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出轨的盛唐2: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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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当战狼遇上头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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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露元年(公元679年),得到吐蕃支持的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和部族首领李遮匐进犯安西。当年西突厥遇上大唐猛将苏定方和薛仁贵,而这次他们遇上的是裴行俭。

在这次出征前,裴行俭与高宗之间有一段对话。裴行俭说:“现在吐蕃强盛,西突厥已表示与我朝修好,我们不便公开两面用兵。现在波斯王去世,他儿子还在我们这边当人质,不如遣使把泥涅斯送回国去继位。途经西突厥时趁机行事,或许可以不战而降西突厥。”

裴行俭接受了送波斯王子回波斯的任务,一路上都是风沙大漠,好一派苍凉悲壮之美。结果绕来绕去一帮人就在沙漠里迷路了,一行人三四天水米没有打牙,走得极为艰苦。

裴行俭随后召集了附近所有的酋长、武林豪杰以及富贵乡绅,对他们说:“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经常在梦里我又回到了这里。现在,我要重温旧时光,找一些人陪我一起去打猎,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

此言一出,队伍很快达到了一万多人。裴行俭就带着这一万多人开进了茫茫大漠。不久之后,裴行俭就秘密地向叛军的方向开去。

等走到离都支十几里的地方就停了下来,然后派人去问候都支。正在大吃烧烤的都支还以为裴行俭秋天才会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家门口,只好束手投降。

裴行俭暗度陈仓,不但没有费一兵一卒就平息了叛乱,而且还带回几万人的军队。

永淳元年(公元682年),东突厥又有余众反唐,薛仁贵奉命前往云州,结果斩获三万余人,完美收场。回到代州(今山西代县)不久,薛仁贵就患病死去,终年七十岁。

西境战争连绵,东境本来也一直不安宁,高丽余众不断有反叛。其中让高宗愤怒的是新罗,这是一个完全不靠谱的小国。过去经常被百济和高丽两个流氓大哥欺负,每次都是唐朝出手相助,现在居然派兵助高丽余众与唐军作战,还公然占据已归唐朝管辖的百济旧地。

上元元年(公元674年),高宗派刘仁轨领兵征讨新罗,把这昔日的小兄弟狠狠教训了一顿。新罗一看问题闹大了,赶紧派使者到长安来谢罪。西境突厥、吐蕃方面的压力太大,东边高丽余众又一直反叛不断。

这时候的唐朝边境就是一张晴雨表。不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就是西边日出东边雨,要不就是东西两边下不停。

仪凤元年(公元676年),唐廷将安东都护府移到辽东城(今辽宁辽阳),默认新罗独占半岛,对部分高丽旧地也放弃了直接管辖,而只是让亲唐分子去打理。

在高宗朝对外战争的初期,因为取胜容易,战争时间短,平民百姓都希望上战场立军功取功名。有的甚至“不用官物,请自办衣粮,投名义征”,不用国家给补助,自己倒贴也要去参军。唐诗有云:“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随着战线拉长,仗也打得没完没了,民众的厌战情绪逐渐抬头,兵源也进入了枯水期。武则天的息兵建议,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提出来的。

战争不光是战争,还要考虑国力、民力,要有远交近攻的总体战略。

武则天考虑的这个“息兵”政策,并不是主张放弃强大国防、全面收缩,而是主张对国际关系要有理性的处理。

当时唐朝的周边关系,与我们今天正好相反。当时东部的敌人,无论从国力、战略纵深还是作战特点上,都不会对唐朝本土构成太大的威胁。

新罗就是再忘恩负义,也不过就是想在半岛上当个统一的老大,还不至于跑到唐朝的本土来攻城略地。因此,东边并不是唐军的防御重点。

威胁最大的还是来自于西部的两大强敌——突厥余部和吐蕃。

一个拎着马刀要复仇,一个要扩张,都在咄咄逼人的崛起过程中。大唐的西部领土是他们窥伺已久的,因此必须全力拿下。所以这时候唐朝的防御压力,都集中于西部地区。

这一时期,高宗皇帝与武则天联合执政,其实两人在对待战争的态度上还是有所区别的。

当年征讨高丽,高宗兴奋得跃跃欲试,差一点儿就要亲自率军队奔赴前线。而武则天则公开上表劝阻,用朝中舆论的力量制止了他。武则天单独执政时期,一直坚持奉行息兵政策,她并不是一个喜欢穷兵黩武之人。

在君臣的共同努力下,大唐四境渐趋稳定。高宗一朝,边境共设有五大都护府。大唐的声威,远播欧亚。这一时期大唐帝国的疆域达到了极盛。

安东:初期治所在平壤,后移至辽东新城,所辖远至乌苏里江以东,包括黑龙江两岸入海口处;

安北:治所在今蒙古杭爱山东部,所辖今蒙古与西伯利亚南部;

单于:治所在今内蒙和林格尔西北,所辖今内蒙、阴山与河套;

安西:治所先在西州(吐鲁番),后移至龟兹(库车),再移至碎叶城(吉尔吉斯斯坦的托克马克市),所辖远至咸海;

安南:治所在今越南河内,即原来的交州都督府。史载“统海南诸国及境内诸羁縻州”,辖今越南北部、中部。

再加上后来武则天在政时的大周又设立了北庭都护府,治所在庭州(今新疆吉木萨尔北破城子),辖天山以北包括阿尔泰山和巴尔喀什湖以西。

这就是著名的唐“六大都护府”。裴行俭兵不血刃就平定了叛唐的二蕃,巩固了唐朝在西域的势力,从而使唐朝与吐蕃之间再次形成了一种战略平衡。

武则天在帝国的权力场上仍然在不断地洗牌,如果我们单纯地认为,她这时候洗牌是为了“篡位”,那是毫无根据的。她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儿子能够立得住,站得稳,并且要始终和她一条心。一条心,在一个不靠谱的世界里,比黄金还要宝贵。

此时朝廷的宰相班子,早已被整得七零八落。

刘仁轨老了,一个半夜起床端不起夜壶的老人,就是再给他一方舞台,他也只能徒留一声叹息了。中书令兼左庶子郝处俊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反武第一人,终于被武则天逮着机会罢相。

对武则天来说,她需要的是上下一心,母子同心。但同时她更需要的是像裴行俭这样的实权派,站过来给自己撑一撑门面。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所有的忠诚都是以换取自身利益为代价的。

永隆元年(公元680年),西域再度火起。西北的突厥大搞复国运动,没有一天安宁,帝国北方马场累计损失马匹达十八万之多。

开耀元年(公元681年)正月二十三日,高宗任命裴行俭为定襄道大总管,再次出征讨伐突厥,领兵十八万,节制西军检校丰州都督程务挺、东军幽州都督李文暕,合兵三十万,和突厥军队来一场正面抗争。

裴行俭在西北战场还没动手,西南战场就传来了捷报。五月,唐军在黑齿常之(百济归顺到唐朝的将领)的率领下,取得大胜。从此扭转战局,吐蕃败绩连连,总算给连受打击的唐高宗带来些许安慰。在西南稳定之后,唐高宗放心多了。

裴行俭继续挥师北进,大败突厥于黑山(今内蒙古包头市西北,又名呼延谷)。

裴行俭安顿了突厥降众,班师回朝。可唐军前脚刚撤离,一个叫阿史那伏念的部落头领就自立为可汗,与阿史德温傅结盟,再犯唐朝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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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耀元年(公元681年)初,突厥兵锋直指唐朝原、庆等州。高宗再命突厥克星裴行俭为定襄道大总管前往讨伐。

七月,裴行俭率军抵达代州(治所在今山西代县)的陉口(即雁门关陉岭关口),按兵不动。裴行俭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在战场之上,他的冷静让敌人胆寒。

他先派人与阿史那伏念取得联系,要和对方订盟约,联手对付阿史德温傅,并承诺如果胜利了,地盘和部落牧民都归对方。然后他又写了一封信给阿史德温傅,让他提防阿史那伏念的进攻。

裴行俭在其中和稀泥,让双方晕头转向,搞不清状况。两个人都以为对方暗中与裴行俭联合,要吃掉自己。

在双方一头雾水的时候,裴行俭已经开始行动。他派遣轻骑抄了阿史那伏念的后路牙山,不仅得到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和粮草财物,还俘虏了阿史那伏念的妻儿。然后双方讲和,裴行俭让阿史那伏念抓来阿史德温傅献给自己。

在限期内,阿史那伏念果然把阿史德温傅作为礼物献给了裴行俭。裴行俭再度得胜,把阿史二人押往京师。

裴行俭此时已经手握重权,加上门生众多,势力盘根错节。照此势头发展下去,他必将打破武则天苦心经营的权力垄断。

武则天对裴行俭这个人可以用又爱又恨来形容,爱是因为他的确是一个人才。人才不能为己所用,就是最可怕的对手。调露元年(公元679年),裴行俭又兵不血刃拿下西突厥王。武则天特地设宴款待。在宴席之上,她对裴行俭说:“裴爱卿是个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全能型人才,今天我要封你一个要职。”

武则天没有食言,果然封裴行俭为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这两个官位是宰相兼大将军。两个岗位兼具文武极品,却同时赋予一人之身。

这种恩宠集于一身的做法,在官场上并不多见。这时候的武则天太需要和自己同心同德的人。对她来说,裴行俭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接不接都是一个大问题。

在对待裴行俭这个问题上,武则天始终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裴炎站出来上表高宗:“阿史那伏念投降实际是由于裴行俭的部将程务挺、张虔勖率兵逼逐,加上漠北的回纥诸部配合南进,他是走投无路才投降的,并不是裴行俭的功劳,他哪有那么大本事。”

裴炎早就看穿了武则天的心思,他必须这么去做。武则天想用裴行俭,但又不希望他在帝国权力场上独大。

由于病体拖累,高宗此时已经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经裴炎这么一说,也就信以为真了,于是取消了为裴行俭记大功的念头。

裴炎还不算完,他继续在高宗面前鼓吹,说这些突厥首领根本不是真心归降,是为形势所迫。

武则天对裴炎的提法表示赞同,二人就这么一唱一和。

高宗同意了,下诏把投降的五十四名突厥贵族全部斩首。高宗亮出自己的铁血手段,让裴行俭和满朝文武大为震动。杀降是有损大国威仪的举动,也开了大唐帝国不杀降将的先例。

当初阿史那伏念投降的时候,裴行俭曾经答应担保他们可以不死。

现在看来,自己的承诺不值一文。阿史那伏念为原东突厥帝国王室后裔,当年唐太宗所擒的颉利可汗的侄子。

唐廷的言而无信让突厥人非常不满,这也埋下了日后突厥贵族反唐的祸根。

伏念败亡后,余部在阿史那骨咄禄统帅下,征铁勒,犯唐境,声势逐渐壮大。于是设牙帐自立为可汗,重建突厥帝国,史称后突厥汗国,后来成为大唐帝国的头号劲敌。

算天算地却难以算透人心,裴行俭对此心灰意冷,他不由叹息道:“与部将争功,我裴行俭不愿做为古今所耻之人。现在既然归功于自己的部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背信弃义地杀戮降将,以后恐怕不会有人归降朝廷了。”

从此以后,裴行俭就请长期病假不上朝了,这也正中武则天等人的下怀。如果裴行俭一直执掌军权,对武则天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永淳元年(公元682年),西突厥再度卷土重来,高宗又想到了裴行俭。可还没等到军队开拔,裴行俭就病逝于家中。

一代名将没有战死沙场,却在即将奔赴战场之际离开世界,享年六十四岁。朝廷赠以幽州大都督官衔,谥曰“献”。“献”的意思是奉献。

裴行俭当年虽然得罪武则天,但是武则天并没怎么为难于他,反而让他出将入相,为大唐帝国屡立奇功,奉献一切,包括生命。

认识裴行俭的人,无论身份高低,都痛惜他的突然离世,很多人认为立下大功的将军只追赠幽州都督,未免太不公平。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是帝国的另一权臣裴炎所为。

当年反对武则天立后遭到左迁的重臣高官中,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都落得悲惨的结局。而裴行俭贬到西域之后,反而焕发了他人生事业上的第二春,在与西域诸夷作战中,博得极高的声望。他的病故,对于唐朝边境的战况,产生了极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