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生惰性,闲暇惹是非,这话来形容离落雪今日的处境,最恰当不过了。
暴风雨的前夕,总有片刻静怡时光,不想节外生枝,离落雪这几日都呆在莫府未曾外出,每日练剑写字,偶尔侍弄花草,这是她人生少有的安闲时光,所以过得分外珍惜,外间琐事,概不理会,倒有些隐居避世之感。
然而,是非圈中人,又怎能避得过是非?一向稳重守分的刘慧,急匆匆推门而入,神情焦急,语带恐慌:小姐,祠堂出事了!
离落雪缓缓的收住笔锋,端详着纸上的字迹,终究还是没能守住心里的静怡,才会被推门声所影响,摇头一叹,搁下笔,双手收拢桌上纸张,揉捏成团扔在一边,随手又扯了一张空白纸张,铺陈平整,伸手去拿笔,却够了个空,侧眼见刘慧焦急的望着自己欲言又止,手中正横握着她方才练字的毛笔。
摇了摇头,暂停练字,朝身后的凳子坐了,懒懒道:闹了一上午,终于有点名堂了,说吧,她又是唱的哪一出?
刘慧听她终于肯问,顿时松了口气,归置好手中笔,才缓缓叙述:禁院那位不知怎么又犯病了,将府里上下闹了个天翻地覆不说,还闯入祠堂放火,将祖宗牌位烧了个精光,五小姐冲进去救人,也受了伤,这会还昏迷不醒,柳茹芯动了肝火,正在命人准备家法!
游倩刚刚沏了茶送进来,听她这么一说,讶然道:府里那么多人,怎么会轮到她进去?
“她进去了,戏才能圆满收场!”离落雪漠然插了一句,沉思良久,勾起一丝冷凉笑意:听说那女人虽然神志不清将近二十来年,莫颜清对她却不离不弃、极其珍视,稍有空闲,必去陪伴,别说莫氏的祠堂烧了,就是整个莫府化为灰烬,莫颜清也未必会舍得对她怎样。
刘慧骤然变色,急忙求证:小姐的意思是,是柳茹芯撺掇莫靖玲去救人,凭莫颜清对莫靖玲的宠爱,若莫靖玲也因此事受了重创,两相比较,他就不会再姑息那个女人?
离落雪但笑不语,悠然饮了一杯,直将两人的好奇心吊到嗓子眼,才漫声道:以柳茹芯当年对付正室母子的厉辣手段和作风,又怎么可能把选择权留给莫颜清?
游倩听得云里雾里,越发纳罕道:可小姐你刚刚说她逼莫颜清权衡两者的重要性,不就是。。。
离落雪冷笑道:那不过是给她自己留的后路罢了!
言毕略想了想,对柳茹芯的狠辣果决也有些不寒而栗:难得莫氏三父子同时离京在外,莫府唯一能说得上话的莫靖玲,又昏迷不醒,柳茹芯此时动用加法,那女人命休矣,等莫颜清回来,一切已成定局,纵使有滔天怒火,也不得不问个因由,莫府上下,无人不对她柳茹芯有所忌惮,该怎么回话,还不是她说了算,再加上莫靖玲的事,莫颜清不止无法追究,只怕,还要对她心怀愧疚,要知道,莫颜清与她为了那个女人的去留,没少起过争执。
游倩听得直乍舌,十分感慨:若真如小姐所说,这柳茹芯可真够毒辣的,再怎么说,莫靖玲也是她的亲生女,为了除去一个疯癫了二十年的女人,搭上自己的女儿,怎么算也是亏本的买卖。
游倩的话让离落雪怔了怔,忙转头问:莫靖玲此时在何处?伤势如何?
刘慧不知在想什么,对离落雪的话,有些发懵,直到游倩重复了一遍问话,才急忙回复:被李嫣派的人接进宫里去了,说是宫里有最好的御医最好的药,不止可以救莫靖玲的命,还能让她更好的调养。
离落雪细细品味刘慧的话,眸中寒光一闪,冷冷自语:来的如此及时,看来,这场闹剧,不止是家宅内的争风吃醋这么简单了。
她深信,以李嫣目前的处境和她无利不争锋的谨慎,若非有所图,绝不会参与到这件是非之中,毕竟,稍有不慎,惹怒了莫颜清,她苦心想要收纳莫氏的目的就毁了。可是,让她甘冒风险也要掺和进来的利到底是什么,离落雪一时也说不清楚,但是,长期处于危难险境的人,会在磨砺中练就一种预感危险的直觉,于是,她决定,继续平心静气的练字,也吩咐刘慧和游倩关门闭院,不要理会院外的是非。
游倩虽然很喜欢看热闹,但听了离落雪的这番话,也深知这样的热闹不好看,稍不注意,有可能惹火烧身,便听从离落雪的吩咐,去关闭院门,脚步才挪动了一小步,却见刘慧急忙按住离落雪重取毛笔的手,近乎恳求道:小姐,这件事你不能不管,在乎那女人的不止是莫颜清,还有姑爷,那个女人未疯之前,对姑爷不无照顾,莫颜清也是因为她的劝说,才没有在清音公主去世后,将他逐出莫府自生自灭,所以,就算为了姑爷,小姐您,也不能让柳茹芯得逞。
言语失度,神态焦急无措,这样的刘慧,极为少见,就连最不会多思多虑的游倩,也狐疑万分的问出疑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刘慧陡然怔住,支吾半晌,才道:听。。。听卫民说的!
游倩惊呼道:你什么时候和卫民关系那么要好的?
刘慧哽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拿眼去看离落雪,见她神色未改的瞟了自己一眼,抽出被压住的毛笔,临空在纸上比划了两下,就要落笔,只得再次伸手,索性将桌上的纸给抽走:现在重要的不是听谁说的,我们得先把人救下,再迟就晚了!
游倩见她态度自然,无半分遮掩扭捏,只能暂时按下疑惑,细想了想,也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便对离落雪道:小姐,要不我们。。。
“不要!”离落雪断然否决,扔下手中的笔,起身去净手:不管是莫颜清在乎她还是莫靖书在乎她,都与我无关,我犯不着去惹这些是非,你们若觉着闲得慌,可以把那块我说的院子翻出来,我要种花!
游倩翻了翻白眼,反驳道:卷柏不是花,是草!
说完还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姐,若没记错,姑爷说了,你要是敢种卷柏,他就让人把整个院里的草木都拔光,小姐,这夫妻间争风吃醋,犯不着和花花草草过不去不是?
话刚说完,手臂一阵吃疼,低头一看,刘慧刚刚收回手,气愤之下想要还手,对上刘慧的眼睛,那里边满满的是焦急,只得忍了下来,讨好的朝离落雪凑过去道:小姐,要不我们去看看吧,若能救,就帮一下,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积点德也是好的,何况,若我们救了她,莫颜清必然对你心存感激,这样我们不就可以把柳茹芯那恶婆娘孤立起来,让她再也不敢找你麻烦,一举多得,不是也挺好的吗?
离落雪净了手,随手扯了一方丝帕擦了擦手,视线透过半阖的窗扇,瞄到大门口那躲躲闪闪的身影,悠悠一笑道:急什么,我若未到,那戏断不会开锣的,错不过你的好奇心。
将丝帕扔回盆中,端起游倩沏好的茶水喝了,又进内屋换了身衣衫,这才吩咐:去看看吧!
游倩一听,乐颠颠的就跟了上去,刘慧终于松了口气,也急忙跟上,到了议事厅外,离落雪对两人吩咐道:待会无论发生何事,没有我的命令,你们只管老实呆着!
两人听得愣了愣,对视了一眼,虽不知何意,还是点头应了‘是’
离落雪抬头望了望匾额,眸中浮起一丝冷意,她倒要看看,柳茹芯和李嫣这两个女人能合演出什么戏码。
思绪定,抬脚进厅门,目不斜视的朝柳茹芯所在的地方走去,近至眼前,端端正正的行了礼,便听柳茹芯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无论是议事厅还是祠堂,离她所住的却尘园都隔了几重院落,喧哗声却清清楚楚扰了她一个早上,时不时的,院门外还有偷窥她言行的身影,摆明了是要引她入局,现在却问她来做什么,还真把她离落雪当做傻子来戏耍么?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面上却给足了面子,一脸恭顺笑意:听闻有人竟劳烦大娘动用家法,落雪实在担忧的紧,怕大娘被气着,特来看望!
柳茹芯冷冷瞥了她一眼,硬生生从齿缝间挤出:这么急匆匆赶来,你是怕我没被气死吧。
离落雪露出一丝无辜的笑意,诚惶诚恐道:大娘严重了,落雪本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又怕院外观望的人等焦急了,毕竟,人未到齐,戏曲无法上演,草草收场的闹剧,难免让人觉着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