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暮秋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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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不懂风情

出了正堂,莫靖枫远远的走在前面,龙行虎步、目下无尘,亦步亦趋紧紧相随的沈佳云,眉目低垂、惴惴不安,如此看着,两人倒更像是主仆。

离落雪和莫靖书,并肩举步、缓步前行,不止步伐一致,就连隐隐散发的气场也是交相映衬、互为添补,非为刻意,却自然天成,任谁也不会怀疑两人的匹配程度。

默然前行良久,莫靖书忽然开口,声音限于两人之间:你今日是故意的吧?不度分寸、不隐锋芒,激怒于她,进而逼我出面护你,帮你在莫氏立威!

离落雪侧头看他,嫣然一笑:这样不好么?虽不能一劳永逸,却也能让你我都省下些麻烦!

莫靖书略有好奇:你就不怕我不配合?莫府的家法可是能要人命的!

离落雪貌似很郑重的点头:我知道,卫民跟我说过,好像是。。。有个丫头,被怀疑勾引你老爹,被柳茹芯拿了个错,用家法治死了。

莫靖书没料到她会忽然提这事,略尴尬的轻咳一声,对卫民的口无遮拦有些埋怨,离落雪看他表情讪讪的,心底暗爽,却还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继续调侃:其实,不这么做,怎么能显你这个丈夫的重要性?我有想过,在相公还未看上哪个丫头前,得多多利用您的宠爱才行,至于那些能要人命的家法,等失宠了再怕也不迟。

莫靖书看着她脸上微露的小得意,有些无奈,却也有着一丝说不明白的懊恼,明知她此举并不单纯,想要借他立威不过是表面言辞,试探莫氏内部矛盾才是真实目的,可是他还是顺着她的意愿做了,在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时,他拼却性命也想保护的人很多,等他有能力给予任何人保护时,世上却再没有他想要守护的人,这是他人生莫大的讽刺,也是他生命最大的遗憾。

因此,当柳茹芯盛气凌人、要对离落雪执行家法时,明知道她的用意,也明知道她有自保的本事,他还是忍不住出手相护,说不上‘宠爱’,不过是触景生情、想起了曾被弃如敝履、郁郁而终的母亲罢了。

本来是玩笑,可莫靖书略有失神的表情中,暗藏一丝抹不去的怅然,让她想起那次在老宅祭奠他母亲时的情形,隐隐有些不忍,可安慰的话,她说不出口,他也未必会领情,正话反说,是她此时唯一能化解气氛的办法:怎么样?被压迫了这么些年,这口恶气出的舒畅吧?丈夫儿子明明在跟前,却不肯说半句相帮的话,还得受晚辈的威胁,大概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失颜面了。

说着说着,离落雪却感觉自己的心里泛出一丝涩意,柳茹芯固然可恨,可也不无可怜,筹谋算计了一辈子,也争夺了一辈子,得到的终不过是虚无荣华,而自己呢?又会得到什么?

瞬间的迷失,很快又清醒,她从不让自己想太多以后,害怕动摇决心,颠覆要走的路,暗自捏了捏拳头,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续补道:说到底,你还得感谢我给了这个由头,让你有机会一出心底积压多年的怨气,只可惜了我,免不了要遭人病垢了,估计,莫府的下人一定会说,是我恃宠而骄,迷惑的你这个温润豁达的公子目无尊长、不分是非。

她明明占尽便宜,却说的委屈万分,让莫靖书讶然失笑,心中惆怅尽消,也调笑道:恃宠而骄倒是没冤枉了你,只是你也没做做迷惑我的样子,倒叫我宠的有些师出无名。

离落雪被他的话噎得半晌回不过神来,瘪了瘪嘴道:还真是委屈你了,娶个不懂风情、不懂迷惑丈夫的女人。

“不懂没关系,我教你!”话音落,一把将她揽过来,四目相对时,尽情欣赏她眼底怎么压抑也控制不住的慌乱,笑意渐渐浮上唇畔,看着她因他的戏弄而面色绯红,努力推拒却因身体的碰触而尴尬万分,只能又气又恼的狠狠瞪着他,渐渐的,从心底溢出一丝恍惚,蛊惑着他进一步靠近,忽起一声尴尬的咳嗽,让他骤然止住势头,淡淡一笑,固执的将离落雪禁锢在臂弯,若无其事的转头看向莫靖枫,笑谑道:三哥,说到不懂风情,没有比你更甚者。

该不好意思的人表现的理所应当,却说得别人尴尬万分,离落雪讶然于他的厚颜,一时竟忘了自己也陷身其中,察觉到她的视线,故意朝她眨了眨眼,任她慌乱的侧回头,才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祠堂,略有感慨道: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我们兄弟还能有一同跪祠堂的机会。

当时年幼,没有母亲在身边的莫靖书,处处受下人的刁难,却暗合了柳茹芯的私心,他也就免不得时时受到处罚,所幸莫靖枫惦念兄弟情谊,总是想方设法帮他,以至惹恼了柳茹芯,罚跪祠堂就成了家常便饭,也就是因为有莫靖枫陪同,他才免受更多的苦楚。

莫靖枫似乎也忆起了当年的事,其实,兄弟四人之中,他和莫靖书关系并非最亲,可随着两位哥哥惨死,他于心有愧,想要阻止母亲错下去,又能力不足,唯一能做的只是陪着他,不给母亲下手的机会,陪着受罪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有他也置身其内,母亲才会心软,久而久之,他俩关系倒是好了不少。

只是,让他无奈的是,不再需要保护的莫靖书,还是免不了找些麻烦拖他下水:有你在,只怕到了六十岁,还会如此!

莫靖书貌似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及不赞成的辩解:那你倒是多虑了,父亲他老人家未必活得到那个岁数!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他说得出口,莫靖枫深感头疼,摇头叹息:永远如此口无禁忌、随性妄为!

有任性的资本,活得随心率性一些又有何妨!

远远传来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一个布衣青衫的中年人,步履从容、笑意朗朗,行至跟前,拱手为礼:两位公子,别来无恙否?

莫靖枫回以点头之礼,略有敬意:还好,倒是苏先生别后幸苦了!

苏文卿,一开始只是莫府为莫靖玲请的教书先生,后因才智谋略渐得莫颜清信任,因其为人豁达随性、不喜随风摆柳、敢于直抒胸臆,也备受两位公子的敬重,在莫府也算举足轻重的人物。

故而,莫氏奉皇命迁移入京,他便受托留在云州处理善后,直至今日才得以进京,莫靖枫依礼道劳,他只闲闲客套一句,并无半分携功自傲的意思,倒也是难得的人才。

沈佳云也曾听闻沈世杰对此人赞不绝口,此时便起了巴结之心,竟尊卑倒转,上前一步行礼请安,言语不乏奉承之意,苏文卿朗润一笑,也客套了几句,只是整个过程隐隐透着些疏离,不刻意体会,并不会觉察。

莫靖书有感苏文卿的力不从心,不着痕迹的错开话题:先生进京这一路悠游自在,想来收获颇丰。

苏文卿不贪杯酒佳肴,不好金银美色,唯独对名家真迹来者不拒,这一路上,想要跟莫氏攀关系的人不少,可莫氏举家进京时因规矩太多、局势太复杂,以至于无人插得上足,故而,作为莫氏谋士的苏文卿进京,他们自然会各出奇招、投其所好。

顶着莫氏的声名在外收受贿赂,还进了自己的腰包,被莫靖书一语道破,非但不觉惭愧,还笑得从容:说起悠游,文卿怎及四公子,夫妻伉俪情深、携手畅游江湖,佳话可是传遍宇内了!

莫靖书清苒一笑,侧头向离落雪介绍道:这位是苏先生,你对他应该不陌生,当年文卿先生可是与帝师檀园先生并称文渊双杰,一文一武、名动天下。

苏文卿听言,脸上竟有一丝惭愧,看向离落雪时,稍显不自在,未等离落雪见礼,他已长辑不起,却又不发一言,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离落雪面沉如水,嘲意深重:先生以后见到我,还是绕路走的好!

苏文卿身形僵了僵,滞愣半晌,将姿态放的更低,道了一声‘是’,抬起头时,略有些抱歉的朝莫靖书两兄弟抱了抱拳,托言说有事要向莫颜清汇报,便匆匆而去。

随苏文卿的身影隐没在转角,收回视线时,才察觉在场的人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不想做无谓的解释,回身继续朝未完的路前行,两兄弟对视一眼,既然不知道其中因由,自然也不好多说,也就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