却不让我和抄写员打台球。不让打球固然冷清一些,倒也能容忍,只要内阁其他成员给我合乎我身份的待遇。可是,他们从不客客气气对待我。我一发现有个单位的领导,做错了一件事情,我就放下手里的工作,跑去纠正他,我把这种事看成是我的职责。可他们并没有感谢我。我怀着世界上最美好的憧憬去见海军部长,对他说:

先生。我看雅科卡海军上将在亚洲什么也没做,涣涣散散,像是在郊游野餐。这倒是,也不算什么,不过我可不是这么看。要是真的没有打仗,就让他回来吧。一个人带领整支舰队去旅游,能有多大好处,太浪费了。

你记住,我并没反对海军军官旅游——合情合理的旅游——厉行节约的旅游。现在,他们还不如沿密西西比河去放木排——

你该听听他当时发的脾气多大!别人还当我真犯了错误似的。可我还是跟他解释。我说这样旅游花钱少,既富于共和国的简朴精神,又不会发生意外。我说,你想安安静静地旅游,乘木排比乘什么都强。

这时候,海军部长问我是什么人,我说我在政府工作,他问我是管什么的。我心想同一个政府里工作的人居然提出这样的问题,真叫我气愤异常,但我还是压住火气,只告诉他,我是参议院贝类委员会的文书。你想他发多大的脾气!他让我滚出去,往后只许管我份内的事情。当时头脑一热,就想把他的职撤了。不过,这不但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还会牵连到别人,而我从中又捞不到什么油水,所以才没有撤他。

接着我去找作战部部长。他压根儿就没有见我,后来他听说我是在政府任职。我呢,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我想我才不会去找他。我先问他借个火(他当时正抽着烟),接着我跟他说,他维护假释李将军及其战友们的条款,我基本上同意,但是我不同意他对付平原上印第安人的作战方式。我说他兵力过于分散。他应该托住更多的印第安人——选一个有利的地形把他们围拢在一起,双方都有充足的供应,然后来它个围攻。我说,对于印第安人来说,大屠杀才能使他们心服。如果他不同意大屠杀,我说第二个绝招是使用肥皂和教育。肥皂和教育的效果没有大屠杀快,但是从长远考虑,更能致他们于死地。因为没有杀完,剩下的,印第安人有可能复苏,可是如果你给他们上学,叫他们洗澡,最后他把他们彻底玩完。这个办法慢慢毁损他的体格,击中他生命基础的要害。我说:先生,到时候了,必须进行血腥镇压。对破坏平原的印第安人,用肥皂和拼音本加以严惩,让他们见鬼去吧!

作战部部长问我是不是内阁成员,我说我是内阁成员。他又问担任什么职务,我说我是参议院贝类委员会的文书。因此他下令以藐视法庭罪将我拘留,限制了我一天的自由。

从那以后,我真想不再言语,随他们怎样,爱咋样就咋样。可是使命在身,我不得不听从它的召唤。我访问了财政部长。他问我:

想喝点什么?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有思想准备。我说,随便,香槟也行。

他说:到这里来有什么重要事情,你赶紧说,越快越好,我还有事。

我想,他话题突然转过来,真有点莫名其妙,这种做法令我反感。可是,在目前情况下,我不和他计较这件事,谈正事要紧。我接着恳切地告诉他,他作的报告长得要命。我说作这么长的报告是浪费时间,没有必要,并且结构也很别扭。其中没有描写,没有叙述,没有诗,没有感情——没有主人公,没有情节,没有插图——连一幅木刻也没有。没有人会读这样的报告,这是很明显的事。规劝他再不要写这样无聊的报告,那样会损坏了他的形象。如果他想在文学方面弄出点名堂来,他写的时候一定得多变化花样。呆板的话语决不能写上去。我说日历片之所以受大众欢迎,就是因为它上面有诗句,有谜语,他的财政报告要是能插进一点谜语,销路一定更好,比他写进报告里去的国内税收项目来劲得多。我谈这些事情的时候态度十分诚恳,可是财政部长却大发雷霆。他居然说我是一头蠢驴。他存心报复,咒骂了我一顿,还说如果我再敢来干扰他的工作,他就把我扔到外面去。我说,你们既然都不信任我不把我当一回事,我只好辞职回家。我就这样离开了。他们这号人就像新钻出来的作家。他们的处女作眼看发表了,就自以为比谁都强。你甭想对他们提什么意见。

我在政府工作期间,好像我凡是履行职责的时候,总是碰一鼻子灰。然而我做的事,我计划做的事,用心都是为我们国家好。我受了委屈,心里十分痛苦,弄不好逼得我得出不公正的、有害的结论,可是在我看来,国务卿、作战部部长、财政部长和我其他同僚准是一开始就想把我撵出政府。我在政府供职的时候只参加过一次内阁会议。那一次就够我受的了。白宫看门的那位公仆好像不情愿为我放行,后来我问他内阁其他成员都到了没有。他说都到了,我这才走了进去。他们都在场,但是没有一个人理我。他们两只眼看着我,似乎不认识我似的。总统说:

先生,您是什么人?我把我名片递给他,他念道:参议院贝类委员会文书萨克·牛顿。接着他把我从头看到脚,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我这个人。财政部长说:

就是这头捣乱的笨蛋跑来对我说,要我在报告里写诗句、出谜语,把财政报告当成日历片。

作战部部长说:就是这个人白天做梦,他昨天跑来给我出主意,叫我用教育的办法把一部分印第安人教死,剩下的印第安人统统杀光。

海军部长说:我认识这个年轻人,就是他这个星期再三扰乱我的工作。他担心雅科卡上将率领整支舰队是在旅游,用他的话说,是在旅游。他神经不正常,建议海军乘木排旅游,荒谬透顶,我没法重复他说过的话。

我说:先生们,我看你们都想对我做的每一件公务抹黑;而且我看得出你们也不想让我参与商议国家大事。今天这个会,我什么通知也没有接到。靠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知道要开内阁会议。过去的事我就不提了。

我想知道的是这一点:这是不是开内阁会议?总统说是内阁会议。

那好,我说,咱们马上开始讨论,时间有限,不能浪费,不要互相揭老底,这不太像话。

这时候,国务卿说话了,他用最亲切的口气对我说:年轻人,你想错了。国会各个委员会的文书不是内阁成员。就好比国会议会厅看门的不是内阁成员一样,你听来好像觉得奇怪。因此,我们虽说在审议国事中很盼望能听到你超群的见解,但是依照法律规定,我们不能这样做。审议国内大事,你不能参加;万一有不测的事发生,这是常有的事,你会感到难受,但你用自己的行动竭力制止过,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安慰。我祝福你,再会了。

他这些话说得温和妥贴,我不安的内心得到了抚慰,我就离开了会场。但是,国家的公仆不知安宁为何物。我刚回到国会大厦我那间小办公室,拿出议员的派头刚把两只脚跷到桌子上,贝类委员会一位议员气冲冲地冲了进来,对我说:

你这一整天到哪里去了?我说,如果此事与他有关,那么我是去参加内阁会议了。

内阁会议?我倒要想知道,你去参加内阁会议干什么?

我说我是去提建议的——为论证的需要,我还说此事从各方面讲都与他有关。他当时极为无礼,最后说什么他找了我3天,要我找签一份有关炸弹壳、鸡蛋壳、蚌壳还有什么乱七八糟贝壳的文件,可他们始终没找不到我。

这太过分了。他这根羽毛一添上去,我这个抄写员的骆驼背压折了。我说,先生,你认为我是为6个美元一天在干活吗?你要真是这么认为,那么我提议参议院贝类委员会另请高人。我不是什么党派组织的奴隶!你那些有失我身份的工作,给我收回去吧。不自由,毋宁死!

从那一时起,我就不再担任政府工作了。我在那个部门坐冷板凳,受内阁的奚落,最后我想讨好的那个委员会主席训了我一通,我蒙受冤屈,被迫离开我那既冒风险、又吸引人的高尚的工作,在危难的时刻抛下了我那正在流血的祖国。

但是,我为国家尽过力,我呈上报销单:

参议院贝类委员会文书博士向美国国会报销:

去作战部差旅费40美元

去海军部差旅费40美元

去财政部差旅费40美元

内阁咨询补助费20美元

往返阿尔巴尼亚旅费,途经西班牙,地中海、意大利,行程15000英里,每英里按20美元计,合计共3000美元

参议院贝类委员会文书工资,每天6美元,共十天60美元

总计3060美元

除了文书工资60美元这个小数目之外,报销单上其它各项费用一个子也没给。财政部长逼得我走投无路,拿起笔来把我其它各项支出一盖划掉,只在边上批了不准两字。居然想赖账!这国家完蛋了。

我的官场生涯眼看是走到头了。让那些愿意受屈的文书留下去继续干吧。据我了解,各部门许多文书根本不清楚啥时候开内阁会议;他们对于战争、财政、商业有什么建议,国家领袖从来不去过问,好像他们不是政府里的人,而事实上他们天天在办公室干活!他们知道他们的工作对国家来说多么重要,他们一举一动不自觉地表现出来,你看他们在饭店里点菜时候那副神气的样子——可他们是在工作呀。我认识一位文书,他每天把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各式各样小纸片贴到剪贴簿里去——有时候一天要贴九张、十张之多。他贴得不太好,可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完成。这种活虽然很累。还用尽了他的智慧,可他才挣到2000美元一年。那个青年人有那么精明的头脑,要是愿意换个行当,他能挣到3000美元。可是,他不——他的心系着祖国,只要祖国还剩下一本剪贴簿,他就甘心为祖国去贴。我认识几位文书,他们不知道怎么写,可是他们有多少知识就把多少知识一点不留地奉献给祖国,累死累活,受苦受难,就为这2500美元的年薪。他们写的稿件,有时候别的文书不得不重新写,可是你已经为国家尽了力,国家还能抱怨你吗?有些文书,找不着与职位相付的活,就等啊,盼啊,等什么时候有个空缺——耐心地等待一个为祖国效力的时机——而在他们等的时候,只给他们1000美元一年。这可真惨——太惨了,太惨了。如果国会议员一位朋友很有才气又没有其它工作,无法施展他伟大的抱负,那位议员就会把他交给祖国,安排他在一个部门当文书。那个人就得当一辈子奴仆,为了从不替他考虑、从不同情他的国家的利益而同文件打交道——就是为了2000美元的薪水。我要是把几个部门所有文书的情况统统列举出来,说明他们做的是什么工作,拿的又是多少钱,那么,你会发现文书还差一半,就他们做的工作说,工资也还差一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