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王痞子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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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王痞子不再迷信什么苏师公羊角菜之类治疗不孕症的郎中及野菜,他相信自己的实力,他想他只有努力工作,才会有好收获。他常对自己和云芳说,幸福容不得寄生虫。在豆腐坊外每天深夜你都能听到王痞子云芳的说话声,他们的声音和内容无所顾忌。王痞子和云芳的房间与二妞只一墙之隔,他们的声音穿不透砖墙但能越过高墙从梁上俯冲而下直捣二妞的耳膜。起初几天二妞还能忍受,她的血液慢慢升高,想象着他们说话的口型和躺着的姿势。后来二妞越来越反感那些声音,因为那些声音让她失眠,使她次日没有精力对付繁重的劳动。二妞对云芳说,你要注意一下了,你的声音已经影响了全家人的睡眠,还可能打扰了左邻右舍。

云芳说,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二妞说,我是豆腐坊的主要劳动力,你和王痞子什么也不管,如果你承担豆腐坊里我的工作,夜晚你说什么都行做什么都行。云芳说,我嫁过来是为王痞子生女儿的,不是来做豆腐的。二妞说,我也不是来做豆腐的!豆腐坊里的人看到二妞甩破了一只碗,云芳跟着也甩破了两只。可想而知王痞子站在云芳一边。但云芳还不满足,当晚她又大声说话了,后来还传出了那种声音。二妞想王痞子到底有何能耐使云芳如此大呼小叫。她爬到墙顶,那边灯火"辉煌",王痞子坐在一边抽烟,云芳一个人仰天躺着一边摇床一边大呼小叫。二妞对云芳的制假行为气愤不已,她找来一把米,撒到他们的身上和床上。在玫瑰镇,撒米是送葬行为。云芳弹起身子说,二妞在撒米,她在咒我们死。王痞子似乎无动于衷,他对米一点不敏感。云芳说,她撒米了,你知道吗?

王痞子说你叫嚷什么?都三个月了你还没怀上你叫嚷什么?从明天起你给我磨豆腐去。云芳说,不就是磨豆腐吗?我现在就去!

云芳给每一间屋子点上灯,她一脚踢开伙计的房门,说,起来,磨豆腐了。

云芳闹了一夜。天亮后,二妞吩咐王玫瑰不要再为云芳另外做饭,她又不是什么大小姐,又不是豆腐坊的功臣,为什么要给她开小灶?王玫瑰觉得有道理,内心里王玫瑰恨这个横行霸道的女人。云芳起床发现没有自己的饭,又闹了起来。那时王痞子还睡在床上,昨晚他对云芳先是骂,后又是哄,再后来又和云芳做小时候玩过的游戏,折腾了整整一宿,所以他十分疲惫了。云芳闹起来后,谁也没理她,闹着闹着就没了兴趣。

我不住豆腐坊,我要搬出去!云芳在贸翔百货公司的大门前对王痞子说,豆腐坊人人都欺负我,我还住豆腐坊干什么?王痞子手托着下巴,说这不太好吧,就这么搬出去了别人会讲闲话,会说我娶了小老婆忘了大老婆;豆腐坊生意虽然不错,但毕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除了豆腐坊,我再没有房产了。云芳说,我要分家,你把豆腐坊一分为二。王痞子说你要为我生女儿,谁来做豆腐?

云芳扶在一根栏杆上哭哭啼啼,说,我怀不上孩子不是你不行,也不是我没能耐,是豆腐坊里其他人不好。他们联合起来整天给我气受,我能怀上吗?

几天之后,王痞子在麻婆街租下一套房子把云芳和自己安排进去。搬家那天是一个午后,天上下着中雨,街上行人稀少。王痞子请来一个马车夫驮去日常生活用具。他在往车上搬东西时只有棉花老板发现了,棉花老板是个不太爱管别人闲事的人,他只是站在他的门前默默注视了一会儿。二妞和伙计正在清洗黄豆和豆腐工具,为明天的工作作铺垫。招妹手中的斧头抡得很响,他下的料子已成了堆,谁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唤妹在看书,王玫瑰在做饭。豆腐坊里只有王玫瑰问王痞子说,爹,你在干什么?王痞子说,搬家,我要住到外面去。王玫瑰说,外面好大的雨,明天再搬不行吗?王痞子说,不行。王玫瑰说,你们晚上不回来吃饭?王痞子说,我们到饭馆里吃。

坐落在麻婆街上的那套房,一共有两间,另外还有厨房厕所,而且远离商业区远离豆腐坊。王痞子说如果在这样的环境里云芳仍旧怀不上,就只有把她转嫁给别的男人了。

一切布置好后王痞子有一种置身异乡的感觉,虽然望出去眼中的街景是如此熟悉,虽然熟悉的市井之声从四周涌进耳朵。王痞子说,我是主人吗?云芳说,我们都是主人。王痞子目光四射,最后他说,不,我们不是主人,我们是旅客。

连日来旅客的身份占据了他心中的主要位置,什么也不能投入,从搬进来的第一晚起,他与云芳做那事时没有成功,他发现自己阳痿了。云芳采取多种方法也未能使他雄风再现。云芳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她说如果就这么躺着也能怀孩子就好了。王痞子的心情很糟,他伸出巴掌说,躺着是不能怀孕的,只有你吃了我的巴掌才会怀孕。王痞子的巴掌下得很重,他的巴掌离开她的脸时,一个红红的手掌就留在她了的脸上。她说你敢打我?当她激动地坐起来时,愤怒只是化作了委屈。她说你自己没能耐打人家巴掌干什么,你为什么不打你自己?王痞子走了出去,他说我要回家。

王痞子回到家里,豆腐坊的人正在吃饭,他们脸上个个荡着笑容,饭吃得很香。王痞子说我也要吃饭。他坐了下去,但是他的面前没有碗筷。王痞子目光投向王玫瑰,王玫瑰就想起身帮他。二妞说,不许动。王玫瑰进退两难。王痞子自己去拿碗筷了。但是王痞子回到桌上时,二妞正在指挥他们瓜分锅里的菜,他们的动作很快,王痞子呆若木鸡。分得菜后他们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就像分得田地的农民一样。他们端着饭碗四下散去,把快乐带到各个角落。王痞子说,谁是豆腐坊的户主?是我!

王玫瑰一直没有离开饭桌,她低声说爹,我为你分得了一份。

当晚王痞子就留在豆腐坊里。他的床没有了,他理所当然地走入二妞的房里。二妞与王玫瑰住着,王痞子一进来王玫瑰就想别的办法去了。二妞也走了出去,王痞子想二妞出去是为年纪还小的王玫瑰铺床。但王痞子想错了,二妞把招妹唤妹赶到伙计的床上,自己和王玫瑰躺了上去。王痞子等了许久不见二妞返回,便走出房间。王痞子摸到了每一间房,摸着了每一个人的头。当他摸到一个长着长头发的脑袋时便认定二妞已经睡下了。二妞已经入睡,她天天努力工作,不思淫欲,所以她入睡很快。王痞子伸手在她身上摸索,把二妞弄醒了。她熟悉王痞子的动作习惯和喘息声,在极短的时间内她便知道王痞子追过来骚扰了。二妞打开他的手,说,手拿开!王痞子还是很注意文明的,他不与二妞争吵也不打她的巴掌,更没有当着未成年少女做出出格的事。他碰碰迷迷糊糊的王玫瑰说,去,回你床上去。王玫瑰说,我就在我的床上。王痞子说一时与你说不清,不如我抱你回去。

王痞子把王玫瑰抱到她的床上。豆腐坊里黑黑的,王痞子碰到了墙碰翻了豆腐架和桌上的其他物件,它们跌落在地上时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这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非常刺耳。这当然不可避免地影响了王痞子的行走速度。王玫瑰回到床上很快又进入梦乡。王痞子返回,二妞不知哪里去了。王痞子在豆腐坊里反复地找寻,一遍一遍又一遍。

次日早上,王痞子在伙计开始搬动黄豆之类发出响声时醒了过来。他发现床底有响动,伸手一摸,二妞正从里面往外钻。

狗娘养的原来你就睡在床底,你宁可睡床底也不和我睡,你这个狗娘养的。王痞子扯住二妞的长头发,说,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王痞子将二妞按倒在地,二妞极力反抗。扭打一阵,二妞不动了,在这场扭打中她吃了大亏,她身体不断地受到他强有力的击打。二妞自觉地躺回到床上,经过一夜的床底经历,她感到睡在床上真好。王痞子剥开她的衣服,但是王痞子无能为力。他说,在租房里阳萎不算什么,在豆腐坊阳萎就严重了。王痞子十分沮丧,后来这种沮丧突然变成了一种愤怒。

王痞子握紧拳头连续三次击打二妞的下部,直到把她打得鸦雀无声。

回到租房,云芳还没有起床,云芳天天懒洋洋的她怎么可能就起床了?王痞子拍打大门,说,开门,开门,我回来了。云芳发出梦呓。王痞子站在门外,清晨的街上仍旧冷冷清清。王痞子连续地拍了门拍了窗里面什么响动也没有后,他蹲了下来。这时候他变得很文静,这时候他所有怒火都不知了去向。

渐渐地街上行人多起来,卖报的孩童由远及近。王痞子从孩童的叫卖声中知道了日本鬼子在北方杀人放火的最新情况,也知道了中国军互相残杀的惊人消息。王痞子认得一些字,但他从来没有读过报,在秋天这个空虚的早上他要买一份报来读读。他的手伸进口袋,正掏钱时,一辆人力车停在他的面前。车帘被撩开,那人露出了头。

是一片瓦。

王痞子已经许多年没见到一片瓦了,看他的派头你就知道他一定混得不错。一片瓦赶走了王痞子买报的念头,王痞子扬扬手叫报童离开。一片瓦笑着走下车,说,王痞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大门吱呀一响,云芳身影出现。王痞子像一只负罪的羔羊看了云芳一眼。一片瓦发出怪怪的痞笑,说,有意思,真他妈的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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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痛打后的二妞一直地躺在床上。那些日子二妞的枕头边时常放着一把菜刀,她要用这把菜刀砍断王痞子的手。但是王痞子一直没有出现,他手头的钱足够花到二妞伤痛痊愈。她准备下地时在枕头边摸那把菜刀,但是不见了,她想一定是王玫瑰把它拿走了。现在无论在王痞子眼里还是在二妞眼里,王玫瑰都是他们的女儿,王玫瑰是豆腐坊里所有冲突的调和剂,她让性格不同生活态度也迥异的王痞子二妞欢喜不已。

这场伤痛使二妞伤了一定的元气,身上的肉也少了许多。但是在她面前你还会承认她的美貌一点也没有失去。这个曾让玫瑰镇的男人想入非非的美女,仍然被一些时常想起她来的男人们想入非非着。一片瓦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代表。那天,他与王痞子分手后就想到了二妞,睡二妞是他多年以来的梦想。

玫瑰镇的早上在一片瓦的眼中浮动,风和薄雾像一只转盘摇曳。你能看到玫瑰镇秋天早上奇异的景象吗?一片瓦是看到了。所以他在很短时间内把背影交给王痞子和云芳上了人力车。人力车载着一片瓦改变了既定的方向和目标。

二妞躺在床上呻吟,那个慢条斯理的郎中还在路上。王玫瑰说,你能不能快点,你能不能快点啊?郎中说秋天的早上真凉快,我干吗要走那么快?二妞记不得她昏过去过,剧烈的疼痛是否使她记忆发生了故障。郎中行动迟缓,但他下的药并不迟缓。那些去痛止肿的跌打药水涂到她受伤的地方时,剧烈的疼痛立即消退。当她相对地能够静静地躺着时,一片瓦来到了豆腐坊。一片瓦受的第一个礼遇是伙计说的一句话:你要几块?一片瓦说我不要豆腐,我要见二妞。伙计说老板娘不在。一片瓦说,你骗不了我,我听到一种呻吟了,那声音是二妞的。可是王痞子不在家,她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呻吟?

一片瓦循声来到二妞床边。细花床单盖着她的下身,绿色草药的清香从床单里钻出来钻入人们的鼻孔里。一片瓦说,你这是干什么?二妞继续她的呻吟,她的脚驱逐不了一片瓦,只有无力的手在空中轻晃。一片瓦说,你的样子真他妈的丑。一片瓦转身时看到了王玫瑰,王玫瑰手中拿着菜刀。

二妞的伤痛在郎中不断更换草药中终于痊愈。郎中认真负责,他只把自己当作医生,心里丝毫不生杂念。就像那些印钞厂里的优秀工人一样,他们从来不把从机器钻出来的钞票当作钞票,在他们眼里那些只是一种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产品,同样地,郎中只把二妞受伤的部位看作是一处普通的伤口。想想十几年前的大小苏师公,医德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呀。

二妞可以下地了。她试着在地上迈了两步,觉得还行,又多迈出几步,迈着迈着就迈出了房间,迈出了豆腐坊。第一个看到二妞的是街对面的棉花老板,他迅速地发现了她变形的步子,他想她的这个形象一定与那天午后王痞子的搬家有关。二妞目光投射到棉花老板身上,她的眼睛如千年古铜,发出钢蓝色的光芒。棉花老板迅速缩进屋去。二妞行走了一段距离,街上所有与她打招呼的人都没发现她步子的不太正常。

王痞子回到豆腐坊。此时二妞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指点王玫瑰做豆腐。二妞对王玫瑰说,你去帮我拿一把菜刀来。离她们娘儿俩一臂之遥的豆腐架上搁着一把尖利的白刃菜刀,那是豆腐坊用来切割豆腐用的。王玫瑰还没发现王痞子,她就听话地拿来了菜刀。王痞子没有靠过来,他看到了二妞持刀的全过程。即使他没看到她持刀,他也会有所防备的,自从他揍伤了二妞他就一直提高着警惕。他多次预计了招妹提斧头闯进租房的时间和方式,他总是提心吊胆,所以他的阳萎就一直治不好。与其在家担惊受怕地等待,不如主动去见仇人。王痞子是这么想的,也这样做了。他想这次行动他可以一举两得,他手头开始有点紧了,他必须回到豆腐坊弄点钱花。王痞子在门后操起一根扁担,大吼一声,想死的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