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侯府,暗探向林少卿详细禀报了离落雪与凌卓见面的情形,林少卿问孟平对凌卓的看法,孟平思虑良久道:他这一招借力打力使得不错。
林少卿难得笑了笑,有些惋惜道:岂止是不错,我和莫靖书是不约而同的在凌国点了把火,虽各有所图,却都是想挑起这场战争来左右文渊的局势,这个男人倒好,借离落雪之威来平凌国乱局,又把这火引回了文渊,怪不得离落雪对他赞誉颇高,果然是个难得的对手,只可惜,现在还不是我跟他较量的时候。
此时忽然有人来报,离落雪受了伤,不过她似乎对遇刺一事讳莫如深,消息瞒得比较严实,孟平挥退来人,才道出疑惑:这伤来得有些蹊跷,我们的探子并未汇报此事,显然是他离开之后才出的事,只是,谁会这么做呢?
林少卿沉吟片刻,更难得的笑了笑:这个女人真是狠,宁愿自伤其身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孟平不明所以,问:侯爷为何就认定她是自伤其身?她又为何要如此做?
林少卿难得的有耐心,闲闲解释道:游倩毫发无损,她却受了伤,这可能吗?她大概是察觉被人跟踪了,只不过,她不确定是谁的人,目的是什么,而她自伤其身。。。这京城的防务怕是要整顿了。
想到此处,他回头对孟平道:告诉徐庶,让他做好接管京城巡防的准备,叫林曾转告林相国,巡城御史这个职位一定要尽其所能抓到手!
京都衙门和巡城军都是负责京城的安全,只是,京都衙门更偏向于刑案处理,巡城军却是对整个皇城的监管,从近日种种迹象来看,京都衙门是在离落雪手上了,而她此次自伤其身,又有凌卓等人秘潜入京的由头,只怕是打算对巡城军下手了,所以,他打算做一次黄雀,借她之力抢夺这块肥肉。
果然,第二日早朝,有人上奏说离落雪在京城密会凌国少主凌卓,有不轨之图,圣旨宣召离落雪,应宣的却是刘慧,整装上殿,大礼参拜后,恭敬禀言:公主大病初愈本就身虚体弱,遇刺又失血过多,昨夜伤口疼痛至半夜,刚刚睡熟,民女私心,不忍她受累,僭越前来替其应答,还请皇上体念!
离睿听闻离落雪遇刺,蓦地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抬腿就要下御阶,被帘幕后的一声轻咳定住了身形,讪讪的坐了回去,询问的语气依旧急迫:皇姐怎会遇刺?伤的重么?可有找御医医治?御医怎么说?
一连串的关切询问让刘慧心中略有惋惜之叹,面上适时的在恭敬平和中添了些感激,答道:已经找过大夫了,只说是失血体虚,休养调息数日即可。
离睿微微心安,转念一想,又侧头吩咐李恩道:你即刻带御医再去瞧瞧,药材补品捡最好的送去!愣着干嘛,快去!
李恩本来透着帘幕想要瞧瞧李嫣的态度,被离睿连番催促后,只得硬着头皮遵旨而行。
李嫣隐于帘幕之后,似乎都能感觉到刘慧低垂的眉目间那衔着的一丝得意,锦服下卷握的指骨捏了捏,咽下心中怒气,不咸不淡的提醒幼帝言归正传。
离睿犹疑片刻,嗓音清了又清,对着刘慧,却问不出口,只得让那上奏之人重述奏言,末了,才问刘慧:你是皇姐身边的人,对于此事,可能给出答案?
刘慧恭敬的朝上位行了礼,声音和缓,不卑不亢作答:昨日,公主得到消息,说凌国少主凌卓带着人潜入了京城,公主曾与此人交过手,知其深谋诡诈,加之日前得到消息,凌国朝堂上有不少人主张对文渊宣战,公主怕此人是来探我国虚实,就想通过此次会面震慑住此人,避免兵戈血战,这本是忠君护国之举,竟被人扭曲至此,实在让人寒心,还望皇上明鉴圣裁。
林文信使了使眼色,便有人出列跪陈,借着刘慧的话头道:当年先皇加封‘护国’二字给公主殿下,是对她能力的赏识,也是对其品行的认可,因此,公主为国为民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而此次事件,臣等最为担心的,反而是皇城的安危问题,前有凌卓轻易潜入京城,后有公主遭遇伏击,不管是何人所为,都只能说明,京城防务出现了很大漏洞,才让奸人有机可乘,如此下去,不止威胁到皇上安危,还给邻邦藩国以误导,认为我文渊软弱可欺,谁都可以来去自如。
此番话,只字未提责任归属,却让巡城御史韩山背上了失职误国之罪,韩山冷汗淋漓,慌忙下跪请罪,可话还未出口,徐庶就抢先出列请缨:公主受伤皇城受辱,是我等臣下无能,虽万死难赎其罪,但祸根未除,臣下无颜请罪,唯厚颜自荐,补救防务漏洞,搜捕奸邪,以还公主和皇城百姓一个心安。
林文信带着附庸朝臣瞬即响应,奏请离睿问罪于韩山,解除其巡城御史的职务,让徐庶暂代,并责令徐庶尽快追捕凶手,整顿京城防务。
李嫣这边的人自然找着理由为韩山开脱,请求从轻处置,令其将功折罪。
其间还有人提出,先皇曾将巡城军划归京都衙门统御,京城安防一直是滴水不漏,如今两相分离,行动上各行其事,管理区域又无明确划分,才有了监察巡视上的漏洞,若要整顿,只需将巡城军复归京都衙门即可。
正当三方各持己见、僵持不下时,又有人来报,说是翁城府尹伍鹏拦截住了凌卓一行人,请皇帝示下。
翁城虽与皇城相隔不远,却与凌卓返回凌国并非一个方向,他又不识得凌卓,却巧妙的拦截住了,其中蹊跷可想而知。
这个消息让憋屈抑郁的李氏一党看到了曙光,忙进言说:凌卓既未远去,就当宣他入殿对质,明确了公主私心有无,才能追究巡城御史失职之罪!失职事小,通敌罪大,必须辩证清楚才能真正解危安民。
此言响应者不多,可得到李嫣的支持,离睿也不能不听,于是宣伍鹏带凌卓等人上殿。
凌卓翩然而入,身子略倾,全了礼节,离睿见此俊朗风姿中隐隐透着一股劲旅傲骨,这份久经沙场之人才特有的气质,在离落雪和林少卿身上也有,他对这样的人由衷敬慎,语气便自然的带了些和润:凌少主,但愿伍鹏没有失礼与你才好!
凌卓本欲客气婉词两句,却被不客气的人打断了话语,逼问:凌卓,是不是你与人密图文渊江山的事败露了,才仓促遁逃?
凌卓听言微怔,须臾,扬声大笑,片刻后,才收声肃颜道:我堂堂凌国少主,行走大小诸国无数,还从不会遁逃这种狼狈行迹。
伍鹏听他语有怒气,忙提言劝慰、循循善诱道:凌少主,只要你肯供出主谋,助文渊涤除奸邪隐患,我皇上和皇太后圣明烛照,定不会追究你的过失。
抬眼扫了扫四周,满朝皆是心怀私利者,这倒让他想起了凌国朝堂,对离落雪有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意:还会得到你主人允诺的优渥条件对吧?本来呢,延迟两日行程就能获此大益,利弊得失如此清晰明了,我是不可能拒绝的,对吗?
伍鹏本以为与凌卓已达成共识,出列时胸有成竹,没有什么防备,被凌卓忽然反将一军,一时惶急,竟怔住了,林文信却从这话里闻到了不寻常的讯息,心头一动,礼遇有加道:还请凌少主细说分明!
凌卓也不遮掩,毫不藏私道:他家主人承诺,只要本世子当着文武百官承认与离落雪密谋以图文渊江山,他就能促使文渊助我平定凌国内乱。
如此大的口气,如此信誓旦旦的约定,不用明说,也知道这个所谓的‘主人’一定代表着文渊某方势力,如此急着栽赃离落雪,也就能进一步认定这方势力所指了,林文信并不去细问那‘主人’是谁,反倒换了一个焦点道:确是不小的诱惑,护国公主是你凌国死敌,也是劲敌,若她失势或者死了,对你对凌国都是一大利,有此两利在前,那你为何不受?
凌卓哈哈大笑道:会问这句话的人,想必是从来不知何为沙场铁血,既然阁下问出了口,我也不能不说道一二。
沙场结下的恩怨,必须沙场上了结,这是军旅之人的傲气;
离落雪曾怒叱我国御史说,她不需要借助外邦威势来整理自家内务,难道我凌卓会输她一筹?
我之于离落雪,是败军之将,这是我凌卓此生最大的耻辱,若没机会在战场之上清洗这份耻辱,就是坐拥江山,也毫无意义,这是我凌卓铁血二十年的尊严。
有此三点,可还能说得通?
离睿恨不得拍手称赞,但他必须保持皇帝应有的沉稳持重,只点头道:凌国大国之风范集于凌少主一身,朕心感佩,能不受私己利诱,还我皇姐清白,多谢了!
凌卓淡漠道:文渊诸君皆是大才,恩怨对错自有分断,文渊内政非我这个外邦人所能掺和,若无别的事,凌卓就此请辞了!
凌卓临时反水,非但没能扳倒离落雪,就连伍鹏的生命也岌岌可危,这使得想用伍鹏之功来抵消寒山之罪,将巡城御史留在自己一边的谋算无法成功,这让李嫣一党愤怒不已,恨由心生,便有人抢言道:文渊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凌卓唇角微勾,玩味道:不让走?来之前又有人告诉我,只要能实情陈述,不胡乱攀诬,庙堂江湖皆可保我平安来去,我对此人的狂妄之词其实是存疑的,若你们想帮忙验证一下,本世子倒是乐见其成。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人无从知晓他口中的男人指的是谁,不过,敢这样对着凌国少主说话,定然不是虚言狂妄,如今京城的局势瞬息万变,就是有所归附的人也不敢随意轻视对手,更不敢太过得罪密不现身却左右局势的人,最终,凌卓还是一个转身,潇洒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