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请你枪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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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鲜 裸 (3)

爷爷却醒了过来,他敲打木壁,说,我孙,你对出我的诗了吗?对不出就以熄灭电灯逃出我的房间来对抗吗?我握住爷爷冰冷的脚小腿,说,爷爷,我没逃,我躺在你身边。爷爷,你还没出题呢。爷爷出没出过题,他想不起来了。他说,今天我不对诗了,刚才我梦见你大伯,他要和我对诗。他还在我梦里等我。爷爷再次闭上他的眼睛。但是爷爷在几分钟之后又说话了,他说,我孙,不要躺在爷爷床上,快去躺到你媳妇身边。我说,我这就去。我看到万的沐脸上露着笑。我和爷爷的对话,显然她是听到了。

后来,爷爷的确睡着了,大伯还在不在他的梦里等他做诗不得而知。我起身进入的沐的房间,我说,我睡不着,可能与你的灯光有关。她,停下画笔说,我不画了。

万的沐熄灭电灯。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我摸出她的房间。

老鼠们的打斗逐步升级,楼板上轰隆声一浪高过一浪。我仍是睡不着。我把爷爷的双脚搁进我的腋下焐着。

万的沐在那边轻轻说,染童,你睡着了吗?我说,没有。她说,我怕。我说,怕什么?她说,我什么都怕。我说,你把灯开着吧。万的沐开亮电灯,她说,我要你过来。

我过到她的房间。她躺在枕头上,她的手指指着她脑袋的左边,说请把你的脑袋搁在这里。我熄了灯,把头搁在她脑袋旁边。

06

我带回了爷爷家里所有的民间诗词,这些诗作不仅有歌颂纯洁爱情向往幸福的风花雪月之作,也有诉说瑶族历史和苦难之作,还有表现瑶族风土地人情和灿烂文化的。它们写于什么年代,作者是谁,都没有记录。由于瑶族历史是无法用古体诗词说清楚的,所以这些说瑶族历史的诗作便变得没什么价值。作为瑶族后代,而我又偏偏不懂自己民族的历史和文化。

先辈们的诗作被我全部输入电脑里,按照诗、词分门别类,再细分成"亲情篇""友情篇""爱情篇"以及"历史与苦难篇"。我把这个集子取名为《沱巴诗抄》,并想最后给这些门类分别取个文雅的栏目,再自行打印"出版"。

整理完先辈们的大作,我开始着手收集有关瑶族历史文化的资料。但是我的收效是甚微的,因为在网上几乎查不到,而市面上也极少有卖。

07

在我15岁以前,很少能见到我的父亲。父亲是个火车司机,他的青春和热情一年年地在铁轨上燃烧,有时回到了桂城他也不轻易回家。他喜欢到铁路俱乐部去与他的工友们下象棋,打乒乓球和参加一切与他无关的会议。母亲对父亲的恶习保持着最大的耐心,从没有当着我们姐弟的面责备他。父亲就不一样了,对于这个家他几乎没有贡献,可他却把自己摆在领导位置上,居功自傲,对母亲说三道四左右挑剔。父亲自以为是的行径引起外婆和两个姐姐的反感,大姐二姐商量好了不叫父亲作爸爸叫父亲瓜瓜。我是大姐二姐的跟屁虫,我在大姐二姐对父亲不恭时,连连大叫瓜瓜,瓜瓜!

这以前,我没有男性朋友,我最坚强的后盾是我的大姐二姐。她俩分别牵着我的左右手穿过杂乱肮脏的铁路生活区上幼儿园上小学以及后来的中学。大姐是个制造滑轮的高手,她不忍心让我羡慕的目光老是盯在别的男孩子的滑轮车上,一天下午她找来材料试着做了。大姐花了一个左右的时间终于制造出第一辆滑轮车,时间虽然长了点,但慢工出细活,它质量之好,在我大学二年级暑假作告别的滑行时,它还是那般稳健地载着我滑过了铁路俱乐部右侧那条长长的小坡道。大姐这种无私自通的天才,最后使她有信心顺利地进入清华大学成为一位机械科学家。相对而言二姐没有多少创造性,但她从大姐造出滑轮车后对我的关爱进一步加大,现在你看到二姐对她的学生关怀备至的行动,你就会明白她当年是如何地呵护我了。

这个春天,大姐从北京回到桂城,她给全家每个人带回来了不少礼物,其中有我最爱吃的北京果脯。大姐在递给我果脯时,手插进我的头发,说,染童,在大姐心里你永远是个孩子。这两年来,我一直认为我长大了,我常常跟报社里的同事谈人生,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成熟。大姐一说,我又回到了小时候,见到自己像一只小鸟偎在大姐二姐温暖的怀里。

我送给大姐自行"出版"的《沱巴诗抄》,让她随着先人们的足迹走进民族的历史民族的情感。可是大姐对诗词一窍不通,她读了两首,发不出任何的感叹。大姐把《沱巴诗抄》还到我手中,说,陪我去看望爷爷。我没接过大姐手中的"书",说,爷爷更需要文化关怀。大姐尴尬地收回去,她说,如果《沱巴诗抄》能正式出版,也不枉我们后辈的孝心。

可是大姐未能成行。沱巴河的滔声又一次酸楚地离故乡远去。大姐在即将启程回到故乡时接到了中国科学院的电话,她明天必须无条件地回到北京。大姐面对故乡方向甩了一把泪,她说,爷爷,请原谅孙女的不孝......善良的情感丰富的大姐哭得很揪心。后来父亲喝断大姐的哭声,他说,你爷爷还没死,不许这样哭!

离大姐登机还有两个小时,我和二姐陪她去到我们小时候生活的铁路生活区。我们牵手走过那些已经不存在了的记忆中的街道,回想那时的人的生活习惯和流行语。走到铁路俱乐部那条依然躺着的长长斜坡时,我把大姐安置在她曾亲手制造却从未坐过的滑轮车上。很多年过去了,滑轮车还是那般好,它载着大姐义无反顾地前进。做了妈妈的大姐比以前胖了,车速很快,但大姐以一个成年人的冷静驾驭着它。滑轮车逐渐消失在我和二姐的视野里。

08

我答应了几个朋友去参加一个无主题party,但到了周末下午万的沐呼我,叫我到她的画室去。我想起了与朋友的相约,你们已经知道我更想与万的沐呆在一起。针对我期期艾艾的表现,万的沐作了几种猜测,她说,有采访任务?家里或朋友中有人生日?与一个女孩子约会?我告诉她都不是,是一个无主题的party。她说, 我来作主,这个周末你们的party取消了。后来她又说,改成有主题party吧,这个主题就是评论我的画。我那班朋友中还真都是些附庸风雅的,听说要去论画个个兴奋无比,就像武林中的华山论剑。

万的沐招呼我的朋友们到一家饭店吃饭,这样我就很有面子了。

万的沐穿一套白色运动服,她坐到我身边时,搂了搂我的肩。她以这个行动来向大家宣布:别碰,染童是我的男朋友。在座的两个女同胞说,好哇,盘染童你有了女朋友还一直瞒着弟兄们,请自罚一杯!

大家闹过一阵,零星地说过去的和当下的画,万的沐打开她的画夹。这里面有她刚完成的几幅小油画。评画的高潮从此掀起。

我们喝着酒或饮料,把这个艺术氛围很浓的晚餐推到了22点。

送走朋友们,我用摩托车驮着万的沐去到她在师大的画室。画桌边多了一对椅子,一个茶几和一壶茶。我们坐下来,万的沐把她的左手搭到我的右肩上,低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选择这个地点请你来吗?我说,不知道。她却偏离话题说,我们认识多久了?我说,还不到两个月吧。的沐说,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45天,不知为什么我最喜欢"45"这个数字,虽然只有45天,但是我已经爱上你了。我要在这个室外月光很好、室内美画如云的周末向你表达我的爱意。请你接受。

我说,我不是那个沱巴河裸泳的男人,我不能接受你的爱。

万的沐说,你不接受我的爱,是因为我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吗?

我说,不是,我不想做那个裸泳男人的牺牲品。

万的沐收回她搭在我肩上的手,目光抬高。她说我的目光穿透了窗玻璃,飞到了沱巴河。

万的沐很长时间内一言不发。我说,如果有一天那个裸泳男人找到了,你会爱他吗?万的沐说,我会。可是他再也不会出现了。也许我曾与他擦肩而过,但我们彼此并不相识。你说得对,我把你当他了。

我站起来,但我的目光穿不透窗玻璃,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为了好好地保护画,万的沐请人钉死了所有的窗户,安上了与外界空气光线隔绝的深色木板。

万的沐走到我身边,说不管你爱不爱我,今夜我一定要吻你。万的沐把我的脑袋搬下来,她从我的左脸开始吻起。她的吻如一把沾着自来水的刷子印在我脸上,我没有任何感觉,头脑仍是那般清醒。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万的沐的激动来得猛烈和长久,像一支水源充足的高压水头直到把我逼到墙角。我的身体碰落了一幅画,这幅画在万的沐回拉我的身子时掉在地上。但是万的沐并没有发现,她首先踩中了画,然后又在不经意间迫使我践踏那幅画。

我说,行了,画完了。

万的沐心才有所平静,她低下头,稍稍看一眼画,说你没进入状态?

我说,是的,我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么强烈地亲吻,可我没有冲动,我也完了。

09

准确地说,我是晚报的副刊编辑,索索是我以前的同事,我们并排坐在只有一层玻璃之隔的办公桌上,我们的桌上有电脑,很多时候我与他(也包括其他同事)通过报社的局域网进行交流和传播信息。我们还在桂城热线上聊天,一看IP地址相同便设法搞清对方是谁,再变着花样逗对方玩儿。索索大我两岁,我们是师兄弟,当我认识他后,我上课就不再作笔记。我们的教师几乎全部一样,一般情况下教师们给他(她)的学生们讲同样的课,说同样的话。有一天索索走进我们的教室,他说教师的讲课就像是在放录音,你还听什么?我那里有录音。他有个苦力活要我干。帮他干完,向他索要那盘录音带。他先是说放在家里,后又说早就丢进垃圾箱了。我说,我不信。他白我一眼,从箱底找出一盘磁带放入录音机里。但除了电流声和磁头与胶带磨擦发出的尖叫声什么也听不见。他说,听到了吗?我说,没有,什么也没有。他说,你太笨了,这是多好的讲座啊。索索就是这么的讨人喜欢,就像他大学一毕业便讨了老婆一样。

索索工作很出色,他经常有我们意想不到的点子,他在那时我们的版面相当活跃,读者常给我们以及我们的领导写来热情洋溢的感谢信。他的桌子上总有女孩子送来的鲜花,我们每天都能看到文学女青年找他聊天,那些时间会客室成天是他占着。索索败也败在他过多地与女孩子的交往上,不久他在男女关系上出了问题,把一个女孩子的肚子搞大了,被那女孩的父亲用刀子杀到办公室。这样的人不开除难以平民愤,不过报社党组考虑到他为报业发展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只撤了他副刊部主任的职务。但是他的臭名已经远扬,在报社呆不下去了,他就调离了报社进入出版社。现在我们还能听到他在出版社新的桃色新闻。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索索终究是索索,尽管他有不好的生活名声,但他在出版社业务上仍旧是一把好手,为出版社创下不少的利润。

久吧与万的飞关系发展正常,在一次酒后,他便考虑起我的终身大事来了。索索这个人喜欢玩一些新的花样,他背着我为我在电视台报名参加电视速配。那天电视台通知我时,我真的吃惊得不轻,我手上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滚烫的热水向四下洒开溅在跟随而来的索索的脚上。索索提起他那只受伤的腿原地打转,嘴里发出哟嗬哟嗬声。最后索索坐到他曾经的位置上,他说,只要你能找个好老婆我就是烫坏一只脚也值得。听了他的这番话,谁都会感动。

索索是我亲友团的团长,那天晚上在电视台的授意下我们共同商量台词。我们修改了一遍又一遍,力求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出彩。就算速配不成也要给观众留下一个特好印象。

那期名为"情缘"的节目要录制两天,第一天在室外,第二天才班师到电视台的演播大厅。外景地在桃花园风景区,入场券多贵我就不想说了。索索找来一辆中巴,上面载满了我的亲友团成员。他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一路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