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靖书刚刚回府,听到卫民说离落雪来找过她,神情看起来不太好,他其实亦能猜到她的几分心情,林少卿带离晟去巡视军营、赴高门显贵聚集的云门宴,还未正式回宫复太子位,就先走了这一步,何况,这是林少卿第一次正式宣示天下,他是离晟的支撑。
这消息震动朝野,让李嫣坐立难安,急急忙忙就召他入宫商量对策,可他更担心的是,兴匆匆去见离晟的离落雪,被亲人付出毫无顾忌的抛开,她该会怎样的失落。
可是他并不知,自己其实错过了一个一直渴盼的机会,这是命运的又一次错过。
当他踏进院门时,看到毫无生气的离落雪,仰卧在躺椅上,眉目沉静、气息幽弱,眉睫一滴泪珠将落未落,被月夜的清辉渲染出无法言说的凄凉,看得人心碎。
莫靖书放轻了脚步,缓缓近身,屈膝蹲在她身侧,一手扶着躺椅,一手轻抬想要为她拭去泪珠,却又半途凝滞,她的警觉性,他是知道的,害怕吵醒她,就不敢进一步动作,可是,他在她身边枯等良久,她也未有反应,手指终于抚上泪滴,她还是没有醒来,他忽然明白,这一次,她是真的累了,什么样的恐惧都抵不过心灵的疲累。
他心疼的抚着她眼角一路下落的泪痕,轻呢:小离,我知道你很累,可是,你不会相信我,我能怎么办?你不肯放过自己,我能怎么办?承不住你的眼泪,狠不下心待你,我该怎么办?
因为对等待的绝望,他从心底当她死了,因为明白了莫氏和她姐弟无法共存,他就做了决定,要在守护莫氏的同时尽量减低对她的伤害。为此,他反复筹谋,处处布局,为的就是下一盘能双赢的棋。
他设想的结果是,莫氏依旧只是普通的商贾之家,离落雪姐弟远离争斗、安度余生,朝局稳定、百姓安居,纵使达不到绝对的完美,只要他一步一步的按计划进行,最终结果也不会相差太多,然而,他终究是错估了一件事,那就是:爱是无法筹谋算计的。
起初,他还能硬起心肠按计划进行,因为,他所见到的离落雪,敢恨不敢爱,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这与他心心念念、相思入骨的女子截然相反,他可以告诉自己,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时日久了,相处深了,她刻意压抑的本心也有藏不住的时候,而他,刻意忽略的感情就被慢慢引出,一切便开始难以预料,棋局就出现了混乱,他也试过扳回原局,那一子落下,明明白白的在她心口划一道新伤,纵使没有致命,却鲜血淋漓,他便怎么也下不了手了,无以为继的后果是引发了更多的变数,忽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看着这样虚弱的她,他心疼如绞却无能为力,动情之下,想要抛开所有的顾忌揽她入怀,手还未抬起,却听到一声轻响,循声低头,隐现眼底的泪水被生生的逼了回去,拾起那支簪子,验看良久,泪意转笑,笑中带涩,看向离落雪的目光中怨念深重:你为什么对所有人都念念不忘,唯独将我弃置九霄?
话音落,长身而起,白玉簪子在手中弯曲的不成样子,一直在身后看着的刘慧,焦急的向前赶了几步,终究没能挽回其碎裂两段的命运,抬手发力,两段簪子犹如利箭飞窜,拨开层层枝叶,透过粗壮的树身,隐没在远处的院墙内。
身形微动,人已出了院门,离落雪受到惊扰,骤然转醒,目光落在颤动的枝叶间,茫然不知何故,正要问,刘慧已抢先开口:有只怪鸟飞来飞去,怕影响小姐休息,姑爷用袖风赶走了!
“是么?”离落雪将信将疑,虽不见莫靖书的身影,却也看不出别的异样,便不再追问,忽觉脸上有些异样,抬手轻抚,验看时,指尖红艳,朝莫靖书身影隐没的方向看了看,心中略起疑云:他的血?他受伤了?
莫靖书折断玉簪伤了手,挥手发力时,血滴不慎落在了她的脸上,因为太生气,他没感觉到疼痛,因为太震惊,刘慧也没发现有受伤,此时被离落雪一问,正不知如何回答,好在忽起的一声暗哨,分了离落雪的心神。
目送离落雪离开,才去寻找那被莫靖书断裂两截的簪子,可他用的力道太大,她很艰难才找到的位置,只余下两个黯黑的细孔,簪子隐没了踪迹。
要取出簪子,只怕要破开那块墙面,可是,断裂的簪子,取出来又能如何?何况,若让离落雪知道,不知道会和他闹成什么样子,两人好不容易达成的共识会破碎,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她打算隐瞒,反正,离落雪最近能分出来的闲心不多,会想起这支簪子的时候更少,瞒过一时也不是难事,一切等过了这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