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三个火枪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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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默恩镇的那个人(1)

聚集的人群正在那里观看一个上绞刑架的囚犯。因此马车停了片刻,便再次出发。马车穿过人群,继续前进,驶进圣奥诺雷街,绕过老好人街,最终在一扇低矮的门前就此止住。

门被打开,两个卫士把博纳希厄推下马车;他们带他穿过一条过道,让他爬上一座楼梯,将其安置在一间前厅里。

对博纳希厄说来,那些动作,都是以机械的方式自行完成的。

他走路仿佛是在梦中走路一样,他看到的东西犹如虚幻,他虽然能够听到声音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果在此时处决他,他不会做出任何防止动作,也不会发出呻吟声来乞求怜悯。

因此,他就这样依墙而靠,两条胳膊耷拉被安置在那儿的长凳上。

然而,因为博纳希厄环视周围,没有发现任何能够威胁他生命的东西,因为看不出任何东西表明他遇到了危险,长凳的柔软令他坐着挺舒适,墙面蒙着漂亮的科尔多瓦出产的皮革,用金丝带系住的红锦缎大窗帘在窗前飘荡,所以他渐渐明白他恐惧的有些过分,于是开始来回扭动他的脑袋。

没有人来阻止他,于是他的情绪得到了一点回转,冒险抽回一条腿,接着又抽回另外一条腿;最后,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这时候有一个和蔼可亲的军官撩起门帘,继续着与隔壁屋子里的人交谈,谈了几句以后才面对着博纳希厄转过身来。

“您叫博纳希厄?”他问。“是的,军官先生,”博纳希厄说话没有一点底气,他已经被吓的仿佛丢了魂,“愿为您效劳。”“进去”军官说。然后他侧转身子,乐意博纳希厄过去。他识趣地走进房间,房间里明显有人在等他。这是一间宽敞的书房,墙上挂着兵器和盾牌作为装饰,门窗紧闭,空气显得有闷躁,虽然才九月末,但是此刻的屋子里已经点起炉火。屋子中间有一张堆满书籍和文件的方桌子,书籍和文件上摊开着一张拉罗舍尔城的地图。

壁炉前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神情倨傲,两眼炯炯有神,前额宽阔,精瘦的脸由于蓄了一撮山羊胡子,更加显长了,山羊胡子上面留有八字胡。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才三十六七岁,但是他的发须却开始花白了。他没有佩剑,但给人的印象却像个军人,他的牛皮靴子上还有淡淡的一层尘土,说明他之前骑过马。

此人正是德·黎塞留红衣主教阿尔芒一让·德·普莱西。他并不像人们所描述的那样弯腰曲背的像个老人,病痛缠身像个殉道者,身体虚弱无力,声音微弱得无法听清,整个身子陷在靠椅里,仅仅凭借他天才的力量活着,凭借他思想的飞速运转,来支持与整个欧洲的斗争;红衣主教身体虽然衰弱,但是凭借精神的力量支持着,正是由于这股精神力量使他成为世上最杰出的人物之一。他在芒托瓦公爵领地支持德·内维尔公爵的统治,以及在攻占法国南方的尼姆、加斯特尔和于宰斯以后,正在准备将英国人驱逐出雷岛和围攻拉罗舍尔。

因此在初次相见时从他身上丝毫看不出他是红衣主教,不认识他的人根本无法猜到他的身份。

可怜的博纳希厄站在门口不敢动,眼睛紧紧地盯住他,就像要把他的身份探查明白似的。

“他就是博纳希厄?”他思考了片刻后问道。“正是,大人。”军官回答。“好,把那些文件给我,让我们单独交谈。”军官从桌上拿起那些文件,交给红衣主教,然后军官躬身行礼而退。博纳希厄认出眼前这些文件就是他在巴士底狱的审讯记录。红衣主教偶尔从记录上抬起头,目光像两把匕首似一直扎进可怜的博纳希厄内心深处。

在阅读了十分钟,观察了十秒钟以后,红衣主教已经了然于胸。

“这个家伙从来没有搞过阴谋,”他低声说,“这不要紧,还是让我们看看再说。”

“您被指控为叛国罪,”红衣主教不紧不慢地说。“大人,这我已经听说了,”博纳希厄叫了起来,他刚才听见那个军官就是如此称呼眼前这人的,于是也用了这个称呼,“但是我向您发誓,我并不知道内情。”

红衣主教控制着微笑说:“您和您的妻子,德·谢弗勒兹夫人,以及白金汉公爵一同蓄意谋反。”“实际上,大人,”博纳希厄回答,“那些陌生的名字我确实听到过。”“在何种情况下听说的?”

“我妻子说德·黎塞留红衣主教诱使白金汉公爵来到巴黎,是为了毁掉他,与之同时也是为了毁掉王后。”

“这是她说的吗?”红衣主教怒吼起来。“是的,大人,但我告诉她说:您这么说是天大的错误,红衣主教不会……”“笨蛋,闭嘴,”红衣主教说。“大人,我的妻子也是这么说的我。”

“您知道绑架您妻子的人是谁吗?”红衣主教说。“不清楚,大人。”

“但您有所怀疑?”“正是如此,大人。不过我的怀疑让审判官先生十分地气愤,为此我不敢再有怀疑了。”博纳希厄说。“您的妻子逃脱掉了。您是否知道?”“大人,不知道,我也是在监狱里才听说的,也是通过审判官先生,一个脾气温和的人才知道的!”红衣主教再次控制住微笑说。

“那么您并不知道您的妻子在逃脱后所做的事情了?”

“大人,当然不知道,但她应该回到罗浮宫里去。”“凌晨一点钟她尚未回去。”红衣主教说。“啊!天哪!那她到底去哪了?”“放心吧,我们会知道一切的,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红衣主教的。”“大人,在这种局势下,您相信红衣主教会告诉我,我的妻子怎么样了?”“也许,不过,您首先得说出有关您的妻子和德·谢弗勒兹夫人之间的关系,”“大人,但是,我什么也不清楚,我从未见过她。”

博纳希厄说。“您到罗浮宫去接妻子时,她跟您回家吗?”

“好像从来没有,都是我送她到他们家去找布商。”“有几个布商?”

“两个。大人。”“他们住在哪?”红衣主教问。“沃吉拉街和竖琴街。”“您和她一起去他们的家吗?”

“大人,从来没有,我都是在门口等她。”博纳希厄回答说。

“她只身进去,用的是什么谎言?”“她没说什么谎言,她要我守在外面。”“您还记得那两扇门吧?”

“记得。”“您晓得门牌号码吗?”“晓得。”“什么号码?”

“沃吉拉街二十五号;和竖琴街七十五号。”博纳希厄回答说。

“不错,”红衣主教说。话音刚落,他拿起银铃摇了摇,军官走了进来。“去给我找罗什福尔,”他小声说,“如果他回来了,让他马上就来。”“伯爵在这儿,”军官说,“他急切想和您谈话!”“那就让他快进来!”红衣主教黎塞留赶忙说。

军官迅速地冲出房间。“和红衣主教谈话!”博纳希厄一边低声说,一边张皇失措地瞪着眼睛。军官出去还没多久,门开了,又进来了一个人。“是他!”博纳希厄叫出声来。“是谁?”红衣主教问。

“绑架我妻子的人。”红衣主教又一次打铃。军官进来了。“把这个人带到那两个卫士手里看管,等着我继续传唤。”

“大人,不是他!”博纳希厄叫了起来,“不,我弄错了,这位先生是个正直人。”

“把这个蠢东西带走!”红衣主教说。军官押挟住博纳希厄,把他带到前厅里,交给看守他的那两个卫士。我们刚讲起的这个新人物着急地望着博纳希厄,一直到他出去;等门在他背后刚关上,这个人就马上抢到红衣主教跟前说:

“他们相见过。”“谁?”红衣主教问。“她们俩。”

“王后和公爵!”红衣主教黎塞留大叫。“对。”

“在哪?”“在罗浮宫。”

“您能断定?”红衣主教问。“可以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