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燕虹又对我讲述了从7月19日以来到8月4日止与陈晓的沟通情况。5月份陈晓和黄光裕的矛盾公开化之后,到7月19日,黄光裕家族听到风声,陈晓和贝恩可能要搞定向增发来稀释黄家所持有的国美股权,这让黄光裕很焦急。2004年,国美借壳京华自动在香港上市以来,每年的周年股东大会上,都会授予董事会一般发行授权和一般回购授权。
发行授权允许董事会配发、发行不超过公告发布日止20%的已发行股票;回购授权,允许董事会在二级市场上回购不超过公告发布日止10%的已发行股票。
但以往,董事会都是以供股的方式向在册等级的老股东配售新股,从来都没有以定向增发的方式发行新股。在香港资本市场,供股和定向增发对于股东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供股不会稀释现有股东股权比率,而定向增发则会稀释现有股东股权。
黄家对陈晓展开苦口婆心地劝说,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不要刻意“去黄”,但是陈晓并不太愿意与黄氏家族成员沟通。到8月4日,双方谈判正式决裂,彻底分化为两个阵营。
黄燕虹说:“陈晓为了自己的私欲,改变了国美的发展方向,企业发展明显滞后,如果不改变,将很快被竞争对手超越。公司创始人心急如焚。所以,我们必须及时重组董事会,把国美带回到始终领导行业发展方向的正确的道路上来。
“陈晓一直在处心积虑的积极推动国美电器‘去黄化’,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黄光裕先生是国美创始人,为什么要‘去黄化’?陈晓为了达到控制公司的目的,利用国美股东大会授予董事会发行新股的权利,不顾公司的实际需要,只为摊薄老股东的股权,引入国外资本,争夺企业的控制权。”
陈晓对于黄家的指责嗤之以鼻。后来,他通过各种关系辗转找到我们,要求跟我们做一个专访,澄清自己与黄家斗争的内幕以及外界对自己的误解。在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平时严谨不苟言笑的陈晓,内心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他对于很多黄家所说的话则有自己的解释和理由。
他向我们讲述了另一个版本的7月19日夜晚。“那天他们就是想收买我,让我把股票卖给他们,再给我一点钱,然后让我离开。我能这么做吗?我做了就要被全世界骂。我这个人以后就没有人格了,完全没有道德廉耻,能做吗?不是钱的问题,说白了,所有这些让我退也好、不退也好,他们的目的就是想控制这公司。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告诉管理层,企业怎么样做才最好,那是没问题,但你不能说‘企业必须这样做,不行也要做’,这就不应该了。”
我们曾经设计了一个好玩的问题问陈晓:“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跟黄光裕再一起坐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陈晓相信自己的行为是正义的,是脱离了私欲,已经达到了“只想利人,就不利己”的境界。因此他说:“我相信我们坐下来,会先对骂3个小时,然后大家冷静下来再慢慢地把每件事都说清楚。他的观点和我的观点,(我们)现在相互完全不理解。我认识的黄光裕现在完全变了,他可能也觉得他认识的我怎么也变了。但是我相信,人一定是有感情的。沟通是没问题,但原则是不能用来被交易的。”
众高管“倒戈”反叛大股东
黄光裕将矛头直指陈晓,积极争取管理层支持。黄燕虹向管理层喊话:“国美管理团队是伴随国美从小到大成长起来的坚强集体,我们对国美团队非常有信心。大股东也对他们为公司作出贡献非常肯定。在这场决定国美发展方向和命运的关健时刻,大股东坚信国美团队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
陈晓也开始争取管理层的支持,只有将全体股东、管理层和20万员工都捆绑在自己身上,陈晓才有与黄光裕斗争的资本,不然,他就丧失了行动的正义性。
8月6日上午,国美内部召开全国紧急视频会议。国美总部董事会、副总裁和各大区总经理组成的公司管理层以及各大区副总监级别以上成员均被要求参加会议。会议主旨就是要求管理团队统一思想,无条件支持董事会决议。
会上,首先由总裁王俊洲表态,支持董事会提出的起诉黄光裕的决定。之后,另一执行董事魏秋立宣读了一封致全体员工的公开信,表明公司最高管理层对此事件的态度,同时,要求员工支持董事会决议。
但令与会人员感到意外的是,之后会议上陈晓又通过随意点名的方式,要求部分高管在视频会议上明确表态是否支持董事会,这让那些多年跟随黄光裕创业的很多管理层人员感到难堪。
黄光裕和陈晓的争斗,让国美董事会成员、高管和20万员工分化成两大阵营——挺黄派和挺陈派。
黄光裕和陈晓都在争取董事会成员和高管的支持。但现实对黄光裕是残酷的,他没有想到,跟随自己十几年的高管以及自己亲手送进董事会的成员,决绝地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8月12日,北京鹏润大厦国美总部的一间会议室,被视为黄光裕心腹的副总裁孙一丁、牟贵先、何阳清及代理财务总监方巍公开站出来支持陈晓,激烈地反对黄光裕。
孙一丁态度强硬地表示:“如果公司没有未来,我们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从现在来看不是陈晓和黄光裕两大股东的对决,而是黄光裕家族与整个国美管理层的分歧,这样的局面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对于大股东的一系列表态我们表示遗憾。”
黄光裕一手扶植起来的另一副总裁牟贵先也表示,管理层目前团结一致,将共同进退。
当时只有在场的李俊涛并没有明确地表态要和陈晓共进退。他表示,一个职业经理人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潜台词是不要掺和股东之间的斗争。
后来在陈晓离职后我才知道,李俊涛之所以出席这次媒体见面会,是被陈晓一派人马误导了。李俊涛被视为黄光裕铁杆心腹,之所以同意与陈晓的追随者一起出席面对媒体,是因为陈晓一派人马“忽悠”他说:“外界说我们现在差苏宁太多了。”李俊涛勃然大怒:“谁敢说我们不如苏宁?”遂决定与众高管出面对媒体澄清:“公司一切运转正常。”不料此举正中陈晓下怀,被陈晓用来到处宣传国美团队一致反对黄光裕。
为什么他们背叛了老板,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呢?
原因在于,这些高管认为,国美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顺利度过黄光裕入狱后的波动期,他们是国美的再造功臣。他们认为,现在的国美不再是黄光裕家的,而是他们职业经理人的。更为关键的是,这些董事会成员和高管获得了股权,他们理所当然地可以将国美据为己有。
2009年7月7日,贝恩、陈晓等董事会成员主导通过国美股权激励计划。公司部分董事及上百名各级雇员可认购国美发行的3.83亿股新股,行权价值为1.90港元。其中,陈晓2200万股,王俊洲2000万股,李俊涛1800万股,魏秋立1800万股,孙一丁1300万股,牟贵先1300万股,伍建华1000万股。
即便按照8月25日国美电器2.34港元/股的价格计算,这些高管们账面已经赢利0.4港元/股,由此算来,陈晓获利880万港元,王俊洲获利800万港元,李俊涛获利740万港元,魏秋立获利740万港元,孙一丁获利512万港元,牟贵先获利512万港元,伍建华获利400万港元。
陈晓、国美董事会和管理层的这种做法令人不齿,就像主人因为要出远门办事,临行前对管家说:“你要照顾好家,我不在的时候,家里的事,你可以代为做主。”而等主人若干年回来后发现,家产都被这个管家拿去了。
当然,这些期权并不能马上行使认购,25%购股权可以于授出购股权期满1周年的时候以及其后任何时间都可以认购,25%购股权可以于授权发出后两周年内任何时间行使,25%股权可以于授权日后3周年内任何时间内行使,剩余最后25%股权可以于授权日之后4周年内行使。
也就是说,这些高管如果要想将这些股权激励落袋为安的话,必须在国美等上4年。如果4年之内,黄光裕或者他的代理人控制了国美,他们的利益还能否实现,这是让他们心里没底的事。正因为如此,他们认为不如大家抱团将黄光裕挤走。
而深为黄光裕信任多年的王俊洲和魏秋立两个人,相当于黄光裕的“掌玺大臣”,则躲在幕后不对外发表看法。陈晓、王俊洲和魏秋立是黄光裕入狱后的“托孤大臣”,国美最高权力机构的铁三角,在现实的利益面前他们结成了“血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