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华如链,树木在黑暗之中影影绰绰,横生的枝桠朝着空中延伸而去,努力彰显着自己最为美好的姿态。
华溪烟已然没有了欣赏那番打斗的心境,而是摸着自己裂开了一道口子的肩头,有些微微怔然。
一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
还记得,自己在文官会试的祝第宴上,见到了一个长相极为俊美的男子,一身竹叶青的锦服衬得那男子挺拔如竹,而面容更是清容有礼,简直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世家公子。
仝宣,一个气质雍雅更胜文人,但是却是一个名符其实的武将的男子。
还记得在那一个明媚的午后,自己走在街上的时候,那个俊秀的男子拉开了手中的弓箭,站在墙头上,冲着自己张弓搭箭。
本来以为他不过是吓唬自己玩上一玩,但是不料,最后那箭当真朝着自己射来。
那支箭宛如刚才那柄飞刀,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便朝着自己而来,若是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便是那支箭,带着更加凌厉的气势,含着雷霆万钧之势。
还记得当时还是杨瑾容将自己扑到在地,才堪堪躲过了那一箭,而那箭也正是划过了自己的肩头——这个位置。
于是她也终于明白了,仝宣在射出那一支箭之后,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一直很好奇,李后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是查,也不过是个大概的结果,毕竟事情已然过去了这么些年,到后来在太原屡次不留余地置之死地的出手,她便明白,李后是确确实实知道自己便是华溪烟。
便是因为自己肩膀上这一只做不得假的火凰。
一只很好奇自己是什么时候泄露了这秘密,细细一想,原来是在那时。
仝宣乃是李耀手下的副将,和陇西李氏的关系自然不同凡响,若是帮李后做事的话,自然很是正常。
一只缠绕在自己脑海中的谜团忽然间豁然开朗,华溪烟忽然爱上了这种被解惑的感觉。
清浅一笑,华溪烟抬起了头,正好看到杨瑾容收了剑势,从上空中跌落了下来。
风滔随之落地,手中的剑直直地指着杨瑾容,唇边依旧挂着风流邪肆的笑意。
华溪烟缓步走了过去,站在杨瑾容面前,吐出了“成王败寇”四个字。
杨瑾容却是冷笑一声,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肩膀,十分鄙夷地道:“靠旁人的力量算是什么本事!若是你和我单打独斗的话,我说不定还能对你生出几分敬意来!”
华溪烟撇嘴,摇摇头道:“你好像忽略了一件事情,有人可用,也是一种本事。”
“缩头乌龟!”杨瑾容仰起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华溪烟眨眨眼,“你本事那么高,我若是亲自出手的话,岂不是太过自不量力?我可没有那癖好和自己的命过不去!”
杨瑾容呸了一声,讥笑着吐出四个字:“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还不是胆小!”
“你这么好看说什么都对。”华溪烟实在是没有什么功夫再和她说些什么,只得顺着她。
被华溪烟拿着这种万分嫌弃的语气一说话,杨瑾容一张俏脸红了白白了红,含着十分尴尬的神色。
“把她带下去。”华溪烟对着风滔示意,“竟然都来咱们栖凤宫了,自然是要去咱们栖凤宫的地牢看一看不是?”
杨瑾容没有再说什么,任由着风滔拉走,只是在走之前对着华溪烟吐出一句:“你放心,会有人来救我的。”
“谁?弘农杨氏的人?”
杨瑾容扬起了自己小巧的下巴,精致的杏眼中没有半分畏惧的神色:“我世子哥哥不会放任我不管的!”
“你的世子哥哥?”华溪烟清声一笑,“前提是你的世子哥哥得还是世子才行!就冲着她今天在御书房那表现,我真的是不敢恭维。”
说道这里,华溪烟凑近了杨瑾容,状似商量地问道:“不如咱们来猜猜,你的好世子哥哥的位置还能做多久?”
杨瑾容猛地瞪向华溪烟,眼中含了十足的愤恨。
华溪烟却是恍若不见,沉思片刻道;“我猜,五天!”
“华溪烟!”杨瑾容终于忍不住叫了华溪烟的名字,拔高的语调中含着十足的怒意,“若是你敢动我世子哥哥,我不会放过你的!”
“哦?这样?”华溪烟挑眉一笑,“那我告诉你。不光是你的世子哥哥,还有你整个弘农杨氏,我动定了!”
“对了,带县主去有铁链的那件地牢,锁琵琶骨的,县主本领这么高,可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华溪烟扔下这么一句,背着手优哉游哉地回了寝宫。
英姨正在给华溪烟铺床,见到华溪烟进来,不由得有些担忧地问道:“公主可是想好了?容淳县主,不是一般的人。”
华溪烟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处,浅笑问道:“英姨也是来阻止我的吗?”
“我自然不会阻止小姐。”英姨摇摇头道,“只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若是弘农杨氏再出什么事的话,怕是不好。”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华溪烟解开了自己已经毁了的外裳,挂在了一边的架子上,漫不经心地道,“反正平衡都是要打破的,弘农杨氏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既然总归要开始,那便从杨瑾容这里开始!她对我出手了那么多次,我自然不能一直忍下去!”
说道这里,华溪烟便抱着被子翻滚到了床的里边,直接闭上眼睛,有些含糊不清地道:“英姨去告诉风滔,人好好招待着,别招待死了,我还没玩够呢……”
看着华溪烟消瘦的背影,英姨赢下叹了口气,想着常人当真是难以想象,这么清瘦的背影下,究竟隐藏着一个怎样强大的灵魂……
睡觉的时候已经将要寅时,华溪烟本来没有什么困意,但是一接触到床,便感受到困意铺天盖地而来,不多时便幽幽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还未睁开眼,便感受到眼前的亮光,几乎是不用看,便知道现在已经是什么时辰。
睁开眼睛,华溪烟保持着静止不动的姿势,看着床顶。
片刻,坐起了身,想着自己许久没有运作过的内功心法,将丹田处的内力在四肢百骸运行了数个周天,打通了全身筋脉。
一个时辰之后,华溪烟神清气爽地下了床,而外边,已然早便过了午时。
推开房门,看到院中之人的时候,华溪烟不由得有些愕然。
“呦,皇姐真是好本事,让咱们一群人等这么长的时间!”正当华溪烟的目光从面前之人脸上扫过的时候,耳边便传来这么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
华溪烟也不看说话的柔嘉,而是直接看向了一边的宁熙,清声问道:“这是做什么?”
“今日李将军大军回京,父皇下旨犒赏三军,皇室子女都要出去相迎。”宁熙说着,再次关切问道,“小烟烟,你休息地可是好?”
“好。”华溪烟点点头,想着若是不好的话你还能让我去睡个回笼觉不成?
“都到了这个时辰自然是好的,指不定昨天晚上皇姐忙了些什么呢!”一个比柔嘉更为尖刻的声音响起,在这闲话绽开的庭院中万分突兀。
华溪烟不动声色地抬眸看着淑慎,想着不就是被云祁拒绝了吗?怎么现在就是这么一副尖酸刻薄到死的模样?她是招惹她了吗?
“皇姐不必盯着我看,我可没皇姐那么春风得意。”淑慎的脸上擦着厚重的粉底,但是饶是这样也阻挡在不住她脸上暗沉的肤色以及浓重的黑眼圈,浅黄色的宫装无法将她尖刻的气息消弭一分,而是让她整个人更加呈现出一种难言的怪异。
“既然没我这么春风得意还出来做什么?不如在宫里自己缩着****伤口,这不是更好?”华溪烟淡淡开口回击,也不管自己的话是否有落井下石的嫌疑。
柔嘉撇嘴一笑,不知是在笑淑慎的没脑子,还是在笑华溪烟和这么没脑子的一般见识。
“既然昌延起来了,咱们也都过去吧,大军申时进京。”宁煊目光沉沉地看着几人一眼,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众人都有着自己的马车,而华溪烟没有着人准备,只是让人将自己的破风牵了过来。
“皇姐真是好不得意,有了这么一匹汗血宝马,怕是时时刻刻都想骑在身下吧!”淑慎撩起了帘幕,再次出言讥讽。
“少说几句!”宁煊对着淑慎呵斥道。
华溪烟也懒得和这小孩子一般见识,所以也只是笑笑,不说话。但是她心里想的却是,云祁欠下的风流债,为什么都要算在她的身上?
见华溪烟不搭理自己,淑慎自己说的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冷哼一声放开了帘幕,但是内心,却是不甘地厉害。
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在皇宫外边的主街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普普通通的马车。
“是云公子的马车!”当先的而一名御林军勒紧了缰绳,转头冲则宁煊禀告道。
“请云公子先行!”宁煊扬声说道,一国太子的风范彰显无遗。
下一刻,却见到梓易打马走了过来,冲着宁煊抱拳一礼道:“太子殿下,我家公子请长公主过去。”
话落,众人便看见一道白色的流光从上方略过,宛如一道轻云,钻入了那黑色的马车之中,再回头一看,那汗血宝马上,早便空空如也。
“这么迫不及待,真是丢脸!”淑慎趴着马车的窗口,恨恨说了一句。
一阵清风扬起,吹起了马车轻纱所致的帘幕,而在马车内坐着的淑慎忽然间大叫一声,竟然从窗口中掉了出来。
梓易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狼狈无比的淑慎公主,十分好心地忠告道:“风大,公主当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