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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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罗切斯特先生!”我大声喊道,“他是谁?”“桑菲尔德的主人,”她毫不惊讶地回答,“你不知道他叫罗切斯特吗?”我怎么能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有关他的印象。但这位老妇人似乎把他的存在,看作人人皆知的事实,人人都仅凭直感就知道的事实。

“我还以为,”我继续说,“桑菲尔德是你的呢。”

“我的?哎哟,我的孩子!多奇怪的想法!我的?我不过是个管家——管理人。的确,从母亲份上说,我是罗切斯特家的远亲,或者至少我丈夫是这样。他是个牧师,是海村的——那边山上的那个小村——靠近大门的那个教堂是他管的。现在这位罗切斯特的母亲是费尔法克斯家的人,她的父亲和我丈夫的父亲是堂兄弟,但我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这层关系,再说这与我无关。我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平平往往的管家,我的雇主对我很好的,而别的我都不管了。”

“那么,那位小姑娘呢,我的学生?”“罗切斯特先生是她的监护人,他委托我替她找个家庭教师。我以为他打算将她抚养成人。瞧她来了,同她称作‘bonne’的保姆一起来了。”谜底被揭开了,这个和蔼善良的矮小寡妇不是位贵妇人,而是像我一样,也是一个受雇佣的人。但我并没有因此而瞧不起她,相反,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愉快。她与我之间的平等是真实的,不是她降低了身份对待我。这样倒更好,我的处境就更自由了。

我还在思考着这个新发现时,一个小女孩由她的保姆陪着,向草坪这边跑来了。我看了一眼我的学生,她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我。她孩子气十足,七八岁左右,个头瘦小,脸色苍白,五官很小,一头不规矩的卷发直披到腰上。

“早上好,阿德拉小姐,”费尔法克斯太太说,“过来同这位小姐说说话,她会教你读书,让你成为聪明的孩子。”她走近了。

“C'est ma gouvermante?”她指着我对她的保姆说,保姆回答:

“Mais oui Certainement.”“她们都是外国人吗?”我听到他们讲法语,很吃惊地问道。

“保姆是个外国人,而阿德拉却是出生在大陆的,而且我相信除了半年前的一次,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大陆。她刚来的时候,一句英语也不会说,现在多少能够讲一点了。她把英语和法语掺和着,我听不懂。我以为你会把她的意思搞得很明白的。”幸好我曾拜一个法国太太为师,学过一些法语。那时我下了决心抓紧一切机会同皮埃罗夫人交谈。此外,以前的七年坚持每天背诵一段法语,在语调上下了很大功夫,逼真地模仿我老师的发音,因此我的法语水平已很不错了,不至于听不懂阿德拉小姐说的话。她知道我是她的家庭教师,便高兴地走过来同我握手。我领她进去吃早饭,又用她自己的语言说了几句,开始她说的很少,但等我们在桌旁坐下,她用淡褐色的大眼睛审视了我10来分钟之后,突然叽叽喳喳地说开了。

“啊!”她用法语叫道,“你说的话同罗切斯特先生说得一样好。我可以同你谈了,就像我可以跟他谈一样。索菲娅也可以同你谈了,她会很高兴的,这里没有人能听懂她的话,而费尔法克斯太太又说英语。索菲娅是我的保姆,同我一起乘了条大船穿过海洋,船上冒烟的烟囱冒着浓黑浓黑的烟呀!我病倒了,索菲娅也病倒了,还有罗切斯特先生也病倒了。罗切斯特先生躺在头等舱一间叫沙龙的漂亮房间里的沙发上,索菲娅和我睡在另一张小床上。它像个架子,我差点掉在地板上。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爱——简·爱。”“埃尔?啊,我说不准。是呀,我们的船在早晨停了下来,天还黑着,船在一个大城市码头靠了岸,这是一个很大的城市,房子都很黑,全都冒着烟。一点也不像我原来住的地方是漂亮干净的城镇。罗切斯特先生抱着我走过跳板,来到陆地上,索菲娅跟在后面,我们乘上一辆马车,把我们带到了一座美丽的大房子,比这座还要大得多,还要好,叫做旅馆。我们在那里住了大约一个星期,我和索菲娅每天都去逛一个老大老大的地方,那里种满了树,碧绿碧绿的,他们管它叫公园。除了我,那里还有很多孩子,还有一个池塘,池塘里有很多漂亮的鸟,我用面包屑喂它们。”

“她讲得那么快,你能听懂吗?”费尔法克斯太太问。我完全听得懂她的话,因为过去早已听惯了皮埃罗夫人流利通畅的语言。“我希望,”这位善良的夫人继续说,“你问她一两个有关她父母的问题,看她还记不记得。”“阿黛勒,”我问,“在你说的那个既漂亮又干净的镇上,你跟谁住在一起的?”“很早以前我始终跟妈妈住在一起,可是她到圣母玛丽娅那儿去了。妈妈过去常教我跳舞、唱歌、朗诵诗歌。有很多很多先生和太太来看妈妈,我总是给他们跳舞看,有时坐在他们膝头上,唱歌给他们听。我喜欢这样,让我现在唱给你听好吗?”

她已吃了早饭,因此我允许她表现一下。她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我面前,坐在我膝头。接着,一本正经地抱着双臂,把卷发往身后一甩,抬头望着天花板,开始唱某个歌剧中的一个曲子。歌剧中的情节说的是一个被遗弃的女人,对情人的绝情感到非常的痛苦,求助于自己的自尊,要她的侍者用最昂贵的首饰和最华丽的礼服,把她打扮起来,决定在当晚的一个舞会上同那个负心汉见面,以自己欢快的舞姿向他证明,她并没有因为被遗弃而感到万分悲伤。给一位儿童歌手选择这样的歌曲,似乎有些离谱。不过我猜想,要她表演的目的在于听听用童声唱出来的爱情和嫉妒的曲调。但那目的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至少我这样想。

阿黛勒把这支歌唱得悦耳动听,而且有着她那种年纪才会有的天真烂漫的情调。唱完以后,她从我膝头跳下说:“小姐,现在我来给你朗诵些诗可以吗?”

她摆好姿势,先报了题目“La ligue des Rats,fable de La Fontaine”,随后她朗诵了这首短诗,抑扬顿挫掌握的很好,语调婉转流畅,动作到位,在她这个小小年纪,实在是很难能可贵的了。说明她受过正规的训练。

“这首诗是你妈妈教你的么?”我问。

“是的,她总是这么说:‘Qu avezvousdone?Lauiditundecesrats;parlez!’她要我把手举起来,这样,告诉我提问题的时候要声音响亮些。现在我来跳舞给你看可以吗?”

“不,行啦。你妈妈到圣母玛丽亚那儿去了后,你跟谁一块儿住呢?”“同弗雷德里克太太和她的丈夫。她照顾我,但是她跟我没有亲属关系。我以为她们家很穷,因为她和妈妈不一样,没有好房子。我在那里住得很短。罗切斯特先生问我,是否愿意同他一起到英国去住。我说可以,因为我认得弗雷德里克太太之前就认得罗切斯特先生了。他总是很慈祥,经常送我漂亮的衣服和玩具,可是你瞧他说话不算数,把我带到了英国,自己倒又回去了,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