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三个火枪手(上)
14973100000052

第52章 阿拉密斯的论文(3)

“我是个出身名门的贵族。而且血气方刚,亲爱的达尔大尼央,这种侮辱是不允许的。尽管这个侮辱别人谁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不舒服。于是我对院长声称,我对授任神职一事还没有做好充分准备。于是,院长把我的圣职授任礼延迟一年举行。”

“我上巴黎找了最好的剑术老师,我和他说好,每天一天都上课,一共上一年。那时已经有一周年了,我穿上帅气骑士服装,去参加一个贵夫人举行的舞会。我知道我一直找的对头也会去。那是在靠近福尔斯监狱的那条自由民街上。”

“果然,那个军官在那儿,我向他走去,他那时正一边含情脉脉地望着一个女人,一面在哼唱一首情歌,我在他唱第二段正当中的时候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先生,’我对他说,‘您还讨厌我回到帕叶纳街上的那所房子里去?但是如果我去了,您还想打我一顿吗?’军官奇怪地看了看我,随后说:‘先生,您想干什么?我认识您吗?’‘我是,’我回答说,‘念圣徒的传记和把犹滴的故事翻译成诗的那个小教士。’‘对!对!我记起来了,’军官用嘲笑的口吻说,‘您想干什么?’‘我希望您有空和我出去走走。’‘当然可以,不过明天早上吧。’‘还是现在走吧。’‘如果您执意……’‘是的,现在。’我说。‘那我们走吧,’军官说,‘各位夫人请稍等,我只需要一点儿时间把这位先生宰了便马上回来把最后一段唱完。’我们走了。我把他带到帕叶纳街。那天晚上一望无垠,我们拔剑相向,没想到一下就把他杀死了。”

“见鬼!”达尔大尼央说。“不过,”阿拉密斯接着说,“因为那些大人小姐不见那位军官回来,后来又有人发现他被刺死在帕叶纳街,所以自然就有人想到是我干的。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所以我不得不暂时躲避一下。就是在那时我认识了阿多斯,而波尔朵斯在我上剑术课之余,还教了我几手绝招,是他们两人使我下决心加入了火枪队。因为我父亲是在围攻阿腊斯的战役中阵亡的,国王很赏识他,便批准了我的要求。所以您应该明白,今天我必须回到教会了。”

“为什么是今天,不是其他时间?今天您发生什么事情?是谁给您出了这样的馊主意?”

“我亲爱的达尔夫尼央,是这道伤疤,这道伤疤是上天对我的警告。”阿拉密斯说。

“这道伤疤?算了吧!它已经就要痊愈了,其实今天使您最感痛苦的根本不是这道伤疤。”

“那是什么呢?”阿拉密斯满脸涨红地问。“阿拉密斯,是您的心上有一道伤口,一道更加严重、血淋淋的伤口,是一个被一个女人刺伤的伤口。”阿拉密斯的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下。“啊!”他装作不在意地强忍着心中的激动说,“请别谈这些事情了。我,我怎么会因为女人而伤心?依您看,我是被迷住了吗?是为了谁呢?难道是为我在部队驻地追求的一个缝农女工或者一个下人吗?呸!”

“我亲爱的阿拉密斯,请原谅。不过我相信您的眼光要比这更高一些。”

“要比这高一些?我是谁啊?会有这么大的野心?我不过是一个平凡的、讨厌种种束缚的、和这个社会不搭调的穷火枪手!”

“阿拉密斯,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用一种怀疑的神情一边看着他的朋友,一边叫了起来。

“我是尘土,就回到尘土之中去。人生充满了屈辱和痛苦,”阿拉密斯继续说,眼光变得越来越忧郁,“所有把人生和幸福之间的线都一根根地拔断了。啊,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阿拉密斯说,声音中透露出他最底层的辛酸。“请相信我,一旦您也有了创口,一定要把它好好掩藏起来。沉默是不幸的人仅存的最后一点的快乐,别让其他人知道您的痛苦的源泉,好奇的人就会像苍蝇吮吸一头受伤的鹿的血一样吮吸我们的眼泪。”

“唉,别说了,”达尔大尼央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和您是一样的。”

“什么?”“是的,一个我深爱的女人,刚被人撸走了。我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她也许还活着,可也许已经死了。”“不过您至少还可以有个念头,况且她并不是真的想离开您的。如果您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那是别人的错,与你们之间无关,而……”阿拉密斯说。“想说什么?……”“算了,”阿拉密斯接着说,“算了。”“这么说,您已经想好要永远告别尘世,肯定不变?”“永远告别。今天您是我的朋友,明天您对我来说将毫无意义。至于尘世,已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您说的也太凄惨了吧。”“有什么办法呢!上帝在召唤我,我要跟它走。”达尔大尼央没有回答,只是一笑。阿拉密斯接着说:“可是,当我还在尘世时,我想和您谈谈咱们的朋友阿多斯和波尔朵斯。”

“而我呢,”达尔人尼央说,“我本来想和您谈谈,可是我看到您对什么都无所谓,对爱情,您说‘呸!’还说朋友什么也不是,尘世没什么留恋。”

“唉!您将来会明白的,”阿拉密斯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就别说这个了,”达尔大尼央说,“让我们把这封信烧了吧,这封信肯定会告诉您一些您已不再关心的事。”

“什么信?”阿拉密斯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是在您离家以后送来的信,有人交给我,要我转给您。”

“是谁写来的?”阿拉密斯紧张地问。“也许是某个伤心的女佣人,某个绝望的缝衣女工写来的吧,又或者是德·谢弗勒兹夫人的婢女写来的吧,她没办法才跟着她的女主人回图尔了,而且为了故作优雅,她使用带香味的信纸,还在封蜡上盖上了公爵夫人的纹章印模。”

“您说真的吗?”“啊哟!我可能把那封信给弄没了!”达尔大尼央一面狡猾地说,一面假装在寻找,“不过幸好尘世是坟墓,人,当然她也在内,是影子而已,爱情更是一种被您‘呸!’的一声唾弃掉了的情感而已。”

“啊,达尔大尼央!达尔大尼央!”阿拉密斯叫道,“您不要再耍我了!”

“不容易!总算找到了!”达尔大尼央说。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

阿拉密斯跳过去把信一把抓过来,便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他脸上露出了喜色。

“看来那个女孩文才很好,”达尔大尼央怪声怪气地说。

“谢谢,达尔大尼央!”阿拉密斯叫道,他高兴得手舞足蹈了,“她是没有办法才回家的,她没有欺骗我,她依然是爱我的。来,达尔大尼央,来,我要拥抱你!我幸福得透不过气来了!”

达尔大尼央和他的朋友阿拉密斯开心跳起舞来了。让一页页的论文肆意掉在地板上,他们用力地在上面践踏着。

这时候仆人巴赞端着一盘素菜进来了。“滚开,你这个丧门星!”阿拉密斯把自己头上的无边圆帽向他的脸上狠狠扔去,“回去,带上这些可怕的蔬菜和讨厌的炒鸡蛋!来一盆嵌猪油的野兔肉、一只又大又肥阉鸡、一盆大蒜煨羊腿和四瓶勃艮第陈年葡萄酒。”

巴赞眼巴巴瞧着他的主人阿拉密斯,对现在的突然变化感到莫名其妙,无能为力的看着炒鸡蛋掉进了菠菜里,菠菜滑到了地板上。

“现在是把您的想法献给上帝的时候了,当然如果您要向他表示一下礼貌,”达尔大尼央接着用拉丁文继续说,“那么对世俗有所留恋和侍奉天主并不矛盾。”

“亲爱的达尔大尼央,让您的拉丁文一边去吧!我们今天不醉不归,也请把您和朋友们的事儿讲些给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