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院士世家:杨廷宝·杨士莪
14643800000028

第28章 执教南工(6)

从清华及我个人的立场说,我恳求你实践我们在重庆的口约,回来提携母校的后进。我已对学生谈了多少次你早已答应过来清华,他们都在切盼。清华建筑系的师资太缺乏了,你若肯来,可以给我们无量的鼓励。因此双重原因,我恳切地求你毅然离开南京,来为母校养育后辈。我知中大也需要你,但在宁沪的建筑师多,总可以找个替身;而清华之需要老兄,都是迫切之至。”梁思成这份情真意切的求贤之心、同窗知己的肺腑之言,虽然深深地打动了童,但在梁信到达之前,刘敦桢已亲自登门,聘请童留任南京大学建筑系教授,童允诺并且签了字。因此童没能满足梁思成的愿望,仍旧留在了南京。与此同时,梁思成又推荐杨廷宝担任北京市都市计划委员会副主任一职,但杨廷宝也未北上,而是选择继续留在南京承担教学工作。

刘敦桢先生的夫人陈敬女士,早年毕业于湖南大学,她也是中国现代“建坛四杰”数十年交往的最好见证人。多年后,陈女士在她的《屐齿苔痕》一文中真切回忆:“众所周知,士能(系指其夫刘敦桢)和杨廷宝、童是几十年的知心老友。可是平时往来不多,也绝少客套应酬,大概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吧。可是他们在工作中相互支持,团结精诚,坚如磐石,我从来没有发现三人发生过任何龃龉和误会,这种深厚而亲密的友谊,恐怕世间也不多见。”对这种友情,刘叙杰是这样解释的:“这是因为他们的友谊早已始于20世纪的二三十年代,通过长期工作和学术上的合作与交流,相互间十分了解和信任。再加上他们的人生与价值观上的几乎一致,即将献身建筑事业作为毕生始终不渝的奋斗目标,而对个人名利及物质享受不屑一顾。”1955年,杨廷宝、刘敦桢被评为一级教授、中科院第一批学部委员(今称院士),担任中国建筑学会理事、理事长等职位。童则被评为二级教授,在建筑学会也没有任何职位,但一向视名利如浮云流水的童既不羡慕,更不嫉妒,依然以凝重、严谨的治学态度,一贯从容淡定的心态教书育人,著书立说。他们三人同为国内建筑学界公认的权威,但没有互相排斥,也无门户之见,而是彼此尊重对方的学术成就,谁出版了专著,谁设计了作品,均“引为欣慰”。童30年代作品《江南园林志》至1962年才得以出版,刘敦桢很欣喜地为其作序言,介绍该书的学术价值。刘敦桢在“文革”中逝世,其著作《苏州古典园林》80年代初出版的时候,童和杨廷宝都为老友的著作作了序。

在平常的生活中,杨廷宝除了写生作画和建筑设计外,并无其他的特别嗜好,综观他的一生,除了留下了大量的画作,以及在中国现代建筑史上留下了众多不朽的建筑佳构外,主要是以一个建筑教育家的身份,为中国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建筑人才。杨廷宝无意做一个理论家,虽然也留下了一些关于建筑方面的论述,但他觉得自己的理论水平不及童、梁思成、刘敦桢等几位,他们都有不少有益于国家建筑事业发展的建筑理论专著,自己与他们相比差很多,于是感慨地对人说:“我很羡慕童老他们。”1958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系的奚树祥,是梁思成在清华大学建筑系任教时的得意弟子,曾在清华大学建筑系教研组工作并担任梁思成的助理,1963年调入南京工学院建筑系任教,他对梁思成、杨廷宝都有非常深入的了解,在《一代巨匠,万世师表——纪念杨廷宝教授诞辰100周年》一文中,他盛赞杨廷宝的“谦谦君子”的风范和“待人和善”的态度。他写道:

和梁先生朝夕相处,常在客厅听他妙趣横生的谈话,言谈之中,多次谈到他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长他三届的学长杨廷宝先生,敬慕之情溢于言表。

他称赞杨老“内韧外秀,积厚薄发”,说杨在宾大学业超群,作业和笔记就像他本人一样,非常工整,赏心悦目,成为同学们的范本。说杨一辈子用心学习,到老了,和他一起开会或出差,还保持着用心观察、用心丈量、用心速写的习惯,叫我们年轻人都要向他学习。

还有一次谈到南工杨、刘、童三位老先生的治学态度,梁师称他们都是“赫赫大将”,也谈到他们之间的合作和他们之间的情谊,梁先生自谦地说,他们三位不像我喜欢说笑,不善言表,都很谦让,但三位彼此相处甚笃,互相敬重,这是南工建筑系越办越好的原因。梁先生还称赞杨老在开会时能顾全大局,不为南工掠一席之位,夺一时之利。

梁思成老师和杨、刘、童三位教授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也是同窗、同事,私交都很好。老人们谢世前后,建筑界,尤其是台湾建筑界,有一些传闻,说南杨北梁,清华、南工有矛盾,梁公和刘敦桢教授有矛盾等等,绘声绘色,都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梁和童寯教授不仅是在美国宾大先后差一年的同学,而且还都是张学良为创办东北大学建筑系聘请的教授,梁童和睦共事多年。

梁和刘敦桢教授的关系更是不同一般,都是朱启钤老先生创办营造学社时聘请的两员主帅,梁掌法式部,刘掌文献部。抗战后期刘离开李庄营造学社前,二人曾促膝谈心到深夜,梁公每去重庆,必往中大刘家看望,有时还住在刘家,可见情谊之深。

林徽因老师生前非常喜欢杨廷宝先生的水彩画,杨送了一幅北京雍和宫一角水彩画给林。此画我亲眼见过,梁公把它连同林徽因先生自己画的水彩画并挂在书房。杨先生的水彩画非常细腻精彩,梁公笑说杨当年曾调侃自己,说他画水彩画像炖红烧牛肉,要花九个小时。

严格讲,清华建筑系是南工建筑系早年派生出去的。我1963年到南工建筑系任教学秘书时,曾作过比较,发现二校的教学体系和教学内容都极相似,同受到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的影响,而宾夕法尼亚大学在美国是受法161国巴黎美术学院建筑教育影响最大的学校,二个系不仅教学体系相似,连学风都相似。

我在清华念书时,建筑系的师生沿袭营造学社的传统,把南工的刘敦桢教授尊称为“大刘公”,而把本系的刘致平教授称为“二刘公”。对杨老更是崇拜异常,50年代清华建筑系的年青教师和学生很狂妄,对解放后的新建筑评头论足,很少有满意的,杨老解放后设计的北京和平宾馆却是唯一例外,师生同声赞扬,学生们谑称杨老为“铁皮大师”(T.P.Yangy谐音)。

杨老和梁、林夫妇之间的友谊历久不衰。杨先生是美国哈佛大学著名教授费正清夫妇40年代的老朋友,1980年还在北京会面。费、梁二对夫妇之间深厚友谊已为大家所熟知。我在美国时,几乎每周应邀去费家帮助整理梁公遗著,费夫人慰梅(Wilma Fairbank)就曾多次提到老朋友之间交往的小故事,至今还有印象。林洙女士告诉过我两件事,林徽因曾对她说过,杨廷宝是一个非常严肃古板的人,而美国人的个性非常活泼,杨去了美国也受到影响,回国后,曾允诺愿陪林徽因去逛街,实属不易。第二件事是梁公和林洙的婚事,当时曾受到一些舆论压力,杨老对梁丧妻之痛深表同情,对他的生活也非常关心,杨老曾遇梁再冰,劝她支持父亲的婚姻。这两件事充分说明两位大师从年青到老年,是何等的亲密友好。

杨廷宝与刘敦桢、梁思成和童这四位中国现代建筑史上的大师,以他们深厚的友情和精湛的才艺,谱写了中国建筑史上的一曲美好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