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暮秋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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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永久的伤痕

离晟复位回宫,不可谓不隆重,然而,热闹喜庆的外表下谋算频出,册封喜宴上,各方势力暗自较劲,让热闹的气氛多少增添了些紧张,偏偏此时,太子忽然晕厥,有中毒迹象,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一番折腾之后,林少卿率先出击,以守护太子安危、彻查下毒之人为名,将原本配备给太子雍明宫的所有宫人守卫全部撤离收押,换上了自己的人,行动之迅速,毫不给李嫣喘息之机,他的举措明明是越权而行,偏偏让李嫣找不到理由驳斥,前怨未消,离晟又中毒了,任谁都会怀疑到李嫣身上,为了自证清白,她只能默许林少卿的调度安排。

皇宫就是一座孤岛,她召回离晟,为的就是将其困在孤岛之内,可以任其摆布,只是她比林少卿,终究棋差一招,林少卿将太子宫变成孤岛中的密室,一切又回到了他的控制之内,以至于,太子还名正言顺的复位了,她是得不偿失。

只是,林少卿的控制太严密,以至于离落雪想要见离晟,依旧需要得到他的应允,虽然知道离晟暂时不会有危险,也查明了,离晟的中毒事件不过是林少卿的算计,可见不到离晟本人,她依旧不放心。

所以,即使不想相见,她还是不得不找上他,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几次去侯府,都遇到他有事外出,无可奈何,离落雪只有守在侯府等他现身。

在侯府,她是不速之客,论身份,她又已恢复公主之尊,所以,对于她的逗留,没人去理会,也没人敢驱赶,不过是当着透明人,只要不过分,没人干涉她的言行。

相比五年前在侯府的待遇,真是好了太多,当年的她,虽为林少卿所救,却也将自由双手奉上、成了侯府囚鸟,生死荣辱全悬在他的喜怒之间。

那时的她还年轻,骨子里养成的骄傲任性还未被变故完全腐蚀,棱角分明的性子,即便寄人篱下,依旧做不到委曲求全,而那时的林少卿,深陷在被她拒婚的耻辱中,傲然自负的他,全然没有怜香惜玉的概念,针尖对麦芒,彼此都往对方最疼的地方下手,毁了过往所有的交情,只为让对方低头,这段恩仇越结越深,以至于,成为永久的伤痕。

林少卿其实早就回府了,一直避而不见,就是想看她能等到何时,偏偏她来了这里,这个他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涉足的院落,这个,他磨砺她的锐气、践踏她的尊严,只想让她后悔、让她屈服的地方。

寒冬里浆衣,烈日下劈材,那都伤不了她,只有践踏她用生命也想维护的皇族尊严,才能触及她的痛点,任何人都可以趋她为牛马,谁都可以依自己的喜乐在她身上挥鞭子,他让她尊严丧尽,他让她低贱如泥,以报复她那句“宁为贱民妇,不做林家媳”

然而,直至今日她都不明白,他要的不是她的屈服,而是她的悔意,哪怕她只对他表示出一丁点歉意,他又何至于忍心伤她至此?

曾经的他,厌恶父亲的伪善,更瞧不起因他的伪善而得以享受富贵荣华的自己,便以无名小卒之姿,隐姓埋名上得战场,无数次的浴血沙场,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功业。

然而,少年得意难免急功近利,在一次征战时,中了敌人的算计埋伏,被困深谷长达半月之久,一次次的血战突围,终致粮草用尽,人困马乏,几无回天之力,他为此做好了血战捐躯的准备,却在那个轻雾弥漫的早晨,一对人马破雾而出,生生将敌人的围困撕裂出一角,送上救命的粮草。

有了粮草补给,又有外沿策应,那一战虽然惨烈,却还是胜了。

缓过神来才发现,那队人马单薄、却精于战斗的援兵将领,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子,雪白良驹、鲜红战衣,一柄玄铁剑,一杆寒光枪,还有那俯仰间,干净利落的身手,美目顾盼时,英气与秀美融合绝佳的姿态,给了林少卿权势功勋以外的吸引,让他一时间迷醉在砰然的心动里。

之后的几个月里,他和她并肩而战,攻入对方国都,彻底清洗了那次失利的耻辱,他对她的认知越是深刻,就越无法将她和公主的身份画上等号,他看待她,不是以一个想要涉足朝堂的政客看待她那可以借助的公主身份,而是以一个男人看待心仪女子的心情决定,他要娶她。

不是利用父亲的地位,而是自己赤手空拳建立的功业,让天下人认可他与她的匹配,三年的餐风露宿终于凭着战绩扬名天下、封侯拜将,他本以为,娶她早已水到渠成,却被她随意的一句话,毁掉了所有的尊严,包括满腔的热情和钦慕,那一刻起,他开始恨她,用尽全力去恨,只为让她后悔。

离落雪回身时,正对上他深幽的眸光,或许因为记忆的回流,情不自禁的战栗了一下,很快,她又恢复了镇定,毫无回避的看回去。

他和她的恩恩怨怨,已经说不清谁伤害谁更多一点,折磨却依旧没有终点,林少卿收敛心神,冷然尖刺道:我很清楚你来这里的原因,不过,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帮他化解危机,还给予他最好的保护,你应该感激我不是?

陡然失笑,嘲意深深:感激?挑拨、分化,阻止我和他见面,我还得感激你?

林少卿淡淡摇头,雪上加霜:本侯没有禁锢他的自由,更没有阻止他见你,相反,我给了他比在侯府更大的自由,至于他为何依旧不肯见你,这可就不好说了,大概是,相对于你这个姐姐,他更愿意相信利益与共的盟友,说到底,江山的诱惑力显然比姐弟深情更让他着迷,也是,这个世上,能让人安心的只有权力,不是吗?。

这番话,字字句句往离落雪的心坎上刺,没有谁比林少卿更明白,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事,更能伤到她。

“你到底要逼我至何地?”话问出口,一种疲惫席卷而来,几乎让她站立不住:斗了五年,论伤害,你林少卿早已让我体无完肤,难道还不够吗?

这是第一次,离落雪以如此无力的姿态面对他,过往的她,可以隐忍,可以示弱,姿态依旧傲然,而今天,他从她身上看到了苍凉,他忍不住问:你可后悔过?

怔然良久,她扶着身侧的廊柱坐了下来,笑意粲然,满满的凄凉:悔!怎能不悔?若你没有那么恨我,我与晟儿不会走到今日,骆昀或许也不会死!

气急之下,林少卿扬手将她拽了起来,巴掌近至耳畔,却怎么也落不下去,离落雪惊愣片刻,笑意渐浓,挑衅的扬起脸庞:打!你若不打,后悔救你的话,我又怎么说得出口!

那天夜里,你带的人马,其实早已埋伏好,却一直不肯援手,让我眼睁睁看着骆昀满身窟窿的倒下,背负下一生无法偿还的债,晟儿,是我无论如何也想珍惜的亲人,你却让他对我产生了芥蒂,在我心里生生插上一把刀,林少卿,你对我何曾仁慈过?又凭什么恨我?

怒焰达到了巅峰,手掌未落下,眸间却已迸射杀意,他是真的想杀了这个女人,她怎么可以说出后悔救他的话,没错,骆昀的死,是他故意所致,然而,当时的他,以为离落雪是为了这个男人才拒婚,他凭什么要救一个绊脚石?只要能占居她的心,是爱是恨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