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要旺其家,新年当口都需要大肆朝贺,莫府同一天两顶花轿入门,一前一后新旧两朝公主下嫁,热闹不可谓不盛,莫氏是否会因此而旺却很难说。
新娘一前一后被喜婆搀扶着朝大堂走,宾客分两列祝贺逢迎,今天来的人多是沈世杰的门人,被奉为公主的沈佳芸自然贵重无比,恭贺声震动耳目,相比之下,离落雪这边就显得冷清多了,来的也多是直言敢谏,在朝中无足轻重的小官小吏。
沈佳芸率先上了台阶,正要朝里走,忽然冲出来一个身影,嘴里唤着‘三嫂’,伸出手就要去拉她。她被唬了一跳,用力一挥手,却没能控制好力道,莫靖玲猝不及防的被她一攘,往后退了两步,脚下踩空,直往台下仰,被正要上台阶的离落雪伸手扶住,有惊无险,她脱口唤出:四嫂!
离落雪也不应承,只温言道:雨后阶滑,郡主行路莫要心急!
一句话化解了莫靖玲的尴尬,也掩去了沈佳芸的过失,为她陪嫁的婆子赵梅偏偏不懂,只以为离落雪有意抢风头,又怕沈佳芸刚入嫁就得罪了小姑,忙替她解释:郡主别见怪,云婷公主并非故意,只是婚嫁有个规矩,成婚当日新娘若被新郎以外的人牵了手,两人难共白头,公主紧张这婚事,才会有此举措,还请郡主体谅!
莫靖玲才跟离落雪道了谢,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歉疚起来,支吾着又跟离落雪道歉,离落雪既不热络也不疏远,只清清淡淡的安慰说:郡主不必心忧,云婷公主祖籍山东,确有这个规矩,避讳也是应该的,我是京城人氏,倒没有这样的忌讳,也就无须为此事介怀!
沈佳芸纵使被封了公主,那也不是皇室正统,离落雪虽然被贬为庶民,可皇室血脉却不容置疑,两人都是皇室赐婚,又选同一天进门,沈世杰怕沈佳芸被离落雪欺负,特意选了这么个有阅历懂世故的婆子陪嫁,还吩咐她找机会给离落雪来个下马威,为沈佳芸树威。
这婆子正愁找不到时机,心里还有些郁郁,现在听离落雪这番话,心里一扭曲,就听出了别的意思,只道离落雪提两人出生地,好似在强调血统身份一般,心里大不乐意,脸上便揉挤出一丝鄙薄:这倒不是兴不兴规矩的事,初嫁娘比不得再嫁妇,凡是总要更谨慎些,我们公主可是从一而终、守礼守节的人,自然希望与驸马白头偕老!
言外之意很明显,离落雪也不恼,语调愈发淡然:是!落雪就在此祝愿云婷公主和驸马白头偕老,只是。若错过了拜堂的时辰,可就真不吉利了!
赵梅本想激怒离落雪,让她大闹一场,自己就可以乘机将她过去的污名重提一番,这样既让她丢了的颜面,也让莫氏脸上无光,就会见弃于最重礼节的公婆柳茹芯,她以后的日子就更不会好过,谁知离落雪一句话将此话题揭过,还提醒她再这么闹下去,会错过沈佳芸拜堂的吉时,这可不是她这个婆子担待得起的。她在心里狠狠的剜了离落雪一眼,还是赶着送沈佳芸进去拜堂了。
进门可以是同一天,但拜堂还是得分个长幼,沈佳芸和莫靖枫拜堂完毕,才轮到离落雪和莫靖书,离落雪正要迈步进入大堂,忽听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顿时凝住了脚步,侧头去看,小小武啼哭推攘的撞了进来,凭借着身高的差距和生死不计的拼劲,家丁竟然拦他不住,他看见离落雪的身影,不管不顾的就要冲上台阶,被离落雪一声呵斥定住了脚步,哭声卡在喉头,圆睁双目愣愣的盯着红衣红盖、看到他也无动于衷的女子,竟恍惚有种认错人的猜想。
“小小武,回去!”离落雪一句话出口,小小武才回过神来,声嘶力竭的吼:离姐姐,他们莫家有参与逼死小武哥,莫靖书也不是好人,你不要嫁给他!
离落雪意外小小武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一定是有人撺掇他来闹事,但到底是谁所为,又有何用意,不是她此时该追究的事,狠狠的捏了捏袖中的玉簪,声音依旧平缓无绪:胡闹什么!回去!
她说完,转身进入大堂,任由小小武在家丁驱逐下拳打脚踢、嚎哭闹腾也不予理会,在婚礼司仪的唱诺下与莫靖书一步步完成拜堂的步骤,举止平和、仪态端盈,好似丝毫不受外间渐渐远去的哭闹声所影响。
被推出门外的小小武,再也不闹腾了,他只呆呆的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无视进出来往的宾客行人,被门房上的人轰了又轰,他也不理会,默默的摸着眼泪,回想着离落雪冷漠的言辞,又想起他可怜的小武哥,一时悲从中来,眼泪就更止不住。
郑通远远的走过来,停在他面前,见他毫无反应,也跟着他在石阶上坐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过了很久,小小武才兀自盯着脚下叨叨絮语:她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忘了小武哥去另嫁,那个人还是逼死小武哥的仇人!
郑通听他这么一说,面上也露出惊疑,忙追问:谁告诉你的这些?
小小武没料到他首先关心的是这个,心里更不乐意,扭着性子恨声恨气的说:反正我就是知道,那个人不是好人!
郑通知道他是认死理的孩子,明知道这件事不会简单,可也未必能从他嘴里知道那怂恿他来闹事之人的身份,摇头叹息良久才说:逼死你小武哥的那些人都被杀了,虽然不知道是谁所为,但是他的仇也算报了,小小武,别再闹了,跟我回去,我答应过你小武哥,如果他不在了,会好好照顾你,以后我就是你大哥,哪怕我没饭吃,也绝不会饿着你分毫,你离姐姐的人生,从来不是我们这种人该掺和的,你小武哥选错了路,也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明白吗?
小小武听到小武的仇报了,愣了很久,心里却依旧高兴不起来,非要追问他:为什么离姐姐要嫁给那个人?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吃不了苦、守不了寡,贪图他家有钱有势?
郑通静默了良久,才叹道:小小武,大人的世界你不会明白,也希望你永远不会明白,毕竟太残酷了!
拉起小小武,他回望了一眼那深深豪门,心里想着:但愿你能谋想成真,也才不枉张武以命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