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死城（五）
我们把自己打扮得像是路边的枯草，脸上涂着从植物里挤出来的绿色枝叶，还有美军提供的迷彩，就这样，我带着自己的装备跟随着那位名叫海稼轩的团长。
几个月以来的战斗，日军的据点一个又一个被拔出，密支那这座城市即将被我们占领。
目前还在顽强抵抗的，也只剩下了火车站，这个最后的据点。
有时我们在公路上爬行，有时直接浸在了排水道里，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渐渐地，我们能清晰地听到了日军清晰的号令声。
我很想离开这里，找到可以用的掩体离开。
我们逐渐的接近了火车站，这次直接选择了火车站后门的门口，我感觉这是一个漫长的噩梦。我忘记了一切，忘掉了死去的母亲，忘掉了当了汉奸的父亲，忘了归尘，忘了何爷忘了若溪，忘了活着的，死去的人。尽可能的将自己想象成路边的草丛，不动的石头。
在拿下了最后一道街道的时候，我的团长——海稼轩上校将我叫走，然后拿上了装备，带我来到了这样一个鬼地方。
“谭梦霖。”
“是，长官。”
“你怕死吗？”
“嗯。”我吸了吸鼻子，以至于不让我太尴尬。
他突然忽然不动了。我明白了为什么了。看似没有日军的地方，竟然安插着一个机枪暗堡，我们甚至听到了日军在里面吃饭时的咀嚼声。
没过多久，暗堡里的日本人开始射击了，像我们对着火车站徒劳无用的发射着迫击炮弹一样，他们冲着我们可能冲过来的街道打出一个一个点射，这也许在试验他们的机枪是否好使。我们面无表情地听着，感觉着因射击而变得炽热了的空气，等待天黑。
我们不能等待，团长用指北针校正方位，在地图上量取方位角，我们开始干活。他使用着一个英式便携式的炮兵镜观察，我绘图，经常我们要互相再核实一下。那很艰难，因为我们是自下而上看，对许多地方只能在漫长的观察后——观察诸如某处不自然的突起、某处挖掘过的土痕、为了射界而砍伐掉的树木，才能得出一个结果。
看上去没有任何人的火车站，却比日军在城中任何一个据点都要危险。英国人帮了日本人大忙，他们修的火车站几乎可以抵挡住所有口径大炮的轰击。但是这并不是主要的，它的顽强主要在于各个要塞的火力点之间相互沟通的交通壕。当我们的火炮进行准备，轰击日军阵地的时候，他们都会藏在要塞以外。当我们发动冲锋的时候，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武器拆卸组装，送到应该去的地方。实施阻击。因此火炮对于这个碉堡并没有任何的用处。
战前的密支那，是一座南北长3公里，东西宽1。5公里依靠着伊洛哥瓦弟河绵延的美丽城市。商业的繁荣让它成为了缅北最为繁华的城市。
因此城市设计的可谓是刁钻复杂。
“怎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在离开了火车站附近之后，海团长问了我这样一句话。
“我们……会拿下这里，只是……会死去很多很多的人吧。”
我低下了头，我不知道这样的话能改变什么。
我只是想让自己的部下可以不要那么容易的死掉。
“说的没错，上尉，整个火车站就是一个陷阱，饵料就是里面镇守的114联队守军，当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抢下这里的时候，我们才会知道，这里不过是为了将我们实力全部耗尽的深渊罢了。”
“我可不希望自己的部下会这样死掉，所以，和我一样惜命的谭连长，这次的攻陷火车站突击队的选择，需要你来负责了。”
…………
1944年8月3日缅甸密支那日本帝国陆军第十八师团竹中七海中佐
今天晚上的月亮，真是漂亮啊。
我抬头看向天空，连月来的阴云终究在今天散去，月亮真的很圆。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看月亮了吧。
自从离别的那一天后，我们在分别之后走了好远好远……
——当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的的话言犹在耳边回荡，久久不停。
——只要我们互为敌人，就得战到其中一方消灭为止。
“联队长……我们……已经出不去了吗？”士兵们用对未来胆怯的眼神看着我，我无言回答。
因为密支那，已经成为了一个坟墓，而我们，则是这座坟墓中最后的祭品。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火车站，3个月的战斗终究会画上一个休止符。密支那火车站，这是我们最后的防线。
绝望，笼罩在我的部下身上，败局已定，该到来的终究会到来。
1944年8月3日缅甸密支那中国驻印军新编第38师谭梦霖上尉
“敌人……”
谭梦霖咀嚼着这个名词。看向天空中的月亮。
“月亮……真圆啊……”谭梦霖看向它，仿佛看见了远方的家乡，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此时的谭梦霖已经忘却了空气中硝烟和血混合着的气味，一时间，战争似乎离他很远很远。
“傻子，你在想什么呢……”那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又在谭梦霖的耳畔响起，兰若溪穿着一件长袖美式风衣，胸前挎着一把美制的M-3式冲锋枪，在谭梦霖的万般劝说下，从印度发动反击之前，兰若溪终于学会了使用枪械。
“没……没什么，只是在看月亮罢了……”谭梦霖挠着自己的头发，看起来他确实不会骗人。
“哦？真的是这样吗？”
“真……真的啦~”
“好吧，傻子，这次我就姑且信你一次好了~”兰若溪擦了擦我身边的那个已经打空了的弹药箱的盖子，坐在了上面。“不过……今天晚上的月亮真的很圆呢~爸爸说过在这一天……已故的家人们都会凭着月光看着我们呢。”
朋友、家人……
自从离别的那一天后，我们在分别之后走了好远好远……
若溪她说的对，那些家伙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这是我们战斗的理由吗？
也许是吧。只是为了守护现在还存在的重要的人吧。
“我们、是、敌人……”
这几个字在耳里奇妙的回荡着。谭梦霖到现在才亲身感觉到，自己是某个人的敌人。
为了这座城市，我们付出了太多太多的代价。
我们面前的敌人，败局已定，但也因此视死如归。他们在死去之前，一定会杀死更多的我们。
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