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死城（四）
1944年6月21日密支那驻印军新编第三十八师谭梦霖上尉
在密支那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两个月了。原先的奇袭作战结果变成了强攻，而在日军的顽强抵抗之下，这场战斗成为了一场围城攻坚战。
雨季来临了，开始雨水只是在密支那的河床里陡涨，后来，以后随突出两岸，最后无边的泛滥，侦察机上望下去，下面都是树和水，浸泡在水中的树，满淌在树中的水。过去的营地被迫抬高，过去的进攻路线被迫改变到高处，然而日军的防御则变得简单了起来，中国军队没有办法在泥泞中发动进攻，不能快速移动的他们自然而然连隐蔽都无法做到，而隐藏在工事中的日记只需要扣动九二式机枪扳机，就仿佛要把子弹全部打光。中国士兵们只能在城外的丛林、泥地里艰难的前进——这就是这场战斗进行了整整两个月的原因，中国军队需要一个又一个的据点搏斗。
很多人倒了下去，永远站不起来了。
但是他们以自己的鲜血，为后续的部队开辟了一条又一条通向城中的道路。改变了作战方式的驻印军决定一条一条街道与日军进行争夺，直到这个城中所有的日军全部放弃抵抗！
那天晚上，常天珩的整个营得到了进城作战的命令，自然而然，谭梦霖的连队也要进城了。整个城里没有灯光，也不会再有什么平民再上街享受生活了，整个城市让美军的火炮和日本守军的强征暴敛蹂躏的差不多了。走在这片苍茫忧伤的城市的街道上，除了狂风暴雨和不时飘起来的惊雷，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事物了，不过谭梦霖他们也希望就这样下去——如果在城中见到什么活物，十有八九也会是日军。无论是中国人、美国人还是日本人，这场血与火的炼狱之中的他们永远都是那么无助，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灵魂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只能跟随着肉体不断的前进，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等待着的是他们期盼却又不再期盼的死亡。
这是一座死亡构成的城市。
这是我们的任务咯，拿下街道。”谭梦霖说道，然后指了指那边还在开火的榴弹炮。
“老天爷啊，我们就不能叫炮兵覆盖吗？”何清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露出一副很麻烦的样子。
“如果火炮能够打穿那些乌龟壳子阵地，估计这一个月内我们就不用天天挨炸了。”宫轩宸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们进了城，不被那些炮兵炸死就万幸了。”
“只有靠我们自己了，保证周围的建筑物里不会有活着的日本鬼子。23连，前进!”谭梦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边的两个士兵的钢盔，用他从美国教官那里学来的方法给大家鼓劲儿，开始大家都觉得这是一种可笑的方式，不过很快大家也都学着谭梦霖的美国做法了——将钢盔的下巴带缠到头盔上，或者说话中夹杂着些洋文。在这样一个落后的国度里，身处异国他乡的他们用自己的方法在进行着自己的大国梦。
“呼哈!”中国士兵们纷纷开始了行动，开始在街道两侧进行搜索。
打惯了防御战的他们对这样的城市巷战还是有些陌生。与前两天的情况不同，现在的情景和日军发了疯一般冲向机场的场景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大街上没有什么活着的事物，该跑的都跑完了，该隐蔽的都隐蔽了，雨中夹杂着的风吹过，卷着街道上的废纸片四处乱飞，中国士兵们按照预定的战术分成三组，在街道的两侧进发，左边的士兵用枪指着右边，右边的士兵警戒着左边的情况。将自己的背后交给战友，这样的战术在巷战中颇为常见，不过这是建构在对身后战友们的信任上。
整个大街安静地出奇，中国军队心跳声，彼此都能听得见，这种沉默让每个中国军人心头都有点恐慌，但是没有人表现出来，所有人还是端着枪继续小心的前进着，准星在任何可能有危险的地方经过的，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偷袭。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一名士兵应声倒地，是来自街道两侧的冷枪。
“遇敌，朝着开枪的位置开火!”谭梦霖命令道。
“我日死这帮鬼子祖宗!”根本没有趴下，赵武直接端起勃然轻机枪，朝着隔壁冷枪传来的位置开火，很快兰斯的勃朗宁机枪也加入到了反击的行列，一时间整栋房子的阁楼被打得飞沙走石烟尘滚滚，就在这个时候，谭梦霖调来的火箭弹射手举起巴祖卡火箭弹，随着一道火龙的出现，建筑物的二楼被炸回了重建状态，日军狙击手的尸体也从房子里面掉下。
“冲过……”刚打算让士兵前进，谭梦霖就发现前面街道窜出来的黑影，没能发出命令，几名日军士兵出现在了谭梦霖的视野范围内，谭梦霖下意识扣动卡宾枪板机，一阵急促的半点射下去，两个日军被放倒，剩下的日军开始退回前面的建筑物。
“缓慢前进!”沿着街道，中国军队展开战斗队形行动，不过在街道的差路口，一辆日军94式豆战车将从建筑物中驶出，掉转炮口，两挺轻机枪劈头盖脸的朝着中国军队开始了扫射，子弹如同天上的瓢泼大雨一般打来，在东南亚战场上，这种坦克虽然只能沦为美军坦克打牙祭用的零食，因此聪明的日军指挥官并没有让它直接上战场与坦克部队硬碰硬，而是将它隐藏在城中，袭击进入城中的盟军部队。
鬼子的机枪手看起来也是老司机，枪法十分刁钻狠辣，谭梦霖刚刚抬起头就让子弹打到飞溅的碎石吓得缩了回去，整个钢盔让机枪打得碰碰作响，耳畔不停的回荡着机枪的吼声，自己几乎都快被逼疯了。
“巴祖卡，让它给我闭嘴。”谭梦霖怒吼着踹了一脚身边的巴祖卡填装手，填装手笨拙的将穿甲弹填入发射器，射手勉强将自己的身子挺起，扣动板机。
火箭弹再次从炮膛里喷涌而出，对付这种只要。50机枪子弹就能打爆的豆战车，火箭弹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之后，豆战车侧面装甲被金属射流洞穿，整个豆战车竟然直接在空中翻腾了一番，在壮烈的火光之中，坦克成员的命运也是可想而知。
“前进前进！”谭梦霖说完带头从掩体里冲了出来，对着对面小巷的出口处冲了过去，街道非常窄，窄到日军也不会愚蠢的朝着那边射击。谭梦霖带着一队士兵穿过小巷，看着前面的道路被日军封死之后，就决定向着房门那边出发。继续扫荡建筑物中进行抵抗的日军部队。
“慢着!”当谭梦霖将手伸向门把手的时候，兰若溪在一旁警告道，谭梦霖条件反射般将手缩回，谭梦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一把长长的日军刺刀从门把手里面刺出，那个日军士兵怪叫着几乎是将门撞开了，当他的刺刀全部伸出来的时候，兰若溪抓住了枪头，把刺刀拔下来之后，用力将整把步枪往外拽，日军以自己的身体将门拉开，摔倒在地上，切尔茜上去一枪将那个日军打爆了脑袋。
“”走!”谭梦霖向房中走去，当他刚刚走到客厅时候，后面的阁楼楼梯处突然闪过一把冲锋枪枪口，那是个高级军士，使用的少之又少的冲锋枪也只能给高级士官配发，日军士官刚打算扣动板机，结果就感觉整个枪口被往上顶，整个身体不听使唤的被撞向后方，冲锋枪的子弹打到了天花板上，然后没有来得及反应，士官的脖子被一把30式刺刀刺中，挣扎了几下就失去了动静，然后尸体没有倒下，刺刀被死死的钉在墙壁上，兰若溪像是若无其事一样的走开了，只留下日军士兵的尸体继续淌血。
“楼上还有鬼子!”王宇玄端着m3冲锋枪朝着楼上一阵点射，日军士兵吓得一缩头，兰斯手中的勃朗宁机枪就响了，大口径子弹将作为掩体的墙和日军士兵彻底打烂，残肢断臂从身体上分离出去溅起一片鲜血。
上面应该还有个日军机枪暗哨，不过当众人刚刚上去，一枚子弹就将那个机枪手脑袋打烂了，失去了平衡的日军一头栽倒到楼下，鲜血洒了一地。
往楼下看去，宫轩宸对他们伸了个大拇指。
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隔壁楼层的清理工作还没有完成，看着这边的日军已经全军覆没，对面的日军将所有的明哨暗哨全部亮出，开始与楼下的中国军队展开火并。
“谭老大，我们需要火力支援啊!”何清在墙角朝着日军那边盲射，想要压制住日军的机枪火力，可是汤姆森冲锋枪又怎么能是92重机和大正十一的对手。
“好吧，兰斯，干活吧。”谭梦霖命令道，兰斯这边带着两个背着1917式机枪的士兵在窗口架好，自己的勃朗宁机枪也架设完毕，楼下，两个巴祖卡小队也已经装填完毕。
“开火!”
轻重机枪一齐开火，火箭弹拖拽着尾炎朝着日军的火力点飞去。一时间日军的火力点陷入了一片寂静，可是兰斯他们没有罢休，继续朝着建筑物倾泄着弹药，直到子弹打光才罢休。
“好了，趁现在杀上去啊!”何清喊着就拎着枪就向里面冲，日本兵应该已经让这样密集的火力杀伤殆尽了，不过在拐角处斜刺里，一个人形越出，日军士兵端着38步枪。日军士兵咳嗽着冲出来，看着杀气腾腾的中国军队，他大吃一惊，不过很久就举起了自己的步枪，朝着何清杀去，何清的冲锋枪子弹打偏了，不过同时，日军的子弹也打偏了。
这是一场肉搏战斗。
何清用冲锋枪枪托砸向鬼子头盔，头盔被砸掉，不过鬼子顺势向何清下面踢去，何清一下子被绊倒，不过何清顺势将手枪拔出，照着鬼子面门就是一枪，顿时子弹将他的脸打得不成人样。
“小鬼子真他妈恶心!”将脑浆和鲜血混合着的物体摸开，推开尸体，结果何清发现了一枚在地上冒着青烟的91式手榴弹。
那个日军在知道自己已经要死的时候，将手榴弹摔开。引线早就拉响。
他是****。
随着一声激烈的爆鸣声，四周散落一地的石头和砖块如雨点一般落下，当烟雾散去的时候，何清和日军的形状也就看出来了。
此时的何清，早已血肉模糊了一片，整个人连脸带身体都被烧成了焦炭状唯一没有变的，是他那双眼睛。
这也是谭梦霖唯一能认出他来的唯一凭证。
“何爷？何爷？”谭梦霖冲过去抱住那具残缺的焦炭，可是焦炭的意识，渐行渐远。
“和她一起，和兄弟们一起，回家吧。”
他的眼神逐渐迷离，还能动弹的眼皮，缓缓的将眼睛合上。
看着他的尸体，谭梦霖的眼睛被一种难以名状的物体模糊了，见过好多死人的他没有办法再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像是吕归尘死时一样，何清走的是那样的平静，在走时，他也静静的告诉他。
回家。
“对不起，谭上尉我们救不了他了。”美军医生的话让谭梦霖缓缓的松开了手，他们带着这具焦炭离开了。
结束了，他回家了。
“走吧，我们一起回家。”手中拿着何清的士兵证，谭梦霖目光呆滞的说着。
战争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