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暮秋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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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最后机会

连着几日的陪伴后,莫婉儿的情绪有所好转,莫颜清总算放了心,回到明园后,稍作梳洗,便让人去唤莫靖枫过来,见了人,起先还东拉西扯了些云州故地的部署安排,莫靖枫应对得当,并无错处,莫颜清面色虽然沉冷,却也未见怒气。

外事说完,不可避免的就要谈谈府内之事,莫靖枫还未汇报完,就被莫颜清劈头盖脸一通责备,显然是对他处理这次事件避重就轻、转移焦点的做法甚是不满,心中已有了计较。

莫靖枫的婉言请求,没能熄灭莫颜清积压的怒意,更坚定了他的决意:一次次看顾你的颜面,对她恶毒的作为一忍再忍,才助长了她的妖邪心性,害完一个又一个,仍旧不肯罢手,我算是看懂了,她这是要灭我莫府满门!这样的女人,怎可容忍?

决意早已在胸,说出口时稍有迟疑,却并不费时,语调之绝,毫无转圜:马上送她回云州旧府,好好悔过反省!

有头没尾的话,忽然让莫靖枫憬悟,他又开始故技重施,当年就是一句“路途偏远,爬涉艰难,于病情无益”,就将离清音弃置在京,任其自生自灭,如今,若真将柳茹芯送回云州,结局,只怕还不如离清音好,毕竟,柳茹芯远没有离清音温良静雅,忍得住孤寂、放得下得失。

“父亲!”莫靖枫伏跪于地,哀声恳求:母亲之过,儿子愿一力承担,只请父亲不要在此时将她遣回云州,否则,以她的心性,会活不下去的!

莫颜清已冷了心肠,丝毫不为莫靖枫的祈求所动,冷哼道:若真是如此,亦是她咎由自取!

莫靖枫愕然怔住,目光直直的盯着莫颜清良久,见他容色不改,毫无怜惜之意,心狠狠的揪了一下,声音黯哑,悲从中来:母亲所犯过错,确实愧对莫氏列祖列宗,就是死也难赎其罪,然而,父亲可有想过,她的心性并非一开始就这般扭曲,如今的种种过错,深究起来,父亲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怎可以。。。

话未说完,茶杯迎面砸来,截断了莫靖枫的话音,瓷片破碎,划出一条不浅的口子,被茶水稀解,依旧红艳,滑至眼角,将落未落,犹如血泪,触目惊心。

莫靖枫也不去理会,只定定的望着莫颜清,直看得他掩下怒意,避开目光,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言语,室内静寂无声。

细想来,当年的柳茹芯也曾全心全意为了他,为了整个莫府筹谋,那时的他,对她也曾珍之重之,莫府被贬谪云州后,为解颓败倾覆之忧,她不惜倾娘家之财力支撑起整个莫府。

柳茹芯的父亲虽只是夏国一个郡候,可柳氏家族的财力在当时的夏国却是首屈一指,为了借助这份财力让莫府商道通顺,莫颜清毫无底线的放权给她,好让她一心一意为莫氏拆借腾挪,权力和欲望总是相辅相成,随着在莫氏的地位越高,柳茹芯的控制欲无限膨胀,错处就接憧而至。

明知道她做了错事,却一再隐忍纵容,为的,不过是将柳氏的财力尽数吸纳,从而迅速壮大莫氏,而她,却把这份纵容误当成爱,毫无防备的付出,其结果是,莫氏日渐兴盛,柳氏却日渐势微,近几年,柳氏又无缘无故见罪于夏国朝廷,遭受连番打压,已至富贵末路,而此时,莫颜清非但不给予依靠,容忍之心业已殆尽,她心里才会这般惶恐不安,不择手段都想要抓住些什么,这样的柳茹芯,可恨,又何尝不可悲?

对柳茹芯,是否还残留着情谊,不甚清楚,可对莫靖枫,终究不能太绝,僵持良久,莫颜清松了口:就再看你的颜面,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莫靖枫很清楚,莫颜清的仁善,只会给予莫婉儿,对于其它人,他从来吝啬,说是最后一次,就真的只是最后一次了,所幸的是,这次风暴,总算过去了。

恭敬的道了是,行了礼,退着出去,忽听莫颜清问:靖书近日有何动作?

脚步骤停,沉吟片刻,才道:他对沈世杰放了把火!

雷洪灭口的刀将将落下,京都府尹罗文敏就出现了,审讯羁押雷厉风行,丝毫不给沈世杰反应的机会,第二天早朝时就将一应证据齐齐摆到了龙案之上,沈世杰虽做了准备,当庭极尽口角之辩,以自己被雷洪灭族为由,撇清牵扯,李嫣也极力帮衬,想要将此事暂时压下以图后计,可惜,京城世家大族跪聚宫门,联名上书请求幼帝彻查此案,而林文信率众推波助澜,想要将此案揽到刑部名下。

眼见立案态势不可压制,李嫣这边的人自然想要将此案归于大理寺名下,两方僵持不下,此案最终被定为由京都衙门主审,刑部和大理寺各派官员协理,

京都府尹是个圆融世故、明哲保身的人,为官这些年,在各方势力争斗之中,惯常的做法是,小案从来不糊涂,大案从来不粘手,能推就推,能避就避,可这一次,他却反常的积极参与,明眼人都清楚,他必然有所归附,只是,到底属于哪方势力,还不敢轻下定论。

刑部和大理寺这次所派官员都是精于刑名的老手,谁也不会给予对手任何可趁之机,而对这文渊国开国以来史无前例的大审,不止各方势力高度重视,就连普通百姓都在密切关注态势发展,毕竟,此案的结果,关系朝局走势。

听了莫靖枫的陈述,莫颜清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莫靖枫默然良久,请示道:我们可要做些什么?

莫颜清并未听见莫靖枫的话,兀自思索良久,甚是不解道:你说靖书此番举措到底何意?

若说他真与离落雪结盟,为何要为李嫣出谋划策,助离晟邀取民心,处处压制离落雪打击李氏的策略,若说他立意偏帮李氏,又有太多说不过去,他对李嫣从来不屑,却又不主动将功绩彰显于庙堂,甚至连离睿,他也甚少接触,这一次,他还做了这样举措,越发让旁人看不清他所图何物。

莫靖枫也联系过往,仔细思索了一番,才回道:他大抵是真的想帮离睿平稳朝局,只是行事太莫测深浅,李嫣看不透他,就不敢赋予绝对的信任,一面想笼络借重,一面又忌惮控制,以至于自作聪明、处处掣肘,这些尚可容忍,她万不该将主意打到玲儿身上,这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这些分析,切中的要点,是莫颜清也能看得清的,而没有出口的话,是莫靖枫觉得没有说的必要,所谓知子莫若父,莫靖枫知这个弟弟却比父亲更甚,他隐约清楚,莫靖书费尽心思也要抚慰苍生、清明朝局,却又不肯彰显功绩,不愿攀附幼帝,是因为他并不想踏足官场、供职庙堂,他只是在赎莫氏之罪、赎父亲之罪罢了。

对于莫靖枫的回答,莫颜清是很满意的,欣慰之气溢于言表:他到底还是没忘了自己身为莫氏子孙的责任,这些日子,为了外人,竟然对你我设伏,限制莫氏的势力渗入京城,我知道,他向来对莫氏涉足朝局有异议,可他也不想想,离氏对我莫氏可曾手软过,离傲天背信忘义,欺凌贬谪从不手软,过后还安插密使,意图通过罗织罪证,以斩草除根。

好在他死了,莫氏才躲过了灭族之祸,可离氏当政一日,莫氏就不可能永享安平,只有趁朝局不稳时主动出击,恢复莫氏震慑天下之力,莫氏可以遵守祖训,不叛朝、永称臣,却不能不为自己争取自保的威势。

这些言论,莫靖枫自晓事以来就听了千百遍,也曾为此热血沸腾、情绪激昂,可随着年事日长,阅历渐丰,有了自己辨别对错分寸的认知,就不太容易激动了,如今再说,他也只是恭恭敬敬的听着,没有过多的言语,等莫颜清感慨完毕,他才适时的插上问话:接下来要怎么做?

莫颜清收起心神,沉思良久,摆手道:随他们折腾去,坐观饿蚌之争,收取渔翁之利!

话音落,见莫靖枫似有话语隐忍,眸光闪动间,便料出了因由,语重心长道:为父知道,你这孩子看似铁石心肠,实则面冷心热,你与沈世杰毕竟有翁婿之亲,要你眼睁睁看着他死,心里也必有愧疚,可你要清楚,当初为父要你应承这门亲事,为的不过是待莫氏迁返京城后,能借他之力迅速渗透朝局,这个打算,为父也并未瞒你,如今局势,他的死有利无害,他若不死,李嫣有退路,对莫氏的依仗就有限度,若他死了,李嫣纵有疑虑,却别无选择,莫氏才能真正立足庙堂与林文信、冯国良权力角逐,才能谋划下一步。

这番话非但没能宽慰莫靖枫,反而让他的心更为茫然,历来唯父命是从的他,却又说不出反驳之言,静默良久,问的有些木然:父亲料定,沈世杰毫无活路?

眸中精光闪动,冷清道:那就要看离氏的恨有多深了,能让一簇小小火苗燃出滔天之势,这份心计谋略,沈世杰哪是对手。

莫靖枫心中也有猜测,确认道:父亲指的是。。。离落雪?

“不,是护国公主!”莫颜清说这话时,眸光深沉的可怕,那一丝笑意,好似淬了毒,让莫靖枫心头发凉,不免为莫靖书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