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摸摸我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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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金海和刘诗艳的婚礼很隆重也很豪华,人义想起十几年前自己结婚时的情景不禁苦笑着摇头。十几年前,人义还只是"一介草民",没有高级西装,没有证婚人,就连婚宴都是在单位食堂里举行的。如果再有一次婚姻,他想他也许会搞一个全桂城最隆重豪华的婚礼。

石荫也来参加了。她带着婷婷。进入酒店前,人义开车去接她们母女俩。人义和石荫分别牵着婷婷的左右手像一家人一样走到新郎新娘面前。金海和刘诗艳非常高兴,金海拥抱人义,刘诗艳抱起婷婷。金海还特意把人义和石荫安排在双方父母的那一桌,当做最尊贵的客人。

金海夫妇敬了酒,人义在酒桌上讲了一大堆客套话和废话后,与石荫一起告辞。他们是50多桌客人中第一批告辞的。

人义送石荫母女俩回家。到了楼下,石荫说,上来坐坐吧,你还从未到过我家。人义看了一下表,觉得时间还早就上去了。

人义告诉石荫说,前一阵子佟月病了,医生查不出病因,但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好了。石荫说,佟月对我说了,她说全靠你的照料。人义说,她在说谎,她住院期间我什么也没为她做。石荫说,你不要激动,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能照顾她我很高兴,绝不会吃醋。

人义不想与石荫讨论那些问题,他打开茶几上的跳棋盒,对婷婷说,我们下棋好吗?婷婷说,我不跟你下,你快走吧。人义善意地摇着头,对石荫说,我是不是该走了?石荫说,上哪儿?人义说,回桂城。石荫说,为什么非要赶回去?人义不回答。

八十九

石荫叫保姆带婷婷到楼下去玩。婷婷撒娇不去,石荫打了她的屁股,又答应给她买泡泡糖她才勉强同意随保姆下楼。

屋子里只剩下石荫和人义。石荫说,我看你一身疲惫的样子,今晚就不要回桂城了,不然会出事。就算不出事,这样折腾自己也不好。人义说,留下或者回去,都一样的没有风景。

从南市回来,人义对石荫产生了一些依恋。工作间隙脑中总是闪着石荫的影子,每晚睡前他要回想一下与石荫相处的日子。他准备从第一次认识石荫回忆起,绝不漏掉一个感动的细节。人义连续性地进行了几天后,便放弃了,放弃的原因是回忆太费脑筋,另一个原因是工作上他要花掉绝大部分精力。

但就在人义淡化了石荫的时候,他接到石荫的电话。石荫什么也没说却首先大哭。人义说,你哭什么,真是烦人,有话不好好说,光哭有屁用?石荫的哭声像放问的湖水一泻千里,怎么也拦不住。人义说,你哭吧,我要挂电话了。石荫说,你这个没良心的,连我的哭你也烦吗?要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烦了?要收线你就收吧,你这个狗东西!人义说,我说到做到。人义收了线。

人义的心被她痛苦的哭声扰乱了,他拍着胸口坐到沙发上。人义仔细回忆她的哭声和愤怒,吃不透她为什么那么伤心。

电话又响起来了。人义走过去提起无线话筒。

来电话的仍是石荫。她说,听听吧,我没哭,我今天的眼泪已经流光了。人义说,你说吧说吧。石荫说,经过确诊张易民得了晚期肺癌,眼看就要死了。人义哑然失笑,说,这么好的事还哭个什么劲?现在你们行同路人了,他的死与你无关。石荫说,说你是个狗东西真的一点也没冤枉你,他的存在虽然对我无益无害,但他一旦死了对我就是害。那样,婷婷就名副其实的没有父亲了。人义的心态开始平稳,他顺着她的思路安慰她。可是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她又哭上了。人义烦女人的哭声,但此时此刻他不能再把电话挂断。他躺到沙发上,闭上眼睛。

人义在石荫的哭声中渐渐睡去。醒来时,电话里是嘟嘟的忙音。他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人义第一次感到女人的哭声也是催眠剂。

第二天人义借视察金海公司之名来到南市。当他出现在石荫的面前时,石荫扑到他怀里又是一阵大哭。人义说,不要哭了,说不定我还会睡着的。

人义在石荫的带领下来到南市第二十人民医院。张易民立在病房的阳台上向远处眺望,一群鸟向他飞来,张易民向它们招招手,它们竟然就落在窗前的树梢上。张易民说,你们好,能和我聊天吗?鸟是听不懂人话的,所以它们继续玩自己的。张易民说,谁有空啊?一个都不理我吗?

人义和石荫进来。人义接过张易民的话说,我有空啊。张易民转过身子,他的嘴最大限度地张开。人义说,收起你的嘴巴,这样会消耗你一定的力气。张易民张得过度,嘴一时收不回,他以张开双臂来表示感谢。

张易民说我想哭,人义同志你允许吗?人义说,张易民同志请你坚强些,千万不要哭。张易民说,你太让我感动了,我必须得哭,否则我就太不够意思了。人义说,哭,对你的病没任何好处。你要是真哭了,我会觉得你在做秀,虚情假意。张易民说,那好吧,我听你的,我们拥抱一次吧。人义主动上前,拥抱张易民。人义说,你的精神很好,脸色依然如故,病情很快会好转的。上次我俩开会你没结账就走了,你还欠我一餐。张易民说,但愿我能在人间回请你一餐,要是到了阴间我就没有办法了。你还年轻,等你到达阴间,恐怕我们都忘了。

石荫削好一个梨子递到张易民手上。张易民说,还有你,石荫,你也是个好人,我为你能找到人义这样一个好朋友高兴。张易民说,人义,你能答应我娶石荫为妻吗?人义说,我答应你,只要你好好养病,早日康复,我什么都答应你。张易民说,早知道你们对我这么好,还不如当初跳河自杀,跳河了一了百了,不会遭这个皮肉之苦,也不会让你们操心。人义心里想,如果有心的话现在找一个无人之夜去跳河也还来得及。都知道,第二十人民医院不远处有一条河,靠山的那段特深,据说它的结构像锅炉底,只要下去了就别想上来。人义却说,张兄不要说傻话,好死不如赖活,只要有信心和毅力,天大的困难也能克服。

坐在办公室里想起张易民的病情,人义有些莫名其妙的恐慌,好像总有一种力量促使他脑子里常常闪出张易民的形象,告诉人义张易民与他有着不可割舍的联系。人义的心情由此时常变得沉重。帮助张易民便成了人义工作之外的头等大事。人义打开所有的健康同站,寻找专家,发布求助信息,而且走访了全桂城所有的专家学者,收集到一大堆资料。他的反常行为被心细如发的萌子发现,人义告诉她,他的一个朋友得了肺癌。萌子说,人义你瘦了。人义说,石荫更瘦。萌子说,石荫是谁?人义意识到说漏了嘴,只是哦了一声。但是萌子没再追问下去,她着急着人义的着急,也一头扎人寻医问药的行列中。有一天,萌子给人义带来一条消息,说郊县有一个民间医生治好了不少患绝症的人,是个神医。萌子还拿出了几篇文章,这些文章都是刊登在有国家公开刊号的报刊上。人义急忙拿过来阅读。在他阅读过程中,萌子说,按理我是不相信这个叫陈庆中的民间医生有这么高的能耐的,但报上都登了,我们不妨试一试。人义粗略地看了看两篇文章,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九十

在萌子的陪同下,人义驱车前往郊县。但到郊县一打听,说陈庆中回老家去了,县城里的诊所不开了。人义问他们为什么,回答说县卫生局眼红,千方百计刁难,地税局乱收费,一气之下他就砸了自己的诊所。

人义和萌子又按照别人提供的地址前往。小车在经过了十几公里崎岖的乡村公路后,前方的公路突然就断了,延伸而去的是羊肠小道。下车一打听,离陈庆中所在的村还有20里路。萌子说,坚持就是胜利,到了这里便停滞不前,很可能前功尽弃。

萌子的劲头很大,她总是走在人义的前面,为了表示她多余的精力,她还在小路上跳了一回舞蹈。人义越走步子越重,他说就这样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会产生一个攻克世纪难题的专家?他甚至怀疑文章的真实性。在人义的建议下,他们一共休息了三次,这才到达陈庆中的家。

陈庆中说,你们是我退隐山林后的第一个病人,我想不久我的门槛就会被来自全国各地的病人及亲友们踏破。陈庆中仔细询问了张易民的病情,什么也没说便拿出自制的药来。这些药呈橄榄色,拿在手中能闻到一种很清香的大自然的气味。药特贵,每粒600元,一个疗程是一个月,每天一粒,人义一共付了18000元。最后人义交了伙食费后得以在陈庆中家吃农村时间的午饭。

待人义和萌子告辞,果真来了三批病人家属,他们都是慕名而来。等走在返回的路时,不断地有人向陈庆中家走来。回到停车的地方,已经停了一二十辆大大小小的车辆,车牌号码说明病人或者病人家属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壮观倒是壮观了,但交通被外来车辆和本地手扶拖拉机堵塞。人义和萌子的脚都被磨出血泡,车又开不了,只能到车上休息和等候交通的疏通。

但是一两个小时过去了,交通堵塞情况没有丝毫改变。

大家在议论和骂娘后,天就黑了下来,白天解决不了的乡村交通堵塞夜晚就更无法解决了。这里手机没信号,又没有交通警察,大家除了骂娘什么办法也没有。所有人都知道形势的严峻,纷纷想办法进村找晚饭。

像不少被困的人一样,人义和萌子在车里过夜。萌子说,你在自己的车里过过夜吗?人义想了想说,过过,但和一个漂亮姑娘一起在车里过夜还是第一次。

乡村的天似乎比城里亮得早,人义感到才睡了一会儿,就听到下地干活的农民的声音了。光线不太好,人义吃力看着萌子,他不知道她的眼睛是睁开的还是闭上的。他试着摸摸萌子的前额,萌子没反应。人义又自觉地闭上眼睛。

交通直到上午十一点才恢复正常,据说一个病人家属在昨天晚上携着陈庆中的药走路到了县城,赶回家见车还没回就向县交警作了汇报。

回到桂城,人义稍事休息又往南市赶。在萌子的建议下,人义没敢开自己的车,他坐了桂城直达南市的快巴。快开车时人义看到匆匆上来的萌子。萌子无疑是要陪人义去南市,但人义知道这样可能会无端地生出一些事。

萌子像一只小尾巴一直跟着人义到达南市第二十人民医院。张易民半躺在病床上,他比上次明显地瘦了许多。张易民眼半睁着,谁也不知道他是醒着的还是睡着了。萌子有些害怕,她的眼光转向别处。隔了一会儿,侍者进来。人义和他轻轻地说话。侍者说,张易民刚睡着。人义和萌子随侍者走出病房,来到过道上,又说了一会儿话,石荫提着保温饭盒出现在走廊上。她比人义想象的还要瘦一些,精神却要好一些。石荫看到萌子,略微吃了一惊。人义趁机介绍了双方。人义看得出两个女人之间都有一份猜测和疑惑。

石荫听了人义的介绍后从病房里拿来从陈庆中那里买来的药,石荫说,这些药只能偷偷地吃,要是被医生发现就不好了。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你们的眼睛里还布满血丝,离开医院到我家去休息一下吧。人义说,我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想与张易民说说话,我们一句也没说上,怎么能走呢。石荫偷看萌子一眼,叹了一口气。人义说,你眼里的血丝也还没消失,精神突然就没有刚才见到你时那么好了,你千万要注意身体。

在过道里时常挡住别人行走,他们就来到电梯边,这里有椅子。在较长时间内人义萌子和石荫没说话,他们的头都低着。医院里憋闷的空气使每个人都很压抑。

后来侍者来报告说,张易民醒了。

他们起身去看望张易民。张易民对人义摇摇手,笑笑。张易民见到萌子后,说她是谁?张易民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很清晰。人义说,她是我的同事。张易民说,她不仅仅是你的同事,还是你的情人!人义说,这样的玩笑请你不要再开了,会伤一个少女的心。张易民说,你们骗不了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是你的情妇。你们快走吧!不管你们对我怎么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弄来这些药,我也是不买账的。快走吧,狗男女!

萌子跑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石荫说,你们不要掩饰了,连一个不久将离开人间的人都看出来了,谁还看不出?

九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