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暮秋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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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夫妻决裂

随着离落雪和林少卿谈判结束,风云迅速在京城的上空凝结,各地风雨也朝京城汇聚,经年累月酝酿的风暴将至了。

离落雪安排完所有的部署,并反复推演确认后,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顿觉疲惫不堪,狠狠揉捏了一阵太阳穴,才稍微恢复了些精神,起身到院中缓缓的踱步休息,心依旧没能完全放下,魔怔般再次推演起整个过程的部署,生怕有丝毫的疏漏,这关系的不只是离氏一族的兴衰荣辱,更是跟随她,信任她的所有人提着全族性命跟着她赌局,她不能不慎之又慎。

刘慧默默的跟在她的身旁,似有话说,又犹豫万分,离落雪后知后觉的发现,便停下脚步,问:还有疑问?

既然被问,她也不吐不快,遂道出心中所想:林少卿和姑爷,小姐更相信谁?

离落雪讶然片刻,不明所以: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刘慧忙添补解释道:论当前局势,小姐与林少卿结盟是必然的选择,若能再联合上姑爷,不是更有利么?为什么整个计划里,小姐为姑爷预设的位置都那样尴尬,故而,我才有此一问。

离落雪盯着刘慧良久,研判揣度、似有深意,一转瞬,又似单纯在为她的问题而深思,侧转头,看向天边一角毫无规则的浮云,未语先露一丝苦笑:因为,林少卿,更让我安心。

离落雪的意识中,她与林少卿永远是以利相交,她能测算他的野心,知道他要什么,能设想出最坏的情况,并为此做好应对的准备。

而莫靖书是突然出现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带着莫测的心思和无双的智谋,轻而易举的周旋在京城这瞬息万变的局势中,进退从容。过去的一年里,她那样近距离的观测揣摩,依旧看不透他,要与他这样一个把不准脉络,看不清动向,算不准所思所谋所求的人合作,变数太大,风险太大,可这一次,她赌不起。

与他共谋的这些日子,当她以为他会站在她这一边时,他却出其不意的对她设阻,当她做好了应付他的准备时,他又忽然出手相帮,可她却看不透他变化莫测的因由,就像这一次,他帮了她,她以为他是知道了某些内情,所以接受的心安理得,结果,事实却并非所想,她又开始迷惑。我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一个连野心都摸不透的男人,她怎么敢将此事托付?

“怎么会是林少卿更让你安心?”刘慧难以置信的望着离落雪,眼中有着深深的疼意,一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中握着的是莫靖书相赠的那支白玉簪,上面的纹样清晰的呈现在离落雪眼眸深处:此花名为问心,在闽国,是男女定情的花,意思是‘我爱你,你能爱我吗?’小姐,姑爷他是不会害你的!

有一瞬间,离落雪觉得自己身上某一处的血液瞬间凝集,好似要炸开般,一转眼,又全部回流,心内孤凉:是吗?在你们邂逅闽国时,我正疯疯癫癫的四处游荡,若没有张武,我或许真的会永远疯下去,什么问心,什么定情,我去哪里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视为亲人的你,与我同生共死过的你,竟可能是他莫靖书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如遭雷击,刘慧整个人愣在哪里,好一阵没有缓过神来,直到恢复知觉,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你怀疑我,却隐忍不提,暗中查明后,依旧不动声色,公主殿下,你好沉得住气!果然,你真的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凡事无遮无掩,只求明明白白的姐妹了。

滴落悲凉之泪,两颗心上都划了深深一道,离落雪愣怔良久,声音干涩,近乎悲鸣:刘慧,是你瞒我在先,进京之前,你跟踪了我几天,我一直不明白原因,我也问过游倩,她说,你告诉她‘听人说我变化太多,已经不再信任任何人,太仓促出现,只会引起我的怀疑,需要等待时机’,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你大概还不打算出现的,你在等待莫靖书给你们制造机会吧?刘慧,什么时候开始,你我的相聚,还要别人引荐?这何尝是对我的信任?

刘慧被问的哑口无言,兀自沉默良久,才问:所以你就怀疑我?

离落雪摇头,有气无力:我是多疑,却也没有如此谨小慎微,尤其是对你们,是你每遇莫靖书的事就表现的太不冷静,还试图拉卫民遮挡,可你与卫民的相处太过无私,让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暧昧,不得不深想。

刘慧涩涩一笑,问:既然您怀疑我,为什么还要告诉我那个秘密?还显得你信任我多过游倩?你就不怕我泄露出去?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没什么婉词粉饰可言,直语不讳道:因为我想为我们过去的情谊赌一次,就算输了,聪明如莫靖书,他也知道怎么选择,当然,也不是没有更大的风险,一旦泄露给更多人,天下会大乱,但是我想,无论是你还是莫靖书,都不会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

刘慧笑得有些无奈:结果呢?

离落雪静默良久,沉沉一叹:我赢了,你到底没有辜负我的信任,因此,我也没有将你排除在这次计划之外,如果不是你今日执意为他抱不平,我会当着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惜,你问了,那我也想问你,为什么没有透露给莫靖书?

关心则乱,这是她的错失,不过,捅开这层窗户纸也好,她终究不想再受煎熬,时刻担心着会被发现,只是,一时间,她也不知道离落雪还能否心无隔阂的留她在身边,如果不能,她又该何去何从,近乎绝望的悲凉涌上心头:因为我从未想过要背叛你,姑爷也从未有这样的表示,我们之所以瞒着你相识的事实,就是怕你会有这样的猜想,终究还是错了。

这条路走至今日,失去了太多,容不得她回头,不管还要失去什么,这一局她必须赌下去,只是。。。

“问心麽?”捏着簪子细看良久,心头涌起浓浓的悲凉,她和他之间,最不该有的就是感情,如果,只是自己单纯的动情,还可以为了大局,忍痛割舍,一旦知道他也有意,心就会动摇,有了奢望,起了侥幸,忍不住希图更多,一切会偏离预期,所以,她宁愿什么也不相信,也不能让自己此时陷入困扰,只要不相信刘慧的话,就当什么也没有改变,依旧可以按原定计划进行。

打定主意后,回屋将玉簪压回箱底,转身出来时,遇上疾步赶来的游倩,看她面带焦急,未等脚下站稳,便禀报道:对李氏的声讨檄文张贴满大街小巷,豫州、青州凉州宁州等五个州都起了民乱,十多名官员相继被杀,还有将近五十名大小官员被软禁,陆续还有其他州县响应,死的多数都是李氏羽翼。

离落雪惊愕良久,强撑起有些发软的腿脚,兀自镇定道:百姓可有伤亡?

游倩叹道:官逼民反的动乱,若不死些百姓,又怎么闹得起来,那些官员通过沈世杰贡献给李嫣的所有银钱珠宝都在您移交过去的书据中留了底,林少卿通过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来引发民怨,他安插的人再从旁煽风点火,激发民变,那些官员平日里被李嫣什么篓子都敢捅,怎么会意识到其中的危机,只顾动用权力压制乱局,妄想以乱制乱,最终引火自焚。

离落雪用超乎寻常的平静吩咐:传令下去,所有人做好准备,京城局势一旦明朗,马上平息动乱,安抚百姓,将损害将至最低。

游倩朗声应了‘是’,人却并未急着离去,踌躇良久,本想询问刘慧哭着跑出去的事,抬眼见离落雪满面阴云,到嘴边的话只得咽回去,恭敬的行了礼,转身离去。

游倩的身影隐匿在门口时,离落雪的忍耐已到极限,抬手倾力一击,所有的怨怒化着无尽掌风,掌心所对的花圃,零落一地断枝残叶。

说什么不得干预,说什么要她配合,他根本早就谋算好了,就等她离落雪入局,而她,只能听之任之。

“各州民乱是你们的杰作?”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悠游,语音里裹挟着压抑的怒火,变得黯哑而深沉。

陡然僵直了身形,凝住的表情勾勒出一个大大的苦涩笑意,在回身的一瞬,所有情感被抹平,一脸淡漠无绪:你来兴师问罪?为了谁?

在离落雪的意识里,没有阻止悲剧的发生,就该和悲剧的制造者同罪,所以,莫靖书将矛头指向她和林少卿,并没有错,她没理由否定,可这样看不出丝毫悔意的姿态深深的刺疼了莫靖书,难以置信的眸光如刀剑般在她身上游走,如施刮刑,她却还在笑:你想为李氏抱不平?

“三千多条人命”他死死盯着离落雪,企图逼视她的眼睛,可她目光散漫,毫无聚焦,让他此时的心情无处落脚,源源不断的悲愤堵在心口,声音却压抑了所有的情绪,冰冷无绪的问出:为了达到目的,你们预备牺牲多少人?

游倩没有报数字,她也不想细问,此时却被莫靖书直白的吼了出来,震得她肝肠欲碎,可是,就算她想停手,林少卿也不会容许她半途而废,纵使敲碎骨头也只能咬牙撑下去,不成功,会有更多人死,她已没有退路,她也不能输。

一咬牙,冷硬了心肠道,强撑一丝笑意:那就要看李氏能撑多久!

莫靖书惊愣的望着她,难以置信的心情几近让他崩溃: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过去的那个善良的女子去哪里了?

离落雪一怔,悲凉泯灭了心性,忽然就笑了起来:你原来还不了解我啊?

缓缓走进,直视对方的眼睛,近乎残忍的语气:是谁造就了今天的我?有些事,我没有证据,你却心知肚明,若非你莫氏的推波助澜,局势又怎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不知被触动了什么痛处,又或者,某些东西脱离了掌控,让他少有的慌乱起来,掩饰般的狡辩:没有莫氏,你就不会参与帝位争夺?就不会牺牲那么多无辜?

“所以我们都该死,你,我,林少卿,所有自诩高人一等、利用权势谋略肆意玩弄他人性命的人,都该死!”近乎癫狂的笑意在她脸上蔓延,悲绝而冷酷,满含恨意,也几近心碎,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目光赤红:都别自命清高,论谋算,你莫靖书不亚于我,论死在你莫氏手里的无辜者,又何止三千?

“善良?“颓然松开双手,凑到眼前,细细打量,笑中含泪,狂乱不能自己:别说笑了,从十岁开始,无论是人血还是牲畜血,这双手从来就没有少沾,你所期望的那个离落雪,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不要试图从我身上找谁的影子!,滚!

如此出离愤怒的离落雪,让莫靖书震惊,虽自悔话说的太重,也太冲动,可此时的他,内心的冲击也不容小视,没有勇气说出道歉的话,也平复不了自己的情绪,只能避走。

看着那狼狈逃离的身影渐行渐远,离落雪紧绷的神经好似断裂般,失去了身体支撑的气力,踉跄后退几步,靠着身后石桌才站住身形,眉目低垂,眼泪扑簌簌滴落,心神俱伤。

细碎声过,一方裙裾移入眼帘,一双手臂揽了上来,紧紧搂着,没有言语,只是陪着落泪,心里却已经满足了,毫不犹豫的,将整个脸埋入对方肩头,让泪水浸入其衣衫,闷闷的声音从她的口出来,入了她的心里:刘慧,你真不该告诉我那发簪的意义,让我,失去了平常心,如此难堪。

刘慧哽咽着嗓子,呢喃:是,小姐,我错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用攻击别人来治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害怕面对自己的内心,就麻木不仁的捣开别人的伤口,看其撕心裂肺,看其鲜血淋漓,借此来减缓自己的伤痛?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乐此不疲的伤害身边的人,为的不过是:他比别人更能容忍你、更在乎你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