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他吗?她如何不记得他!他怎能不记得他!
这个可以说是改变了前身和她的命运的人!
若是没有他,三年前,前身就不会被那一群山匪下药,就不会遇到救她的云祁。若是没有和云祁有交集,前身依旧会安安心心待嫁,等着做孙沐扬的夫人,怎会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孙沐扬而拒嫁?若是前身不死,她还会来到这里吗?
华溪烟脑中回想着桩桩件件的事情,若是当初没有那件事情发生,命运的齿轮,可是还会这般转动?
见华溪烟神色变换不定,谢吉竟然笑出了声:“你应当感谢我,若是没有我,你会和云祁有什么情缘?”
谢吉的话拉回了华溪烟的神智,她并没有气怒至极亦或是暴怒失控,而是拿一种谈起经年旧事再经不起一份波澜的淡然态度缓缓道:“我竟然想不到,当初的那一帮山匪的头子,竟然会是谢家的公子。”
谢吉再次低声一笑,摇摇头道:“你想不到的多了,正如当初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在那一次的事情中活下来。”
华溪烟抿唇,直直看向谢吉的瞳眸之中:“原因。”
那时候她和孙沐扬没有什么矛盾,谢吉却对她出手的原因,绝对不是孙家那一条线。
谢吉正欲开口,华溪烟打断了她的话:“别对我说什么凑巧,当时你给我下的是’红颜醉’。千金难买的烈性****,你会随随便便用在一个抢来的女子身上?”
谢吉挑眉,摸着下巴,态度闲适地仿佛自己不是一个阶下囚,上上下下将华溪烟打量了一边,这才道:“嗯……红颜醉……若不是红颜醉,你会和云祁春风一度?”
“是不是李家?”华溪烟没工夫和他顾左右而言其他,直接道出了自己心中猜测。
谢吉并未立刻说话,反而摆出了一副静待华溪烟解惑的模样。
“当年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我已死,然而李后却是以柔嘉公主为凤星李代桃僵,知道我还存在于人世间的,不过那么寥寥几人,李后欲斩草除根,多年追查查到了嵺州头上,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原则,对我出手。”华溪烟说着,语气忽然放轻缓了下来,“李后知道天下寻找我的人不止她一个,所以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出手,恰巧你们谢家帮助李家打造兵器,用到许多木料,所以承包了许多山的山林。当初我去的那座宜山便不例外,于是你恰好就利用了宜山的山匪,想要将我处之而后快。”
华溪烟话落,谢吉沉默了片刻,“啪啪”地抬手鼓掌。
“好一番精彩的言论!”谢吉说罢,转头看着牢房深处,“睦和,你可是输得甘心情愿?”
片刻之后,黑暗之中才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经年旧事都可说的这般头头是道,我自然是比之不过。”
谢吉摇了摇头,赞赏地看着华溪烟:“着实难得,不光是头头是道,而且几乎一字不差。昌延长公主,名不虚传啊!”
似乎是站的有些僵硬,谢吉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手链脚镣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只是我没有想到云祁居然一直也在找你。否则岂会那么凑巧地便将你救了下来?”谢吉忽然开口,“云祁接近你的目的,可不简单得狠呐!”
华溪烟眨眨眼,点点头:“我知。”
谢吉沉沉叹了口气:“可惜了。”
华溪烟弯腰将刚才自己碰到的椅子扶了起来,重新坐下,不换不满地道:“不可惜,当初你动用这批兵器陷害我的时候,便早该料到这一日。”
“终究是我小看了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谢吉的语气并没有半分不甘,仿佛是在陈述着一件简单的事实。华溪烟忽然间有些明白,为何这人只是一个小小的三房庶子,却可以在偌大的谢家混的风生水起。单单是这份心性,那便是无可比拟的。
忽然间,华溪烟很想看谢吉面上满不在乎的神色破功。
“谢三公子如今还这般闲适淡然,可是打定了主意李后会救你们出去?”华溪烟眨眨眼,坏心眼地开了口。
“嗯。”谢吉十分诚实地颔首。
华溪烟却是啧啧嘴摇头道:“唉……可惜了……”
谢吉的眉梢几不可见地一颤。他自己现在在牢中,处于被动的地位,尤其是对面还是一个这般高明的女子,他心中没有一丁点儿的紧张和担忧是假的。
“怕是李后不会出手了。”华溪烟拿一种十分惋惜的眼神看着他。
“这个就不牢长公主费心了。”谢吉忽然动了动身子,在原地坐了下来,似乎是这种姿势可以让他说话的底气更强一些。
华溪烟斜斜靠在了椅子上,掸起一只胳膊指着下巴,缓声道:“从你对李获真出手的那一刻开始,你便应当知道,李家和谢家,完了。”
“李获真不是我杀的。”谢吉的声音忽然急促了几分。
“是我杀的。”华溪烟立刻接口,丝毫不给谢吉喘息的机会,“但是外界却并不认为是我。否则你觉得,宜伦公主怎么会出事儿的?”
“你卑鄙!”半晌,谢吉只说出这三个字。
“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也只不过是对的起这句话罢了。”华溪烟抚了抚袖口,一缕青丝垂到颊边,更衬得她的脸色高深莫测起来,“你刺杀我的暗卫被我识破,你早该料到会有今日。我若是不回礼,岂不是对不起你一次次地刺杀?”
谢吉的呼吸忽然间急促了起来。
“前几日在京城之外的那一场规模最大的刺杀,是冲着覆了你陈郡谢氏的目的去的。你觉得,是谁下的杀手?”华溪烟的声音多了几分懒洋洋的意味,却是让谢吉的后背忍不住渗出了冷汗。
“算了,谢三公子这般聪明,自然是想得明白的。”华溪烟嘻嘻一笑,站起了身,走近了谢吉几步,“方才我恰巧得到了一个消息,你猜猜是什么?”
谢吉的双手置于膝上,轻微地颤抖着。
“大理寺存档阁走水了,里边的东西全都化为了灰烬,包括这次从谢家搜出来的诸多东西。”华溪烟说罢,成功见到了谢吉骇然的脸色。
存档阁走水,是不是意味着当初李家给谢家的那一纸和亲文书的真相也化为了灰烬?那可是他谢家最后的转机啊!
“哦,还有,大理寺主簿不小心在火中丧生了。”华溪烟说罢,给了谢吉一个惋惜的眼神,叹息着走了出去。
谢吉猛然从地上站起身来,手上脚上的铁链和铁栅栏的碰撞发出惊心动魄的叮铃哐当的响声。
“华溪烟,你好毒!”
听着背后传来的各种诅咒声,华溪烟只是耸耸肩,并不在意。
“好好照顾着,下次本宫来的时候,可不准看他们瘦了!”华溪烟临走前对着狱卒吩咐了一句。
大理寺主簿是谢家一派的人,华溪烟也是最近才得到的消息,正因为如此,谢家才将那最后保命的东西交给了他。但是华溪烟没有料到的是,李后下手这么快,做的这么绝。
走出刑部的时候,华溪烟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湛蓝的天空,忽然觉得,人生如戏,便是如此空旷寂寥。
无论当初李家和谢家达成了怎样的利益共识,怎样的再三保证,等到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依旧是这般的毫不留情。于是在得到了兰陵萧氏之后,便毫不留情地,将谢家弃如敝履。
做得干干净净,不留半分转圜的余地。
可能对于谢家人来说,最痛苦的事情不是灭门惨案,而是死在自己万分相信的盟友手中。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纸,便是两个世家大族的纽带,关系着一个钟鸣鼎食之家的最终命运。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背离着刑部的方向。华溪烟靠在软榻上,微微闭目。英姨和寻秋都看出了,她的心情很不好。
难道是谢家人说了什么?二人猜测着,但是看华溪烟周身似乎很是疲惫,谁也不忍多问。
过了许久,华溪烟猛然直起了身子,袖中的匕首脱手而出,朝着马车门口刺去。
英姨和寻秋大骇,还来不及说什么,便感受到马车一震剧烈晃动,随后是一声长长的马鸣,马车开始加速行驶起来。
竟然是惊了马。
华溪烟从窗户处飞身而出,直接朝着那马夫而去,同时口中清喝一声:“你是谁!”
寻秋也从窗户处探头朝着外边望去,一下子被惊了个半死,那车夫居然和小姐缠斗了起来!
于是她也瞬间明白,这车夫不是栖凤宫内的人。否则单单是一个车夫,哪里有这般高的功夫?
华溪烟短短时间内便和车夫过了数十招,看着车夫用斗笠紧紧挡着的脸。冷菱唇勾起,口中轻声吐出两个字:“卢期!”
“好眼力!”卢期冷哼一声,一把摘了头顶的斗笠。
“你今日杀不了我。”华溪烟不慌不忙地躲过了卢期的杀招,平静开口。
“未必!”卢期说罢,朝着身后一招手,便有数不清的人影自各个方向冒出,朝着他们围攻而来。
“小姐!啊……”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正是跑了很远的马车内的寻秋发出的。华溪烟循声望去,双眸瞬间瞠大。
寻秋从马车内摔了出去,沿着路边几个翻滚,重重撞在了一边的一颗树上,一时间,隔着这般远的距离,华溪烟都几乎听到了重物相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