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韩非子全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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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说林上(3)

【译文】

商纣制作了象牙筷子,箕子便惶恐不安了,认为使用了象牙筷子,就必定不会再用陶制器皿来盛带汁的肉,那就必定要用犀牛角和宝玉做的杯子;玉杯象筷必定不会用来盛豆类食品,那就必定要吃牦牛、大象、豹子等的胚胎;吃牦牛、大象、豹子等的胚胎,就必定不穿粗布短衣而住茅屋下面,就必定要穿着用华美的织锦缎做的衣服好几套,住上高台大室。按照这个方式追求下去,那么天底下的东西也就不够供他来享用了。圣人见到微小的现象就知道事物的苗头,见到事情的开端就知道最终结果,所以箕子看见了商纣的象牙筷子就恐惧了,知道普天下的东西都不能满足商纣王的贪欲。

【原典】

周公旦已胜殷,将攻商盖①。辛公甲曰②:“大难攻,小易服。不如服众小以劫大。”乃攻九夷而商盖服矣。

【注释】

①商盖:即商奄,商王朝的属国,在今山东曲阜。②辛公甲:即辛甲,商朝大臣,因多次劝谏商纣王不听从而逃至周。

【译文】

周公旦已战胜殷商,准备攻打商奄国。辛公甲说:“大国难以攻取,小国容易征服。不如先征服众多小国来威胁大国。”于是就攻打了东方的各个小部族,商奄国也接着为周公旦所征服。

【原典】

纣为长夜之饮,欢以失日,问其左右,尽不知也。乃使人问箕子。箕子谓其徒曰:“为天下主而一国皆失日,天下其危矣。一国皆不知而我独知之,吾其危矣。”辞以醉而不知。

【译文】

商纣不分日夜地饮酒,因寻欢作乐而忘记了时日,问他身边的人,都说不知道。就派人去问箕子。箕予对他的随从说:“做了天下的主子,可自己和左右的人都忘记了时日,国家也就危险了。整个国都的人都不知道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恐怕我也危险了。”就推说喝醉了酒,并不知道时日。

【原典】

鲁人身善织屦,妻善织缟①,而欲徙于越。或谓之曰:“子必穷矣。”鲁人曰:“何也?”曰:“屦为履之也,而越人跣行②;缟为冠之也,而越人被发。以子之所长,游于不用之国,欲使无穷,其可得乎?”

【注释】

①缟:生绢,可用来做帽子。②跣行:光着脚行走。

【译文】

有个鲁国人自己善于编织草鞋麻鞋,妻子善于织生绢。他想迁到越国去,有人告诉他说:“您一定要穷困了。”那个鲁国人说:“为什么?”这个人说:“做了鞋子是为了穿它,但越国人却光着脚走路;生绢做帽是为了戴在头上的,但越国人却披头散发不戴头巾。带着你的长处前往用不着它们的国家去活动,想使您不穷困,怎么可能呢?”

【原典】

陈轸贵于魏王①。惠子曰:“必善事左右。夫杨,横树之即生,倒树之即生,折而树之又生。然使十人树之而一人拔之,则毋生杨。至以十人之众,树易生之物而不胜一人者,何也?树之难而去之易也。子虽工自树于王,而欲去子者众,子必危矣。”

【注释】

①陈轸:战国时纵横家。

【译文】

陈轸受到魏惠王的器重。惠子说:“您一定要好好侍奉君主的侍从。杨树,横着栽就能活,倒着栽也能活,折断了再栽还照样能活。但是如果十个人栽它而一个人又去将它拔掉,就没有可以存活的杨树了。凭十人之众,栽种极易成活的杨树,却经不起一个人来拔,这是什么缘故呢?是因为栽树困难,拔树容易。你虽然善于在魏惠王那里树立自己,但如果想要除掉您的人很多,你一定危险了。”

【原典】

鲁季国孙新弑其君,吴起仕焉。或谓起曰:“夫死者,始死而血,已血而衄①,已衄而灰,已灰而土。及其土也,无可为者矣。今季孙乃始血,其毋乃未可知也。”吴起因去之晋。

【注释】

①衄(nǜ):萎缩。此处指血流尽后皮肉萎缩。

【译文】

鲁国季孙刚刚杀了他的君主,吴起就到他那里去做官。有人对吴起说:“死去的人,刚死时流血;血流尽了,皮肉就开始萎缩;皮肉已经完全萎缩了就成了残骸;然后残骸又会化成土。到化成土后,就不可能再作怪了。现在季孙刚刚把鲁国的君主杀掉,他的结果恐怕还不可以预料吧。”吴起因而离开鲁国,到魏国去了。

【原典】

隰斯弥见田成子①,田成子与登台四望。三面皆畅,南望,隰子家之树蔽之。田成子亦不言。隰子归,使人伐之;斧离数创,隰子止之。其相室曰②:“何变之数也?”隰子曰:“古者有谚曰:‘知渊中之鱼者不祥。’夫田子将有大事,而我示之知微,我必危矣。不伐树,未有罪也;知人之所不言,其罪大矣。”乃不伐也。

【注释】

①隰(xí)斯弥:春秋时齐国大夫。②相室:家臣。

【译文】

齐国大夫隰斯弥去见田成子,田成子和他一起登上高台向四面眺望,三面都没有遮蔽,南面望去,隰斯弥家的树挡住了视线。田成子并没有说话。隰斯弥回家,叫人把树砍倒。斧头刚砍出几个伤口,隰斯弥制止了。他的管家说:“为什么变得这么快?”隰斯弥说:“古代有句谚语说:‘知道深渊中有鱼的人不吉祥。’田成子将要干大事,而我却向他显示出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我必定危险了。不砍树,没有罪过;知道了别人不愿说出来的事情,这个罪过就大了。”于是不再砍树。

【原典】

杨子过于宋东之逆旅①,有妾二人,其恶者贵,美者贱。杨子问其故。逆旅之父答曰:“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杨子谓弟子曰:“行贤而自贤之心,焉往而不美?”

【注释】

①杨子:即杨朱,战国时魏国人,道家人物。

【译文】

杨朱路过宋国东边的旅店。店主有两个妾,其中长得丑陋的被器重,长得漂亮的却被看不起。杨朱问店主缘由,旅店的主人回答说:“长得漂亮的自以为漂亮而很傲慢,我不觉得她漂亮;长得丑陋的自以为丑陋而很谦卑,我不觉得她丑陋。”杨朱对他的弟子说;“做贤德的事情而去掉自以为贤德的念头,到哪儿能不受到赞美呢?”

【原典】

卫人嫁其子而教之曰:“必私积聚。为人妇而出,常也;其成居,幸也。”其子因私积聚,其姑以为多私而出之。其子所以反者,倍其所以嫁。其父不自罪于教子非也,而自知其益富。念人臣之处官者,皆是类也。

【译文】

有个卫国人嫁自己的女儿时教育她说:“一定要私下积聚财物。做人家的妻子而被休了赶出门,是常有的事;终身在一起的,是很侥幸的。”他的女儿因此私下积聚财物,她的婆婆觉得她多积私房钱而把她休了。他的女儿带回来的财物,比出嫁时所带去的东西多出一倍。她的父亲不怪罪自己在教育女儿方面教得不对,而自以为增加财富是聪明的。现在处在官位上的臣子,都是这一类人。

【原典】

鲁丹三说中山之君而不受也,因散五十金事其左右。复见,未语,而君与之食。鲁丹出,而不反舍,遂去中山。其御曰:“及见,乃始善我。何故去之?”鲁丹曰:“夫以人言善我,必以人言罪我。”未出境,而公子恶之曰:“为赵来间中山。”君因索而罪之。

【译文】

鲁丹三次去游说中山国的君主都没有被接受,就散发了五十块金币贿赂中山君主的近臣。然后再去拜见中山国的君主,还没有开口说话,君主就款待他饭吃。鲁丹出来后,连住所都没去,就离开了中山国。他的车夫说:“这又一次拜见中山君主时,才开始和我们交好,为何要离开呢?”鲁丹说:“因为别人的话而待我好,也一定会因为别人的话来怪罪我的。”他们还没有走出中山国国境,公子就诽谤他说:“是为赵国来刺探中山国的。”中山国的君主便搜捕并惩处了他。

【原典】

田伯鼎好士而存其君,白公好士而乱荆。其好士则同,其所以为则异。公孙友自刖而尊百里,竖刁自宫而谄桓公。其自刑则同,其所以自刑之为则异。慧子曰:“狂者东走,逐者亦东走。其东走则同,其所以东走之为则异。故曰:同事之人,不可不审察也。”

【译文】

田伯鼎喜爱士人而保全了他的君主,白公胜喜欢士人却扰乱了楚国。他们喜欢士人是相同的,但他们用士人来做的事却是不同的。公孙友自己砍掉脚来使百里奚获得高官,竖刁阉割了自己而去谄媚齐桓公。他们自我用刑是相同的,但他们自我用刑的目的却是不同的。惠子说:“发疯的人向东跑,追赶的人也向东跑。他们向东边跑的行为是相同的,但他们向东跑的目的却是不同的。所以说,对做了同样事情的人,不可不仔细地去加以考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