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侈奢了,苏蒙心里想,在家过日子,几块钱的房租,交通工具是自行车,自己洗衣服做饭。至今广东人也是这样过日子的,就算家里很富有,会提着菜篮上街买菜,也会用手洗衣服,那么外乡人来到广东为什么非要过一种出门打的,吃饭要在酒店的不正常的生活呢?他们高估了自己,他们认为在家里
俭朴是应该的;到了广东就不应该了,否则他们就没有必要出来了,她们自己的梦想塑造了广东的样子,当不能过着梦中的生活就开始了廉价的交易,牺牲自己来粉饰梦想。
不是每个淘金的都能够发财的,苏蒙开始意识到自己错了,了,尽管每个人都高估自己,侥幸运气,迷信自我,守株待兔,也等待好运的来临,但是每一个人
都要先学会理财,那么他才能够成功和守护住所获得的一切。懒惰是不行的,起初还有宏伟的目标想要挣个十万元的医疗费,现在只要能够把这几个月的损失补偿回来,就心满意足了。小姐房的门,被“呼”的踢开了。
是被两个男人,用脚踢开的。
凤仙妈咪被两个矮矮壮壮,黑黑胖胖的两个男人驾着,跌跌撞撞的进来了,他们的身后,另外有几个男人,个个像鬼一样可怕。
这些人,一进门,就钻到小姐堆里,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这个摸摸,那个蹭蹭,目光丑恶又猥琐,口水简直就要掉下来了。还不停的大呼小叫。
“这个,这个靓,老大,你看看!”
“这个号,个头高。”
他们说着,像是挑选牲口一样拉扯自己选中的小姐。对那个妈咪说嚷道:嗨,怎么样?”
凤仙妈咪被折腾的狼狈不堪,说:
我没问题,你和她们说。
“两百元,怎么样?”那些人说。
有个女孩挣脱了他们的魔手回到了自己位置,那男人便骂了一句,令其另外一个。
“走了!”向鬼子赶牲口一样。
苏蒙开始认为是去卡拉OK包房,这些客人癫狂的可怕,不知道会有什么举动,可是她们扯着她下了楼梯。
“去哪里?”他开始意识到不对头。
“好玩了!”狗一样的男人摸了一下她的脸:“百事可乐,很快,20分钟搞定!”
她一下子甩开了他们向里面跑去,畜生,20分钟200元!想得美!
那些人再次调转回头,冲向小姐房。
“妈的!”她们骂:“怎么搞的!做不做生意啊!”
苏蒙紧依偎在凌波的身边,凌波明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她,并刚刚探知来的消息告诉她:
“不怕的.他们不是客人.妈眯也讨厌他们!”
那些人转来转去.又转回到凌波身边来。
“这个够大!”他们去摸凌波的胸脯.凌波一闪,躲开了,苏蒙则拉住她.两人向门外逃去。
“你们两个去做台!”妈咪突然出现在门口对她俩说。
于是,她俩分别被分配在12号和22号房里。
苏蒙的“客人”是个矮个老头儿,款待他北京来的两个朋友,嫌气氛不够,才要个乖巧点儿的小姑娘。
那两个客人,男的威武高大,礼貌地点了点下头;女的清秀文雅,露出轻蔑的神色。
受着那轻蔑,苏蒙突然忍不住地感到委屈。
男客人的声音宽广洪亮,一曲《原乡人>唱毕,又来一曲《北国之春》,这些健康又颇具情感的歌触动了每一个人的神经,苏蒙暂且忘记了自卑,忘记了客人和小姐的界限。现在,她已能较快活的以一个年轻女孩子的神态和口吻。为大家服务了。她眼快手快,又会察言观色,充分的照顾了两位客人,主人下单要叫的食品也不多,几罐啤酒和一个生果盘,生果盘客气地给客人,东道主老先生慷慨的劝苏蒙喝酒,劝酒的人至始至终都
很大方,苏蒙以行动语言证明自己是个好女孩,她的殷勤醒目使女客人也渐渐的露出了笑容,这个时候,老先生又举起酒杯,举杯饮完,拉起苏蒙的手,以长者的关心又和气的口吻问:
“小姐贵姓?哪里人?”
苏蒙回到了,又听他问;
“赚了不少吧。”
换了一种即瞧不起又自以为是的口吻,苏蒙奇怪的反问道:有很多还会出来赚钱吗?
“赚那么多钱干什么?”老先生用焦躁的口吻说:“你们这些小姐,就知道赚钱,赚钱干什么?有一点就够了,像我,干了一辈子,当过工农兵,做过参谋长,政委,又被降职为民,现在党又派我驻香港,我就不想赚钱,我一个月才赚了六七百元!
“是,是。”苏蒙理解的点了点头,她不想惹老人家不开心,她真诚的解释道:“我不是做这行的,我是第二次来这里,只因为我妈妈病了,我妹妹又要上大学……”
“哦,你妹妹多大了?”老先生粗鲁的打断了她。
“十八岁!”
“撒谎,你顶多十八岁,你妹妹怎么会十八岁!你们这些小姐,为了赚钱,编出这样的谎话来骗人!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玩命赚钱,玩命花钱!还要打的士,为什么要打的呢?你不能搭公交车吗?为什么要花那些钱呢?老头的声音越来越大。通红,说这样的话太多了,人家都不信,困哪是存在的。但是不必要说出来,也许,不必要采取这种方法赚钱,不必话费太多,他的话总是有几分对的。但是,她必须证明的是:
“我没有必要骗你!不需要骗你而把健康的母亲说成是有病的!我今晚陪你,你就会给我钱,我并不是因为说慌而多给或少给,我不出卖谎言!”
她说完了,气哄哄的坐在了那里,老头儿甚至比一般客人更可恶,在人格上歧视她,但她这样一个人,与一帮做台小姐在一起,又能赢得怎样的尊严呢?正经人瞧不起她们,不正经的人也瞧不起她们!她原是个敏感又自尊的人,她读了那么多书,那么刻苦,她想自立。她认为只要付出.就可以得到。哪里知道付出了这么多。人格,自尊。只换来几句贬损的话。阿眉说过:做这行就得把人格降到最底层!她认为这样做了。就可以赚到,反倒得到了更深的误解和自我的压迫.她觉得不抵、不值!但是怎么办?现在一晚一二百元的收入支配着她。拖欠的债务与所承受的灵与内的痛苦压迫着她。她认为这是一条路,要坚持。就能达到终点。
她曾经错误的认为有天生的妓女。“妓女”这个词的涵义,就是认为出卖肉体为乐,她也认为有后天的妓女,就是通过培训能达到出卖肉体为乐,但事实上怎么样呢?通常她只看到她们冷漠的外表,而看不到她们的快乐!今天在“黑牡丹”,她见到了一群生动的介于妓女和少女之间的人,与她一样的人,她门想赚钱,逼自己赚钱,又想法设法保全自己她们之间没有
敌意,没有歧视,没有战争,她们也曾经喜欢某个男人,”她们把心交给他,然后成了空心人来干这一行,她们不喜欢哪个顾客,同客人发生那种关系只是为赚他的饯,有那种事情并不痛苦,也无欢乐,只是工作,她们漂亮吗?她们夺目吗?她们智慧吗?她们只是些长头发的,只盯着今天过日子的人,她们是被迫的,而她苏蒙,当她隐约看到自己也将过这样的日子,在和男人周旋中找不到快乐和幸福,她几近感到了死的绝望。
她委屈,有权委屈,但又委屈什么?人家会觉得她可笑。她死劲玩弄自己的手,把手心掐得雪白,她的眼泪就在肉体的疼痛中挣过去了。她吁了口气:那么累干什么?那么殷勤干什么?尊敬他们,喜欢他们干什么?她还天真地认为人家会喜欢她呢!真是的!她不说话,也不唱歌,坐在那时胡思乱想.
“下一首歌,《牵手》,是你的点子吗?"老先生有几分耐不住寂寞了,问道。.
教激越动荡的响起来,苏蒙的眼睛亮了一下,随着那音乐的起伏。她仿佛把自己的心捧了出来,在天空里飞,在阳光下闪烁。她直视屏幕,幕下打出一行字。
“让我们用生命彼此供养。
让我们把彼此做为信仰。”
她抖了一下,她觉得世界陡然升高了,升到一个高不可测,很少有入到达的地方。但那里确实有人,他们在看她,她仰望他们。他们关切看她,使她的痛苦,烦恼一下子变得卑傲得不可以存在,她随之升华了,看到了一种更强大,更有力的生命和支撑,她自己也强悍起来了,她忘记和忽视了一切困难。
她呆坐着,借过了第一句歌词,她张了张嘴开始跟第二句:
“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若,
“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一追逐着你的追逐。”
她的声音太低,简直有气无力,她又唱不准,她发觉自己已经不能唱这首歌了,这首由她从家带来到深圳,听了很久唱了很久,唤起共鸣的歌,她认为不该在这样的场合里唱。她不配沾染这首歌。
银屏上的歌星出现了,她梳着极短又老气的头发,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她极专注地用心地唱。她很投入,因而狠迷人,很夺人爱,她的歌声里有说不出的执着哀婉的昧道,扣人心弦。苏芮面前的苏蒙呆了一会儿.她想把麦范风递给眼前两位善唱的客人,可是她碰到那几位客人的目光,又改变了主意。
她那下降的,悲哀的,又极纯真的声音唱出一首变调的歌。
“也许牵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
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
“跑调了!”老先生一旁说。
苏蒙不理会他,她找到感觉会唱好的。
临走时老头儿做贼的姿势塞给苏蒙一百元钱。有点象长辈给小辈钱又自傲的态度施舍给她的,然后挺起胸膛扬长而去,两位客人倒还礼貌地道了谢。
她跑去找凌波,但那个房间已经腾空了。她又下楼去搭车午夜没能公车.她要了台摩托车淋着细雨回去。
同宿的的人都已入眠,凌波大概早到一步,一支烟悠悠然吸了一半,见她进来,关切地问道z
“怎样?——你那客人给了多少?”
“是个共产党”。“苏蒙回答时如脱网的鱼。她一面说着一面迅速溜上了床。被好人瞧不起是最最无奈的,“嫖客们“勾引她”她赚他们的钱,倒不觉得心灵有什么变化,她一直是那个苏蒙,课今天那个正经客人说的话伤害了她,提醒了她。心灵是最本质的东西,而本质又是隐藏给自己的.代表和象征她全部的。是她所从事的职业和她流露出来的言谈。在目前的情况下,过去已被割断,明天是今天的结局。言谈便成为空谈和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