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黄永胜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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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最后的日子

“9.13”事件后,黄永胜经历了特别法庭的审判,被判处18年徒刑,后关押在秦城监狱整整10年。黄永胜在关押期间一直不愿和家人见面。上个世纪70年代末,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去秦城监狱看望黄永胜,他避而不见。黄永胜给儿子们捎出话来,什么时候不是反革命了,再来相见。其倔强的性格可见一斑。黄永胜的大儿子黄春光回忆说:“我们兄弟4人约好,老婆孩子十几口人,浩浩荡荡到了秦城。父亲不见,不是监狱不让见,而是父亲不见我们。自从关进监狱这么多年了,父亲从来没有见过家人,他能不想见吗?但父亲说,我不能以这种身份见我的孩子,我要见你们,还我清白以后再见。我们既然千里迢迢来了,不见到父亲我们不走,就在秦城住下了。我写了一封信恳求父亲,说你可以不见儿子,应该见见儿媳妇,你都没有见过,更没有见过孙子孙女。父亲终于同意了。

1981年9月,以保外就医的名义,安置黄永胜在青岛市原为公安部医院的复兴医院治病。在组织的再三要求下,将他入院的名字改成了黄成。为了照顾黄永胜,组织将长子黄春光夫妇和老三黄春耀夫妇的工作安排到青岛市。全家人为老人有了一个可以安宁的晚年生活而欣喜,老人也过上了儿孙绕膝的养老日子。

1983年春节以后,黄永胜的肝癌日益加重,他卧在病床上,不再能下床活动了,非常爱干净的人,洗个澡都无法自理。这时,根据家属的要求,他已经转到青岛市人民医院住院,进行最后的治疗。4月的一天清早,儿子和儿媳妇帮他洗漱后,摇起病床的上部使他半卧,又把枕头给他垫高,让老人更加舒适一些。大家回头一看,看见他睁着眼睛看着病床对面的墙壁沉默不语。眼神中含着专注……苍桑……疲惫……还有忧郁。神情复杂,无法形容。

“爸爸,怎么了?是疼吗? ”孩子关切地问。

“这点疼还能忍。”黄永胜牙关咬得有点紧,皱了一下眉,显然孩子的询向使他又注意到腹部传来的疼痛。他轻轻甩了下头,仿佛要抛掉什么,又停了一阵,轻声却又清晰地说:“昨天晚上,爸爸做了一个梦……”

听到老人今天有兴致讲话,孩子们高兴:“是吗?爸爸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一个秋天……”黄永胜陷入到一种回忆中,努力追寻梦境的残留。一个秋天,满地黄花,满山红叶,就像是三湾改编那时半山沟都是红红的一片。

孩子怕他伤感,想把他的情绪拉出来。“梦是不可靠的事。爸爸,现在是春天。你怎么会梦见秋天呢? ”说着把手向窗口一指。

黄永胜转过头去看了一下窗外。今年青岛的春天好象来得很晚,4月的天没几分绿,从渤海湾越过山东半岛而来的冷风,一阵一阵刮着,卷起一冬的枯叶衰草粉尘灰沙,飞起落下,扬起一种无精打彩的气氛。树枝梢头的芽苞都把弱小的身子裹得紧紧的,不敢绽出。儿媳妇发现老人心情不好,赶紧上前用手梳了梳老人稀疏的头发,劝解说:“爸爸,别想这些了。”

黄永胜顺着这句话把话题又拉了回去:“中国人把历史叫作春秋。春秋春秋,有春必有秋,有一个轮回就再有一个轮回。我参加革命是在秋收起义,那就是一个秋天。秋天也打了好多仗。哎!三国上说,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71年‘9。13’ (指****事件)也是个秋天。爸爸我因秋而起,因秋而落,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啊!一名军人病卧在床,怎么不想起秋天?还是打仗好啊!多痛快。”说完,他又陷入沉思,不再想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黄永胜突然“嘤嘤”地哭出声来,守候在床边的儿子、儿媳妇忙凑上前来,急急地问:“爸爸,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黄永胜用微弱的声音说:“天津……死了好多……好多人,都是战士……一路的……尸体……都是尸体呀……这是我……打了一辈子仗……死人最多的一次……呜……呜……天津……天津……”他紧闭着双眼。两滴清亮的泪水从眼角淌了出来。接着,又昏睡过去。好大一会,黄永胜又睁开眼断断续续地说:“这样……走了……不明不白地……走了……”他的两边眼角渗出了两滴泪水。孩子们知道他到了最后时刻。老大附到他的耳边低声对父亲说:“爸爸……你不行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黄永胜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也是他身体中所有的生命力量嘶哑地说:“军装……军装……”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渐至不可闻辨。挂在他眼角的两滴泪颤抖了一下,终于滑落下来,滴在枕巾上,沁开来,像两朵圆圆的淡墨点成的花。

“爸爸!爸爸!爸爸!”黄永胜在儿孙们的呼唤声中缓缓远去了……后代们无语地为他进行最后的擦洗,为他换上一身1955式的将军呢军装,带着红五星帽徽的军帽端正地摆在他的胸前。同时,孩子们还在他身着的军装上缀上领章,让老人以军人的身份与着装,走完军人的一生。

1983年4月26曰18时17分。黄永胜因肝癌病逝于青岛市人民医院,终年73岁。

1993年4月26曰,他的子孙将他的骨灰送回家乡湖北省咸宁市安放。

2004年12月,家人在咸宁市咸安区高桥镇的青山绿水间为黄永胜、项辉方建了合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