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韩非子全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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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解老(4)

【译文】

作为概念的理,就是方与圆、短与长、粗与细、坚硬与柔嫩等等不同性质的区别,因此理确定之后才可以得到说明。所以,确定的理仍有存亡、生死和盛衰的变化。万物有存有亡,忽生忽死,先盛后衰的变化,是不可以称之为永恒的。只有那种和天地的开辟一起产生,直到天地消亡的时候仍然不死去不衰微的,才可以称之为永恒。永恒,就是没有变化,没有定理。没有定理,也就不是处在那固定的状态之中,因此无法说明。圣人观察到永恒规律的玄虚,根据它的普遍运行规律,勉强把它命名为“道”,然后才能够加以论说。所以说:“道如果可以用话说出来,就不是永恒的道了。”

【原典】

人始于生而卒于死。始之谓出,卒之谓入。故曰:“出生入死。”人之身三百六十节,四肢、九窍①,其大具也。四肢与九窍十有三者②,十有三者之动静尽属于生焉。属之谓徒也,故曰:“生之徒也,十有三者。”至死也,十有三具者皆还而属之于死,死之徒亦有十三。故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凡民之生生,而生者固动,动尽则损也;而动不止,是损而不止也。损而不止,则生尽;生尽之谓死,则十有三具者皆为死地也。故曰:“民之生,生而动,动皆之死地,亦十有三。”

【注释】

①九窍:指人身体中的口、眼、耳、鼻七窍及排泄大小便的二窍。②有:通“又”。

【译文】

人的生命从出生开始至死亡结束,开始叫作“出”,结束叫作“入”,所以说:“出于生,入于死。”人的身上有三百六十个关节,四肢和双手双脚这四肢以及嘴巴、眼睛、耳朵、鼻孔、尿道口、肛门等九个孔窍是其中的重要器官。四肢与九窍共十三个部分,这十三个部分的一动一静都属于生存的范围,而属也可以叫作“类”,所以说:“生存一类有十三个。”等到人死以后,这十三个器官又都反过来把自己归属于死亡,属于死亡一类的也有十三个部分。所以说:“生存一类有十三个,死亡一类有十三个。”大凡民众繁衍生息,永不停止,而活人本来就要动,动得过度,生命就要受到损害;不停地动,也就是不停地损害。损害不停止,生命就耗尽了;生命耗尽了就叫作死,那么这十三个器官也都因此而死在这死亡的境地中了。所以说:“人开始生下来,生下来就要动,动了都要走向死亡,这都是借助于人体的那十三个器官。”

【原典】

是以圣人爱精神而贵处静。不爱精神不贵处静,此甚大于兕虎之害。夫兕虎有域,动静有时。避其域,省其时,则免其兕虎之害矣。民独知兕虎之有爪角也,而莫知万物之尽有爪角也,不免于万物之害。何以论之?时雨降集,旷野闲静,而以昏晨犯山川,则风露之爪角害之。事上不忠,轻犯禁令,则刑法之爪角害之。处乡不节,憎爱无度,则争斗之爪角害之。嗜欲无限,动静不节,则痤疽之爪角害之。好用其私智而弃道理,则网罗之爪角害之①。兕虎有域,而万害有原,避其域,塞其原,则免于诸害矣。凡兵革者,所以备害也。重生者,虽入军无忿争之心;无忿争之心,则无所用救害之备。此非独谓野处之军也。圣人之游世也,无害人之心,无害人之心,则必无人害,无人害,则不备人。故曰:“陆行不遇兕虎。”入山不恃备以救害,故曰:“入军不备甲兵。”远诸害,故曰:“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错其爪,兵无所容其刃。”不设备而必无害,天地之道理也。体天地之道,故曰:“无死地焉。”动无死地,而谓之“善摄生”矣。

【注释】

①网罗:此处指法网。

【译文】

因此圣人爱惜精神而崇尚置身于安静淡泊。不爱惜精神,不重视置身于安静淡泊,这里面的危害比野牛和猛虎的危害要大得多。野牛和猛虎有一定的活动区域,动和静有一定的时间。如果避开它们的活动区域,留心它们的活动时间,就可以避免那犀牛、老虎的伤害了。百姓只知道野牛和猛虎有坚爪利角,却不知道各种事物都有坚爪利角,所以不能避免各种事物的伤害。为什么这样说呢?及时的雨水降临汇集,旷野一片清静,人们却在黄昏和清晨跋山涉水,这样的话,风露的爪角就会侵害他们;侍奉君主不忠诚,轻易违犯禁令,刑法的爪角就会伤害他们;居住在乡间不节制约束自己,爱憎没有一定的准则,争斗的爪角就会侵害他们;贪图享乐没有限度,行动举止不加节制,毒疮的爪角就会侵害他们;喜欢凭自己的个人智巧来办事而不遵循事物的客观规律,法网的爪角就会侵害他们;野牛和猛虎有它们的活动区域,各种祸害也都有它们的根源,如果避开野牛和猛虎等猛兽的活动区域,堵塞祸害的根源,就可以避免这些祸害了。所有兵器盔甲都是用来防备侵害的。重视自己生命的人,即使进入军营之中也没有愤怒争斗的心思;没有愤怒争斗的心思,就无处使用避免祸害的防备措施。这不单单是指在野外驻扎的军队而言。圣人在世上活动,没有害人的心思,这样也就一定没有人来伤害自己;没有人来伤害自己,就不用防备别人。所以说:“在陆地上行走也不会遇上野牛和猛虎。”进入山林不依仗防备措施来避免祸害,所以说:“进入军营用不着准备盔甲兵器。”远离各种祸害,所以说:“野牛没有地方使用它的利角,猛虎没有地方施展它的坚爪,兵器没有地方用它的锋刃。”不采取措施而必然没有祸害,是自然的通理。体验自然的通理,所以说“不会陷入死亡的境地”。活动不会接近死地,就叫作“善于养生”。

【原典】

爱子者慈于子,重生者慈于身,贵功者慈于事。慈母之于弱子也,务致其福;务致其福,则事除其祸;事除其祸,则思虑熟;思虑熟,则得事理;得事理,则必成功;必成功,则其行之也不疑;不疑之谓勇。圣人之于万事也,尽如慈母之为弱子虑也,故见必行之道。见必行之道则明,其从事亦不疑;不疑之谓勇。不疑生于慈,故曰:“慈,故能勇。”

【译文】

喜欢子女的人溺爱自己的子女,重视生命的人爱惜自己的身体,崇尚功绩的人热爱自己的事业。慈爱的母亲对于自己幼小的孩子,致力于给他幸福;致力于给他幸福,就会努力去排除他的祸害;努力去排除他的祸害,就考虑周全;考虑周全,就能掌握事物的内在规律;掌握了事物的内在规律,就必定成功;必定成功,母亲做事就不再迟疑不决了;不迟疑就叫作勇敢。圣人对于万事万物,都如同慈爱的母亲为自己幼小的孩子考虑一般,所以能发现势在必行的规律;发现了势在必行的规律就明智了,这样他做起事来也不会再迟疑不决了;不迟疑就叫作勇敢。不迟疑产生于慈爱,所以说:“因为慈爱,所以就能勇敢。”

【原典】

周公曰:“冬日之闭冻也不固,则春夏之长草木也不茂。”天地不能常侈常费,而况于人乎?故万物必有盛衰,万事必有弛张,国家必有文武,官治必有赏罚。是以智士俭用其财则家富,圣人爱宝其神则精盛,人君重战其卒则民众,民众则国广。是以举之曰:“俭,故能广。”

【译文】

周公说:“如果冬天里地冻得不坚固,春夏时草木的生长就不会茂盛。”天地尚且不能经常浪费和消耗,更何况是人呢?所以万物必定有兴盛和衰微,万事必定有松弛和紧张,国家必然有文治有武功,官吏治人必然有奖赏有惩罚,因此聪明的人节俭地使用财产,家庭就富裕;圣人爱惜珍视自己的精神,精力就旺盛;君主不轻易让自己的士兵去打仗,人民就众多;人民众多,国土就宽广。因此称道说:“因为节俭,所以能够宽裕。”

【原典】

凡物之有形者易裁也,易割也。何以论之?有形,则有短长;有短长,则有小大;有小大,则有方圆;有方圆,则有坚脆;有坚脆,则有轻重;有轻重,则有白黑。短长、大小、方圆、坚脆、轻重、白黑之谓理。理定而物易割也。故议于大庭而后言则立①,权议之士知之矣。故欲成方圆而随其规矩,则万事之功形矣。而万物莫不有规矩②,议言之士,计会规矩也。圣人尽随于万物之规矩,故曰:“不敢为天下先。”不敢为天下先,则事无不事,功无不功,而议必盖世,欲无处大官,其可得乎?处大官之谓为成事长。是以故曰:“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事长。”

【注释】

①大庭:即朝廷。②规矩:画圆形、方形的圆规和角等器具,此处比作事物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