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三个火枪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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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阿多斯的妻子(3)

“连我那些油你也给糟蹋了!”“油是治疗外伤的良药,可怜的格里莫被你们打伤了,他总得敷药吧。”“我所有的配菜也都没了!”客店老板说。“酒窖里的耗子太多了。”“所以您要赔我!”老板怒气冲天地叫了起来。“你太过分了,”阿多斯说着站了起来,可是紧跟着又坐了下去,他已经没力气了。达尔大尼央举起鞭子想要帮助他。

老板吓得后退一步,开始号啕大哭。“这是一个教训,”达尔大尼央说,“顾客就是上帝,所以您要更加客气一些。”“什么?应该说是魔鬼吧!”

“老板,”达尔大尼央说,“如果您还要没完没了,我们就现在马上都关进您的酒窖里去,看看到底是哪次损失大。”

“千万不要,”老板说,“是我错了,我承认,你们饶了我吧;你们是老爷,而我只是个客店老板,你们不会跟我计较的。”

“可别那么说,”阿多斯说,“你会使我心疼的,眼泪会像没关水龙头的葡萄酒那样冒出来。我们其实没那么凶恶。喂,你过来,咱俩谈谈。”

老板胆战心惊地走近他们。“你快点过来,别害怕,”阿多斯接着说,“我上次买单的时候,已经把钱袋放在您的桌子上了。”“是的,大人,”“现在有六十个皮斯托尔,那个钱袋在哪儿?”“交给法院了,大人。因为当时有人说里面是假币。”

客店老板说。“只要去把那只钱袋要回来,六十个皮斯托尔就是你的了。”

“可是您也知道,没收的东西是不肯还的。如果是假的倒还有可能;可是那些皮斯托尔都是真的。”

“这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已经没钱了。”“对了,”达尔大尼央说,“阿多斯骑来的那匹马在哪儿?”

“在马厩里。”

“它能卖多少?”“也就值五十个皮斯托尔。”“它值八十个皮斯托尔,就当赔你的了。”

“你什么意思!你卖掉我的马,”阿多斯说,“你卖掉我的马?那我骑什么?”

“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达尔大尼央说。“真的吗?”“而且是一匹很棒的好马!”老板大声说。“好,如果另外一匹真的那么好,那就把这匹老的拿去吧;现在给我们上酒。”“什么酒?”老板说,他已经放心了。“靠近那面墙的那一种。还剩下二十五瓶,其余的都已经打碎了。就这种酒拿六瓶上来。”“他可真能喝!”老板在一旁嘀咕地说,“他要是能再在这儿待上半个月,很快,我的买卖就可以恢复了。”“还有件事,”达尔大尼央说,“拿四瓶这种酒去送给那两位英国贵族。”“现在,”阿多斯说,“达尔大尼央,利用这段时间,你先把其他人的情况对我说说,快点。”于是达尔大尼央告诉了他如何找到了因受伤躺在床上休养的波尔朵斯,以及被两个神学家弄的左右为难的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讲到这,老板拿着六瓶酒进来了,还有一块很大的火腿。

“很好,”阿多斯一边说,一边斟满了他们的酒杯,“我们为他俩干一杯。说说你,我的朋友,您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我看您有些不对劲。”

“唉!”达尔大尼央说,“别提了,我是最倒霉的一个!”

“是吗!达尔大尼央!”阿多斯说,“嗯,你到底怎么了?讲给我听听。”

“再次吧,”达尔大尼央说。“再说!为什么要再说?因为你以为我醉了?达尔大尼央,你要记住:我喝的越多我才越清醒。你说吧,我认真听着。”

于是达尔大尼央把他和博纳希厄太太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阿多斯听他讲完,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表情。随后他说:

“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阿多斯的口头禅。“亲爱的阿多斯,您老是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达尔大尼央说,“这句话您怎么能说呢,因为您从来也没有爱过。”

阿多斯的眼睛原来是暗淡无光的,这时突然闪动起来。然而这只不过像是一道闪电,闪电过后,他的眼睛又变得和从前一样死气沉沉。

“确实如此,”他平静地说,“我,我压根儿没有爱过。”

“那您就应该知道,像您这样冷面的人,”达尔大尼央说,“怎么能对我们这些感情丰富的人这样生硬。”

“温柔多情的心肠,也就是满是针眼儿的心肠,”阿多斯说。

“您的意思是?”“我说爱情是买彩票,谁中了谁就死!您没有中奖真是太幸运了,请相信我,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如果我可以对您提个醒儿,那就是打死也别抽中。”

“她可能是那么爱我!”达尔大尼央说。“她好像很爱您。”

“啊!她是爱我的。”“真是个孩子!每一个男人都觉得他的情妇是爱他的,事实上没有一个男人不被他的情妇欺骗。”“阿多斯,您打小都没有过情妇?”“没错,”阿多斯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以后又说,“我,我,我压根儿没有过情妇,我们喝酒吧。”“可是,您可是个哲学家,”达尔大尼央说,“请告诉我,支持我。我需要知识和安慰。”“安慰什么?”“安慰我的不幸。”

“您的不幸只是个笑话,”阿多斯耸耸肩膀说,“如果我告诉您一个爱情故事,我很有兴趣知道您会说些什么。”

“是您的故事吗?”“是我的也许是别人的,这不是重点。”“讲吧,阿多斯,讲吧。”“我们喝酒,这样有气质。”阿多斯说。“您喝酒也别忘了说故事啊。”“是啊,边喝边讲,”阿多斯一边干杯一边说,接着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这两件事完全可以同步,毫无冲突。”

“我在听呢,”达尔大尼央说。阿多斯开始沉思,当他沉思的时候达尔大尼央发现他脸色惨白。一般来说,一个人醉到这个份上就会倒下打呼噜了,然而他却没有睡着,并且在高声说着胡话。这种在沉醉中的梦游症使人有些发毛。

“您确定要听吗?”他问。“我请求您讲,”达尔大尼央说。“那我讲了。我有一个朋友,我有一个朋友,您听仔细了,是我的朋友……”阿多斯说,同时露出一个阴郁的微笑,“不是我那个省的,这么说吧,是贝里省的一位高贵的伯爵,他在二十五岁时爱上了一个十六岁的仙女似的姑娘。在她那花样少女的天真烂漫里,却透出一种充满激情的、高亢的火热的思想,这能使人不知不觉地陶醉;她住在一个小镇上,她哥哥是这个镇上的本堂神父。他们两人都来自外地,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可是谁都因为看到她长得如此美丽,她的哥哥又如此虔诚,因而谁也没有问他们的来历。而且据说他们出身并不一般。我那位朋友是当地的领主,其实是可以随意地引诱她或者强逼她的,因为他是当地的头儿,谁会来支援这两个外地来的陌生人呢?不幸的是我那位朋友作风正气,为人正直,他娶了她作一生的伴侣,真是个笨蛋,傻瓜,智障!”

“既然他爱她,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达尔大尼央问。

“等一会您就明白了,”阿多斯说,“他把她带进他的城堡,使她成了省里的女主人。应该说,她的举止配她的地位绰绰有余。”

“接着呢?”达尔大尼央问。“接着吗!有一天她和我朋友一起去打猎,”阿多斯继续说下去,声音很低,但是语速非常快,“她从马上摔下来,晕过去了,我朋友赶过去救她,发现她被衣服束缚得快要窒息了,于是用他带在身边的匕首割破她的衣服,露出了她赤裸的肩膀。达尔大尼央,您能想到她肩膀上有什么东西?”阿多斯讲到这儿竟哈哈大笑起来。

“我怎么会知道?”达尔大尼央问。“一朵百合花,”阿多斯说,“她受过烙刑!”说罢,阿多斯一仰脖子,把手里那杯酒一口喝了下去。“真不敢相信!”达尔大尼央扯着嗓子说,“您在对我说些什么啊?”

“千真万确,达尔大尼央,天使的面目下是魔鬼。可怜的姑娘做过贼。”

“伯爵怎么办?”“伯爵是个大贵族,他在他的领地上操控任何级别的裁判权,他撕去了他妻子的衣服以后,把她双手反绑,吊在一棵树上。”

“上帝!阿多斯!这是凶杀!”达尔大尼央高声说。“没错,也不过是凶杀而已,”阿多斯说,他的脸没有一丝丝血色,“不过,我好像没酒了。”说着他抓起剩下的最后一瓶酒的瓶颈,嘴对着瓶口,一口气把那瓶酒干了。接着他听任他的脑袋倒在他的双手上,被吓丢了魂的达尔大尼央坐在他的面前。

“这事使我以后不再去想如伯爵夫人般的女人了,”阿多斯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他不想再继续讲他的有关他朋友的寓言了,“祈求上帝也能使您和我一样。让我们畅饮吧!”

“最后她死了?”达尔大尼央打着舌头说。“当然啦!”阿多斯说,“举起您的杯子来,拿火腿来,该死的东西!”阿多斯嚷道,“我们得吃点儿东西!”“她的哥哥呢?”达尔大尼央小声地问。“她的哥哥?”阿多斯重复他的话。“是的,那个教士呢?”

“啊!我曾打听过他的消息,想把他也吊死。然而他早一天就离开了他的教堂。”

“总会有人知道这个坏蛋的来历吧?”达尔大尼央说。

“肯定是伯爵夫人的第一个情夫和共谋犯,他之所以装作本堂神父可能是想把他的情妇嫁出去。我真希望他被处以极刑。”

“啊,主啊!上帝啊!”达尔大尼央说,他被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吓得晕头转向了。

“达尔大尼央,把这片火腿吃了吧,味道不错,”阿多斯边说边切了一片火腿递到年轻人的盆子里,“真可惜!在酒窖里这样的火腿还不够四只!不然,我还可以再多喝五十瓶酒。”

达尔大尼央想结束这样的谈话,否则他真要发疯;他的脑袋垂倒在自己的双手上,装作睡着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能喝,”阿多斯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说,“不过您还算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