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暮秋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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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歧途陌路

莫府老宅,莫靖书偶尔会去小住几日,却并未要求离落雪同往,所以,上一次她去那里还是。。。离清音的祭日?算算日子,去年是除夕当晚回去,第二日就是。。。

明白了莫靖书突然提起回去的理由,祭祀那日莫靖书落寞的身影重现眼前,这样的日子,她是应该陪伴他的。

心有所思,脚下失了准头,一脚踩入积雪之中,整个人朝一旁歪过去,被一只手及时托住,一抬头,撞上林少卿冰冷的视线,所有的心绪都被压了下去,瞬间换上敷衍的笑意:多谢!

林少卿淡眼瞟了瞟她瞬即收回的手臂,冷屑嘲讽道:儿女情心重,就不该担护国重任,大局当前还这般心不在焉,何不闭锁绣阁,安心做个小妇人。

风雪渐密,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连呼吸都受到了压迫,离落雪稀薄的笑意犹如冷硬的面具僵硬的铺在脸上,遮住了内心的尴尬,冷语反讽道:儿女情心?林侯爷你有吗?对着一个只懂利益权谋的人,本宫何来儿女情,又怎敢有心?所谓心不在焉,不过是在想,林侯爷费尽心思斟酌盘算后,到底会开出怎样的条件。

林少卿的目光落在人身上,犹如钢钉透心入骨,比冰刃更冷锐,好似能从身上刮下一层皮,离落雪不自觉的想要躲避,可气势上又不能输,昂首抬步,错开他的视线,继续前行,忽听他说:如果我要你呢?

声音不轻不重,却直入心扉,余音伴着朔风回雪,久久的在耳畔旋绕,离落雪惊愣止步,须臾,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希翼就此忽略,可林少卿并未打算放过她,执着而冷绝的再次追问:如果我要你,你会怎么选择?

清晰明了的追问,容不得她再回避,顿步转身,瞬目相对,林少卿深冷的眸子里,自己的身影清晰可见,可要从中分辨出言语的真假,却又几无可能,对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离落雪已经是寡妇再嫁,毫无名声可言,林侯爷声名显赫,从不缺少女人,我又怎么可能入得了您的眼,又何谈为了我这样的女人,放弃你毕生追求的权势,还树立下莫氏那样的敌人?

在她的笑意中,林少卿面沉如水,直逼视得她笑意散尽,他却忽然笑了:你觉得不可能,你自认聪明的弟弟却相信的很,还主动向本侯许诺,若助他夺回帝位,该本侯的一样不会少,而你还会是本侯的战利品。

离落雪笑意僵了一瞬,继而又恢复如初:为了挑拨我姐弟的关系,你还真是毫不倦怠,不过,我们还是直入主题的好,你要怎么样,才肯答应我的要求?

她率先摆出谈判的架势,截断了尴尬的话题,他冷眼瞧着,心内沉度深思,如今的离落雪,没有他初见钟情的张扬炫目,也没有在定国侯府时、被他奚落折辱后依旧固守的桀骜不屈,而是,外表柔似棉,内心深如潭,风刀霜剑可以改其形,却无法驭其心,除了离晟依旧是她的软肋,他再也找不到她过去的影子。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他要得到她的初心,没了感情也好,他就不需要在乎她会受到什么伤害,只要结果她属于他,最终她变成了什么样,他无所谓。

情散心冷,他要的只是权势:翁城的控制权!

陡然一怔,牙关紧咬,眸光清寒:你的野心也太无遮掩了些,周边四城,你已握有两城,再得到翁城,只要你愿意,皇城随时都可以被孤立,挟天子以令诸侯,和你得到江山有何区别?

隔着迷眼的雪帘,林少卿锐目冷视,残酷桀骜:我的野心,从未向你隐瞒,怎么?给不起?让本候凭着一纸遗诏就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你姐弟渔翁得利,到头来天下涛涛臆测骂名,全然由本候担着,你为了离晟可真是费尽心思,可本候不是傻子,若没有相当的所得,免谈。

眉目微怔,几分冷笑:一纸遗诏?别说的毫无价值,若没记错,本宫能在你手里活到今日,这份诏书可是居功至伟,如今怎么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此一时彼一时!”林少卿上前一步,一把拦住离落企图后退的身形,逼视其眼睛,一字一句刺入她的心底:别太精明,你的心思瞒不过本候,以借刀杀人之计,收一箭双雕之效?你当本候这几年是空长了年岁?

若林少卿借先皇遗诏的由头发动宫变,扳倒李氏母子,作为皇位仅存的继承人,离晟上位便顺理成章,离落雪隐在幕后推波助澜,沾不上逼供夺位的腥味,谁也咬不上她。

离晟在外人眼中从来都是林少卿挟持的傀儡,纵使上了位,也只会给人以被迫参与的错觉,若民意引导得当,他还能在此事上博取些同情,若民意顺服,离晟名正言顺轻取帝位,若舆论不利,乱臣贼子的骂名,都由林氏父子承担,离落雪若趁机发难,林氏将万劫不复。

其实,这一设想,诸多侥幸,太过理想,离落雪并不觉得能瞒得过林少卿,所以,她做好了谈判的准备,也准备为此付出代价,在夺下巡城军之时,她就知道,林少卿不会甘受此败,此前的一切行动他之所以能隐忍不发,皆是为了这一次,连本带利的回收,坐收渔利,从来是他最爱玩的把戏:好,还有什么?

林少卿很满意她这份自觉性,扬手比出三根指头,收拢一根说一点:

交出你从沈世杰手中截取的东西。

如果没有猜错,你应该知道先帝御用传旨太监刘澄的下落,本候要他亲自宣读先帝遗诏。

接下来的时间,你不但不能质疑或阻扰本候的任何行动,你的人还必须全权配合响应。

若能做到这三点,本候就应你所邀,林氏为主力,离氏作策应。

见离落雪面有碍难,欲言又止,他截断她的退路道:要想将自己摘除干净,就必须付得起代价,什么都不舍,谁都想保,就不应该涉足这条路。

离落雪的顾虑,不只是不舍,更是不信任,放手林少卿,这个风险难以估量。可是,若自己主动发起政变,背上骂名事小,离晟难免受到牵连,登基也会名不正言不顺,遗祸无穷,而她,极有可能以清君侧、正君风的名义被迫远离朝廷,没了她的帮衬,离晟如何斗得过林少卿,夺回的江山名为离氏当政,实则林氏掌权,又有何意义?

避开林少卿的视线,回身继续前行,心中暗自思忖:林少卿不会傻到让自己背负谋反之名,可是,单凭遗诏,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就算有刘澄亲自宣读遗诏,也不过是增加了几分可信度,依旧无法让自己的兵谏合理化,那么。。。他只是单单的想将李氏的罪证公之于众吗?

想着又自顾自的否决:应该不止这些,他既要我全力配合,又不能质疑甚至干预他的行动?说明,他知道自己的某些谋划是我难以接受的,既然知道我无法接受,就一定不会事先透露,可到底是什么呢?

左思右想难下定论,林少卿却不是有耐心的人,不会给她过多思虑的时间,更不会给她选择的余地,李氏一派近日动作频繁,似有密谋,怕是眼见走投无路,要做拼死一搏,如今局势,已是利箭离弦、无可挽回,她只能赌一次,转身顿步,以护国公主的威仪和姿态对上那双深寒难测的眼睛:你的条件,本宫可以答应,但你最好也别把我离落雪当傻子,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四个字,言简意赅,含义深刻,林少卿听得懂,他和她的合谋,算取别人的同时,也免不了互相博弈争夺,但有些底线却不能逾越,否则,两人谋虎会变成鹬蚌相争,得不偿失。

漫天飞雪、萧瑟寒风,孤冢、独影,满目凄凉,莫靖书无遮无挡的在雪风中呆立了太久,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热气,雪瓣飘落其上,竟渐渐开始凝结,他的目光定定落在离清音的墓碑上,神色平静,心内煎熬:

母亲,离别临行时,你对儿子说,一旦有机会,远离朝局,不要卷进莫离两族的争端,去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可儿子是莫氏的子孙,也带着离氏的血脉,儿子最爱的女人、儿子的妻子,她也姓离,儿子怎么逃得过。

你也曾说,无论是离氏还是莫氏,都不要去憎恨,如果避不开,要尽己所能让其和睦共存,可他们仇恨越结越深,势同水火,儿子左右相帮却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之境,母亲,儿子自诩谋略过人、智计出众,却依旧解不开这难题,儿子要的只是,一个人,一颗心,一世安,为何就这么难?

院门外,离落雪也站了很长时间,那只脚始终没有迈出,莫靖书的脊梁挺得笔直,却始终给她一种凄凉落寞之伤,比去年的今日,看起来更让人心疼,她想要去安慰,她本该去安慰,却又心悸怯懦:这一生,我不敢奢望有人相伴终点,,可这决定命运的一段路,我多麽希望携手的是你,可是,我做不到为了你,不去计较莫氏的野心威胁和莫颜清的心狠手辣,又怎么能去要求你,为了我放弃莫氏,拉你入局,就是逼你做选择,我不能那么自私,同样,也没有信心承受你的放弃,只能,先放弃你。

近乎贪禁的看了一眼那个让她恨也让她爱,让她提防又不自觉靠近的男人,一转身,决然离去,留下一滴寒泪,被雪风冷却成冰珠,融入莹莹洁白,瞬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