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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哦,顺便再问一下,您住哪儿了?是在久柯夫旅馆吗?哎,那里的条件也真是太糟糕了。您就来我这里吃饭吧,”将军一边送着聂赫留道夫,一边说,“下午五点。您会不会讲英语?”

“会,我会讲英语。”

“哦,那真是太好了。您也知道,这里刚来了一个英国人,是个旅行家。他在分析西伯利亚的流放和监狱的情况呢。喏,今天他要和我们一起吃饭,您也一块儿过来吧。我们五点就开始吃饭,我妻子严格要求要准时的。到那时,有关怎么安排那个女人的事,以及有关那个病人的事情,我全部都给您一个答复。或许留下一个人来照顾他也有可能。”

聂赫留道夫从将军那出来后,觉得心情格外的舒畅,精力也十足,便乘坐上马车去邮局了。

邮局是座低低的拱顶的房子。里面摆放着一张斜面办公桌,正面坐着几个官员,把邮件发给聚在一块儿的人们。官员们没让聂赫留道夫等太长的时间,一听他道出自己的名字,就立即把很多邮件转交给了他。这里边有汇款、几封信、几本书,还放着最近一期《祖国纪事》。聂赫留道夫拿到了这些信件之后,就来到一个长木凳子的旁边。长凳上坐着一个手捧小册子,正等着领东西的士兵。聂赫留道夫坐在他的旁边,翻看着收到的信件。其中有封是挂号信,还套着好看的信封,用鲜亮的红色火漆扣了个字迹清晰的印章。他撕开信,是谢列宁写来的,同时还附有一份公文,顿时觉得热血都涌到了他的脸上,心一下子就紧缩了起来。这就是有关卡秋莎那案子的批示。结局将会如何呢?难道是驳回上诉了吗?聂赫留道夫快速地读了一遍那些写得细小、难以辨认、字体苍劲有力而又歪斜的字,情不自禁兴奋地喘了一口长气。这是一份令人满意的批文。

“亲爱的朋友!”谢列宁写道。“上一次的谈话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有关玛丝洛娃一案,你说的完全正确的。我认真地查阅了这一案件的文件,发现她确是受到了让人气愤的不白之冤。这个案子只能由你递送诉状的上告委员会来改正了。于是我就想办法在那儿帮助他们对这一案件做出决定,如今随信一起附上有关减刑公文的副本,按照叶卡捷琳娜·伊万诺鞭娜伯爵夫人对我说的通信住址邮了出去。这一公文的原本已经送到她一开始受审时的监狱了,可能立即就会转送到西伯利亚总局去的。我立刻就把这个喜讯告诉你。友善地握住你的手。你的谢列宁。”

公文的内容如下:“皇帝陛下亲自办理上告御状办公厅。案由某某,案卷某字某号。某某科,某年某月某日。遵照皇帝陛下办理上告状办公厅主任之命令,特通知小市民叶卡捷琳娜·玛丝洛娃:皇帝陛下已经披阅了玛丝洛娃的御状,特体恤下情,批准请求,将此人的苦役刑改成流放,就在西伯利亚邻近一带履行。”

这是一个让人兴奋的喜讯,并且非常重要:只要是聂赫留道夫为卡秋·莎以至于为他自己所期望办到的事情,现在真的都实现了。诚然,她的地位发生了变化,这使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也更复杂。过去她是一个苦役犯,他提出与她结婚,只是出于形式罢了,为的是稍改变一下她的环境。现在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在一起了。然而聂赫留道夫并没为此做好一切准备。此外,她和希蒙森之间的关系又该如何处理呢?她昨天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呀?如果她答应与希蒙森结婚的话,那么这究竟是一件喜事,还是一件悲事呢?他怎么也搞不明白问题了,但他也干脆不去思考它们了。“这些在今后总会搞清楚的,”他心里想着,“目前要做的事是尽快和她见个面,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快把她放出来。”他认为,凭借他手中拿着的这个公文的副本,就完全能够办得到这件事情。因此他便迅速地走出邮局办公屋,往监狱赶去。

虽然在今天上午,将军没有准许他去监狱里探监,但是聂赫留道夫根据自己长期的经验,在高级长官那儿难以做到的事情,在低级属员那儿倒是能轻而易举地做得到,因此决定此刻不管怎样也都要想办法到监狱里去一趟,以便把这个令人高兴的消息尽快告诉给卡秋莎,或许把她释放出来也说不定,与此同时他也想打听打听克雷里佐夫的身体状况,并且把将军说过的话都讲给他和玛丽娅·帕甫罗芙娜听。这儿的狱长是个身强力壮又胖乎乎的家伙,相貌严肃,蓄着唇髭和一直长到嘴边的大络腮胡须。他非常严肃地接待了聂赫留道夫,直言不讳地声称:没有长官的批准,他不能让任何人去里面探监的。聂赫留道夫谈到连在京城他都经常能获准进监狱去探监的,狱长听了便回答道:

“这确实是有可能的,但是在我们这里不可以。”他说这话的语气好像是在说:“你们这些京城里的老爷们,总以为能吓唬住我们,使我们束手听命,可是我们尽管远在西伯利亚的东部,但还是知道严格执法的,并且还会给你们一点儿颜色瞧瞧的。”甚至连皇帝陛下的办公厅颁发的公文的副本,对于我狱长都无济于事的。他坚决不同意让聂赫留道夫进入监狱里去探视。聂赫留道夫以为他只要拿出这个公文的副本来,他们会马上放了,谁知狱长只是轻蔑地笑了一笑而已,声称,要释放某个人,都必须得有他的顶头上司说话才行。他只能做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告诉玛丝洛娃说她的减刑公文已发出来了,一旦他要收到上司的命令后,她就会被释放,决不迟一分钟。有关克雷里佐夫的身体情况,他也不能提供详细的消息。他说他根本不知道这儿有没有这么个犯人。因此聂赫留道夫一无所获,只得又坐上自己的马车,返回旅馆。

狱长之所以这么严格,多半是因为狱中现在狱中的犯人越来越多了,几乎超出了容量的一部,非常的拥挤,并且在这时候还流行着伤寒病。为聂赫留道夫赶车的车夫,在途中对他说:“狱里死了很多的人。他们患了一种瘟病。天天掩埋掉二十多个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