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蒋介石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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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朝鲜战争与蒋介石政权之起死回生(1)

一 ”出兵”受挫

1950年6月24日,朝鲜战争爆发,给在危机四伏中苦撑台湾局面的蒋介石送去了一只救生圈,也为其野心勃勃的反攻计划平添了一丝希望。台湾当局说:“我们面临的中共军事威胁,以及友邦美国遗弃我国,与承认“共匪”的外交危机,已因韩战爆发而局势大变,露出一线转机。中韩休戚与共,今后韩战发展如果有利韩国,亦必有利我国,如果韩战演成美俄世界大战,不仅南北韩必然统一,我们还可能会由鸭绿江而东北而重返中国大陆。如果韩战进展不幸而不利韩国,也势必因此而提高美国及自由国家的警觉,加紧援韩,决不致任国际共党渡海进攻台湾了。”【1】总而言之,无论朝鲜战争的结局如何,对台湾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弊。故蒋介石密切注视着战局的变化。他先是积极策划,企图“出兵”朝鲜,参加“联合国军”,继而多方阻挠朝鲜战争的和平谈判,然后又插手战俘的遣返。而战场上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的一胜一败,一进一退,都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董显光在《蒋总统传》中曾如是说,自朝鲜战争爆发后,蒋介石个人的历史“参入韩战的复杂史实之内。从彼时起,台湾所遭遇的任何事都与韩战有不可避免的关系”。【2】

6月24日晚,战争爆发的消息即通过其驻韩“大使”邵毓麟传到台北;同时,蒋介石还收到了韩国总统李承晚的求援电报。蒋介石立即回电李承晚以示关切,电曰:【3】

总统阁下:据报所谓北韩人民政府,已大举进攻贵方,此举自系赤俄阴谋之另一表现。贵我两国之反共产反侵略之立场相同,闻讯深表关切。贵国军民当深明此义,在阁下贤明领导下,必能获致最后胜利。除已电令本国驻联合国代表促成安全理事会紧急会议之召开,俾其受理此案,并与其他国家洽商具体适当措置外,谨先电讯。

蒋介石清楚地意识到,朝鲜战争对风雨飘摇的台湾政局是个重大转机。他在日记中写道:“晚课餐后,召集会议,商讨韩国事至廿四时,尚未能解决定方针也。”(6月26日)“晚课后,约宴非常委会及中央重要委员,商讨对韩国被侵之处理方针至十一时完。”(6月27日)蒋介石作息较有规律,基本是晚上10时入睡,连续两天开会至深夜,较为罕见。参加会议的军政官员包括陈诚、何应钦、周至柔、王世杰、谷正纲、黄少谷、孙立人、桂永清、蒋经国等。会议决定:从6月26日零时开始,台湾、澎湖、金门、马祖地区全面进入紧急战略状态,停止三军休假,实行宵禁;加强舆论宣传工作,营造反共反攻的社会氛围,加强对台海地区及大陆沿海的海空巡逻活动,加强岛内的防空、民防及交通与经济管制活动。

李承晚政权与蒋介石关系极为密切,蒋介石1949年夏曾访问韩国,“共商反共大计”。在各国纷纷抛弃台湾之际,惟有韩国与它保持“大使级”外交关系。韩国的命运自然使蒋有唇亡齿寒的预感,但以他当时自身难保的处境,“与其他国家洽商具体措施”云云,不过是象征性安慰罢了。

蒋介石所采取的上述应对策略即能说明一切,其中多半是鼓噪呐喊而已,其实质性的军事战略还是以防守、力保台湾不失为主的。

但随着形势的变化,蒋介石的心思也在发生变化。先是美国远东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在朝鲜战争爆发后与美国国防部长约翰逊、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等人炮制了一个所谓的“在亚洲遏制共产主义的战略计划”,在强调美国加强对韩国援助的同时,建议发挥台湾“这个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的作用,作为其陆海空军作战的后方供应基地,并同时建议从台湾调一个国民党军驰援李承晚。据此,李承晚再次向蒋介石提出援助请求。

美国人直接参加反共战争是蒋介石梦寐以求的事情,或许从麦克阿瑟的计划中看到了这一希望,他对李承晚的请求也迅速作出回应。6月26日蒋介石再次召集军政要员集会,集中讨论出兵援韩问题。刚刚在大陆经历了溃败而惊魂未定的将军们,大多借口国民党军队装备差、台湾防守压力大,不赞同出兵。但蒋介石认为:“国民党之所以痛失大陆,就在于不敢痛下决心,不敢冒险。今日党国已无路可退,惟有拼死一搏,方可收复河山。”【4】他力排众议,通过了“出兵案”,并决定派遣其最精锐的第五十二军3万余人,另配以装甲兵1个旅,飞机20架。驰援李承晚。会后,台北即立刻电告了麦克阿瑟和杜鲁门国民党的出兵方案,表示一俟美国同意,“即可从空中和海上前往南朝鲜投入战斗”。同时,蒋介石还命令“陆军总司令”孙立人立刻整顿第52军,做好出兵准备。在7月份的预定工作中,蒋特意列入了“援韩部队之编成与出发及今后补充”一项。【5】

27日,美国总统杜鲁门发表了一项声明,声明称他已下令美国驻远东海空军支援和掩护韩国陆军抵抗朝鲜人民军的进攻,同时,他还命令美国海军第七舰队进入台湾海峡巡逻以防止大陆对台湾的进攻,并要求台湾的国民党军队也停止对大陆或对公海和中国水域内的航运采取军事行动。声明还宣称,有关台湾地位的确定,有待该地区恢复稳定与和平,或者签订对日和约后决定,或者由联合国讨论决定。【6】

杜鲁门的声明显示美国突然转变了对台湾战略地位的认识和对国民党政权的态度,要重新介入中国事务,这粗暴地干涉了中国内政。声明中关于台湾地位问题的说法是错误的,是对中国领土主权的践踏,蕴含着“台湾的国民政府不再被认为拥有主权”之意。杜鲁门未同台北磋商即命令第七舰队进驻台湾海峡,并以“命令式”的口气要求台湾停止对大陆的军事行动,这种蛮横的做法几乎无视国民党政权的存在,这使一向以“美国盟友”自称的蒋介石大失脸面,其心中之不快自可想见。但蒋考虑到由于美国军队的参与,在台湾海峡建立起一道坚固的屏障,不仅阻挡了人民解放军的攻势,也使自己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可以高枕无忧了。因此,他仍对美国这一政策表示了理解。爆发于中国境外的一场战争,改变了蒋介石政权的命运。

当天晚上,蒋介石约见美驻台“代办”史特朗,询问美国对此“声明”的有关解释,了解美国政府改变对台政策的真实意图。28日上午10时及下午4时,蒋介石两次召集陈诚、王宠惠、于右任、何应钦、张群、吴铁城、叶公超、周至柔、桂永清等党政要员,会商杜鲁门“声明”的影响及台湾应采取的态度。会后,由“外交部长”叶公超就杜鲁门“声明”发表了一项声明,声明说:【7】

对于美国政府关于台湾防卫之提议在原则上已予接受,并已命令中国海空军暂行停止攻击行动,本人兹便声明如次:

一、在对日和约未订之前,美国政府对予台湾之保卫,自可与中国政府共同负担其责任。

二、台湾系中国领土之一部分,乃为各国所公认。美国政府在其备忘录中,向中国所为之上项提议,当不影响开罗会议关于台湾未来地位之决定,亦不影响中国对台湾之主权。

三、中国政府之接受此项提议,自不影响中国反抗国际共产主义侵略,维护中国政府领土完整之立场。

这表明台湾当局既接受了美国将军事力量部署在中国领海,干涉中国内政的事实,又委婉地表达了要维护国家领土主权完整的立场。这种矛盾的姿态,是特殊环境与处境决定的。为了表示对美国介入朝鲜战争政策的支持,蒋介石还通过叶公超要求其“驻美大使”顾维钧和“驻联合国大使”蒋廷黻共同研究在联合国安理会中提出呼吁,控诉苏俄,并且要指明苏俄是入侵南朝鲜的“真正侵略者”,北朝鲜只不过是它的“傀儡”而已。【8】然而,美国方面的计划是使朝鲜战争成为一个局部性问题,并且希望莫斯科能够从中斡旋,促使朝鲜人民军北撤。蒋介石有心帮忙,而美国人并不领情,乃只好作罢。

但在出兵问题上,蒋介石仍然十分积极。6月28日,蒋介石又派驻美大使顾维钧向杜鲁门总统面交其出兵请求,以示响应联合国安理会“要求各会员国提供必要的援助以协助击退北朝鲜对韩国武装入侵”的决议。同时,他还训令国民党驻韩、日“代表”何世礼、邵毓麟:【9】

驻日代表团何团长、驻韩大使馆邵大使:密。韩国遭受侵略,中韩谊属手足,自应援救危局。中国政府兹特决定先以陆军三个师,运输机二十架,援助韩国,除饬整装待发并饬蒋代表向联合国秘书长提出此项建议外,即希分别通知麦帅及李总统,并希将办理情形具报为要。

蒋介石还敲定了援韩军的人事构成,援韩军司令官由原国民党第67军军长刘廉一担任,政治部主任由蒋经国的干将、“国防部”总政治部副主任胡伟克担任。但为了与美国政策保持一致,他还决定在向联合国安理会正式提议前,先就此计划征求美国方面的意见。其实,美“台”双方早在战前就围绕国民党军队赴韩参战之事有过接触。那时,驻日本盟军最高司令麦克阿瑟派太平洋舰队的柯克海军上将到台北,要求蒋介石派军到韩国参加协防,以抵抗北朝鲜的进攻。台湾的空军司令周至柔接待了柯克。台湾驻盟军代表何世礼奉蒋介石命令也直接与麦氏交涉。但此举与美国政府的远东政策不符,双方所开出的价码也差距甚大,直到战争爆发,双方并未达成实质性的协议。

朝鲜战争爆发,美国政策大变,蒋介石便寄望麦克阿瑟能回心转意。因此,他在同美国务院联系的同时,多次派何世礼前往游说麦氏。但没有美国政府的命令,麦不敢擅作主张,何世礼虽三番五次前来劝说,都被一一拒绝,碰了不少钉子。蒋仍不甘心,当何世礼因感觉无望而拒绝再去时,蒋介石愤怒异常,对他严加训斥,坚持命令他再去交涉。【10】

蒋介石之所以要急于派部队参加韩战,一方面是借此作为向美国索取更多援助的借口,另一方面是通过参战来维持其日益下坠的“国际地位”。邵毓麟在其回忆录中说:“这正如韩战之爆发,已经挽救了台湾宝岛免于沉沦的危机,中国的*能否派兵前来参战,乃是进一步是否能提高中国的*已因中共政权成立而一落千丈的国际地位。”【11】此外,还有一个潜在目的,是希望能引发美苏的直接冲突,以便从中取利,甚至借机从中朝边境将战火引到中国大陆,迫使美国不自觉地卷入他“反攻大陆”的内战。

但美国似乎洞穿了台北的企图。7月1日,美国政府致函台北,在“赞扬”其出兵建议的积极性后说:“鉴于北平中共政权发言人近日来一再发出大陆共军将入侵台湾的威胁,美利坚合众国认为,在就出兵朝鲜、削弱台湾防卫兵力是否明智一事作出最后决定前,宜由麦克阿瑟总部派出代表会同台湾中国军事当局,就台岛抵抗入侵之防务计划举行会谈”,【12】从而婉拒了蒋介石的请求。美国认为,朝鲜危机的局部化方针,无论从其国内还是从国际上考虑都是最佳方案。但如果允许把国民党军队置于联合国的旗帜下,就有可能使战争扩大到中国,而一旦中国政府参战,则谁也不能保证战争不会演变成世界大战,这又是美国在欧洲的盟友们最为忧虑的,它们曾不断以此向美国施加压力。因而,以艾奇逊为首的美国务院坚决反对台湾派兵,称台湾是“想利用美国为它的军队谋取新的武器和物资”。这样,朝鲜战争之初,蒋介石拟采取的出兵计划被否决了。

但是,蒋介石对朝鲜战场局势的关注一如既往。7月3日,蒋介石在国民党中央党部扩大纪念周上说:联合国和主要民主国家如要使韩国战事迅速结束,世界和平获得实际保障,仅仅宣布执行制裁是不够的,联合国和民主国家必须更进一步,采取下列严正的主张:

第一,必须严正正式地指出:“苏俄是这次北韩侵略战争的主使者”,使其承担责任,否则,它会继续躲在幕后操纵“亚洲其他傀儡政权的军队和联合国作持久的拉锯战,甚至还可以煽动亚洲的各民族,说是欧美军队来侵略亚洲”。

第二,民主国家要坚强亚洲人民的反共决心,必须改变其过去只重视欧洲而忽略亚洲的政策,“对于亚洲人民反共努力,要像对欧洲一样支持”。【13】

9月28日,麦克阿瑟策划美军在仁川登陆成功,并攻占汉城,李承晚军队的败势暂得扭转。蒋介石立即致电麦氏祝贺:“联合国部队在阁下卓超的计划与指挥下,收复汉城,捷报传来,中国政府及余本人莫不深感欣慰。兹特驰电表示余衷心的贺忱。同时余深信阁下必将获得全面的胜利。”【14】

同时,蒋介石仍积极进行出兵准备工作,等待有朝一日,中美之间会发生直接冲突,美国会改变现政策,允许其“出兵”。果然,美国对朝鲜内政肆意干涉,且不顾中国政府的一再警告,驱动大军直逼鸭绿江,对刚刚成立不久的新中国政权形成极大的威胁。本着救人自救的精神,中国政府提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口号,在全国上下广泛动员,组成“中国人民志愿军”,于1950年10月25日秘密越过鸭绿江,入朝作战,并一举击溃狂妄的美军,使朝鲜战场局势为之一变,“联合国军”的攻势受到极大挫败。

志愿军赴朝参战后,蒋介石借机再做文章。接到消息后,他立刻致电李承晚,攻击中共,支持南朝鲜政权:【15】

邵大使转陈李承晚大统领阁下:中共匪徒公然参战,联合国军队遭受挫折,闻讯之余,愤慨与系念同深。联合国民主自由阵线,现仍有以过去姑息政策为未足,继续主张对敌妥协屈服者,我国必坚决反对之,并将不惮牺牲,为吾人共同目的而奋斗,以争取最后胜利也。蒋中正,亥支。

11月13日,他对大陆民众发表广播谈话,歪曲朝鲜战争的性质,颠倒敌友,挑拨大陆民众与政府的关系,甚至企图制造大陆的“内乱”,进行“策反”。他说,“美国是我们中国的朋友,凡是中国人都不愿和美国人打仗的”,“朱毛送你们到朝鲜打仗牺牲,不是为了我们中国,也不是为了朝鲜,完全是为了替苏俄帝国主义作工具,去侵略朝鲜大韩民国”,因此,“你们要拒绝参军,要拒绝献粮,你们要反对开拔北上,反对出国打仗,反对俄国侵略朝鲜,反对朱毛为俄国打仗”;“你们应该立即反正,在联合国的旗帜下,与联合国盟军并肩作战。你们遇到联合国军队的时候,只要声明说,你是国民革命军的将士,你是中华民国蒋总统的旧部,那我可保证联合国统帅必定会优待你们,我并且一定可使你们归编到你们国军原有队伍中来”。【16】

蒋介石的谈话被重播了三次,但其实际用意与其说是“号召”大陆军民“反正”,不如说为台湾民众打气。

在朝鲜战场上出现拉锯局面时,蒋又反复强调国民党军对于挽救朝鲜战场“联合国军”颓势的作用,希望藉此引起美国的重视,让他将军队派到朝鲜。12月8日,蒋介石应美国广播公司之邀发表谈话:【17】

记者问:台湾国军的反攻大陆,是否可使联合国军队在韩境所受的压力大见减轻,以至于能获胜利的程度?

蒋总统答:我相信在联合国的海空军配合行动之下,台湾陆军的反攻大陆可得到大陆上150万游击队的响应,在共党控制下的许多部队也将投到我们这方面来。这样,北平政权的基础就将动摇,韩国的局势然后就将根本的改观。

问:自由国家只靠联合国海军和空军而没有地面部队的助力,能否在大陆上击败敌人?

答:在我们政府的收复大陆计划中,并未考虑到使用美国的地面部队。

问:目前局势虽极严重,阁下是否仍准备率军赴韩支持联合国?

答:中国军队为抗拒共党侵略起见,自准备应联合国或联军统率的要求前往韩国作战。

12月13日,他在接受《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杂志的访问时,抱怨美国在远东“反共”不够坚决,采取了姑息政策,要求美国改变在台湾海峡的政策,他说:“美国对于台湾尽可以海空军协助其防卫,而不再要求国民政府停止其对大陆的军事行动。”但当美国记者提出如果美国对中国政府使用原子弹可能会产生的问题时,蒋介石却不愿做肯定的回答:“因为这个时候对中共作战使用原子弹能否发生相当效果,实在是一个疑问。”【18】次年5月16日,他在会见美联社记者时再次夸大台湾的军事能力。他说,他“率领下的中国国军能够制止中共对韩国之侵略,其方法即为国军向大陆进攻”,“一旦国军开始反攻,中共对韩之侵略即将终止,至少中共不能再在韩国发动新的任何攻势”,而且“台湾获得其必需的配备与供应后,有6个月之时间,即可开始大规模之反攻”。【19】他试图通过这种夸大来突出台湾的战略地位,以期引起美国的注意。

在美国国内,确实有以麦克阿瑟为代表的一批强硬反共分子,力主让国民党军入朝参战,期望通过重新武装国民党军队,开辟亚洲的第二反共战场。但杜鲁门政府坚持认为,蒋介石“对中国人民来说是一个名誉扫地的领袖,如果美国把他作为领导反对共产党军队的反共运动的领袖,那是愚蠢的”。【20】所以,尽管蒋介石与麦克阿瑟一唱一和,但最终还是被否决了。杜鲁门没有上蒋介石的“贼船”。

1952年底,艾森豪威尔当选为美国新总统,表示要改变对台政策,增强对其援助的力度。蒋介石觉得又有了机会,指令叶公超求见艾氏,重提台湾军队赴朝加入“联合国军”的要求,结果再次被拒绝。美国不让台湾卷入朝鲜战争的原则始终未变,蒋介石“出兵”朝鲜的企图经历了一次次挫败后彻底落空了。而更让蒋介石始料未及的是,不仅美国反对其派兵,韩国政权同样也反对。在联合国尚未决定全面军事援韩以前,李承晚等曾一再表示希望蒋介石派兵助战。及至美国对韩实施全面援助,其对派兵问题,“态度亦渐趋冷淡”。志愿军入朝之后,李承晚提出了由美国装备50万新兵的建军计划,因害怕国民党军的参战“而使美国不同意或减少对韩国新兵的装备”,他更加反对蒋介石的“出兵”计划。1951年2月11日,李承晚在韩国大邱谈话声称,“现在使用中国国民政府军队参加韩战,无此必要。此一问题应由麦帅决定,但韩国国民为保卫韩国作战,故望美国对韩军予以装备及武器援助”。5月9日,韩国政权则公开声明:“与其使国民政府派兵来韩参战,而予中国人以武器,实应将武器给予韩国人。”【21】事实上是李承晚不愿蒋介石与自己分享美国的援助,这愈加证明了蒋介石计划的一厢情愿。

更重要的是美国人对于蒋介石“借刀杀人”的阴谋洞若观火。作为拒绝国民党出兵计划的主要人物、国务卿艾奇逊曾说:“蒋总统知道,单凭自己实力,绝不可能打回大陆,而我国政府一旦答应其请求,韩鲜战争就有可能演变成美中战争,到那时,美国除了死心塌地帮蒋介石打垮共产党中国外,别无选择。可这场战争,一切成果归国民党政府,但一切负担只能由我国负担。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对我国利益会带来极大的损害。”

二 麦克阿瑟突访台湾

1950年7月31日,盟军驻日本总司令、“联合国军”司令、美国远东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未经宣布,即突然飞抵台北与蒋介石会晤,磋商有关远东局势,特别是朝鲜战争和协防台湾的问题。当朝鲜战争处于白热化状态之际,麦克阿瑟此行格外引人注目。

自1949年美国发表对华白皮书以来,美国对国民党政策急转直下。在美看来,蒋介石领导的国民政府的腐败无能已不可救药,美必须等尘埃落定之后再重新考虑其整个对华政策。因此,美国在划定其西太平洋防线时,国民党的最后根据地台湾被摒弃于计划之外,中止了许多援蒋贷款,特别是在军事援助方面,对台北处处加以限制。尽管如此,由于台湾特殊的战略地位,仍有一些美国人对其垂涎三尺。他们以此为借口,或鼓动由联合国对其托管,或者游说美国政府重新加强援助蒋介石,以让其替美国守住西大门,强硬的反共分子麦克阿瑟即是其中一员。

早在1948年11月,麦克阿瑟在应国务院之请,就“中共攻占台湾将对美国的安全可能产生何种战略影响”发表意见时,即表示:“台湾对美国在西太平洋的安全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其理由有三:一、中国大陆易手之后,美国已经失去利用中国其他地区作为军事基地的可能性,由此而使台湾地位更加重要,必要时可以打造为战略基地,控制邻近航道;相反,如果台湾被“不友好”力量控制,就有可能被其利用,切断南亚至东亚的航道。二、台湾是日本粮食和其他物资主要来源地;如果台湾被他人控制,日本就会成为美国的负担而不是资产。三、中苏关系日渐密切,使苏联在远东优势日渐明显,如果台湾再被亲苏的政治力量所占领,苏联将会利用其切断美国的防线。不过,那时的麦克阿瑟,只是主张台湾不能落入苏联之手,并没有明确提援台和建立军事基地的建议。【22】

随着国民党在大陆的迅速崩溃和美苏冷战格局的形成,美国人控制台湾的意图日渐明显,尤其是以麦克阿瑟为代表的军方势力。1950年1月,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决定,将其关于美苏战争爆发后控制台湾的“紧急应战计划”有效期,延长至1951年底。4月,参谋长联席会议又建议政府采取果断措施以“减少来自共产党中国的压力”,并说:“有证据说明中国国民党的军队有所振兴并增强了效力”,美国国防部也建议政府“尽一切力量保住台湾”。5—6月间,麦克阿瑟又连续提出两份内容相近的备忘录给美国政府,突出强调台湾在美国远东战略中的作用。他说,台湾是从阿留申到菲律宾的美国远东防线不可分割的一环,如果发生战争,美国在该地区的作战能力将有赖于台湾留在“友好的或中立的”政权手中;否则,掌握在共产党手中的台湾就好比一艘不沉没的航空母舰和舰艇基地,其位置对苏联完成其进攻战略极为理想,同时还可以把美国在冲绳或菲律宾的部队的反攻行动完全将死;此外,台湾经济有很好的基础,有条件成为一个繁荣的地方。因此,麦克阿瑟主张:“台湾归还中国之说现在应重新考虑,台湾最终的命运无疑取决于美国,美国应该在这里划线,制止共产主义扩张。”【23】6月中旬,他在同国防部长约翰逊、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举行的东京会议上,再次极力强调增加对台湾的援助。他对他们说,台湾及其他远东危险地区“仍可挽救,不受共党蹂躏”,“只要一个数量不大的武器援助,就可使中国政府守住台湾,不致沦陷”,“美国必须将配备赶快运往该地,并必须在一个类似驻希腊的军事代表团机构的指导之下,交由国民政府”。【24】但此时杜鲁门政府不想因援助蒋介石而触怒中国的新政权,麦氏等人的要求因而被搁置。但麦克阿瑟等人的主张为美国后来的援蒋保台政策提供了思想基础。因此,杜鲁门在朝鲜战争爆发后召开的紧急会议上,首先宣读的是麦克阿瑟6月份的备忘录。毫不夸张地说,是麦克阿瑟向台湾的蒋介石国民党送去了“救命的稻草”。

朝鲜战争爆发后,美国认为这次战争是社会主义阵营对资本主义阵营发动全面进攻的前奏,为遏制这一攻势,美国必须予以全面干预。所以,6月27日杜鲁门总统下令其远东海空军对南朝鲜陆军予以支援,同时决定协防台湾,以阻止中国政府解放该岛。他宣布:【25】

鉴于共产党军队的占领台湾将直接威胁到太平洋区域的安全,并威胁到在该区域履行合法而必要活动的美国部队,因之,本人已命令美国第七舰队防止对台湾的任何攻击,并且本人已请求台湾的中国政府停止对大陆的一切海空活动。

两天之后,美海军第七舰队的六艘驱逐舰、二艘巡洋舰和一艘运输舰进入台湾海峡并立即开始巡逻。7月8日,第七舰队司令史枢波访问了台湾并会见了蒋介石,商谈关于台湾基地利用、双方联络合作及台湾防卫等问题。不久,负责第七舰队与国民党军联络的美海军武官贾芮特少将率海、陆、空军武官八人抵台。这标志着美国改变了对国民党政权的“袖手”政策,全面同台湾当局接触。史枢波是国民党政权退台后公开访问台湾的第一位美军高级将领。美国悍然将军舰开入中国领海,干涉中国内政的行径,遭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抗议,外交部长周恩来发表了谴责美国军事侵略台湾的声明。【26】

美国政府改变弃蒋政策,不惜干涉中国内政而协防,战略用意除了巩固西太平洋防线外,更有从侧面牵制朝鲜战场,减轻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的压力。但美国此举并没有立刻改变战场上的颓势,朝鲜人民军以高昂的战斗精神弥补了装备的劣势,将战线迅速向南推进。美国趁苏联代表缺席之机,策动联合国作出了干涉朝鲜内政、组成“联合国军”赴韩参战的决议。以美军为主体的“联合国军”进入朝鲜,即陷入苦战。为了给面临危难的“联合国军”筹划退路,为了确保台湾,协调美、蒋政治、军事行动,麦克阿瑟决定访问台湾。

在美国政府中“抛弃台湾”政策占主导的情形下,麦克阿瑟在远东的主张最接近蒋介石的期望,故蒋十分注意拉拢麦克阿瑟,特意在1月间的日记中预定要在麦克阿瑟70岁时亲自写信祝贺。【27】朝鲜战争爆发后,蒋立即派人到东京去与麦克阿瑟接洽。而麦克阿瑟访台的消息对被美国冷落很久的蒋来说,是天大的喜讯与强心针,他欣喜若狂,称其“实为美国军事政治家惟一之雄才”,“韩战美军一再失利,一个月来大田失陷后,锦江失守。……在此危急之际,麦帅竟拨冗访台以敦友谊,而其扶弱抑暴之精神,实为美国军事政治家惟一之雄才,其为罗斯福后之第一人乎?”【28】

31日下午1时,麦克阿瑟在国民党驻盟军代表团团长何世礼的陪同下,乘“巴丹”号专机抵达台北松山机场,同行者有美第七舰队司令史枢波中将、美远东空军司令斯特拉特梅耶中将、美远东海军司令卓伊中将、麦氏总部参谋长亚尔漠少将、盟总军事情报组主任威洛贝少将及高级参谋人员四十余人。蒋介石率“行政院长”陈诚、“总统府秘书长”王世杰、“参谋总长”周至柔、“陆军总司令”孙立人、“海军总司令”桂永清、台湾省主席吴国桢等文武大员数十人,冒雨至机场迎接,其规格也是最高的。

蒋介石亲自至机场迎接,让麦克阿瑟十分高兴,下机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承总统阁下亲自来欢迎,我非常荣幸”。两人相见甚欢,麦克阿瑟亲热地将手臂围在蒋介石的肩上,轻拍他的后背。看到此种情景,台湾当局上下似乎盼到了救星,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有记者甚至写道:“当麦帅步出他的机门时,整个上午并未停歇的阴雨突然中止,阳光从云层中间向下照耀,这使得不少欢迎人员高兴,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29】欢迎仪式后,麦氏随蒋介石至其官邸休息。

午餐后,双方立即开始会谈。会谈首先在蒋介石和麦克阿瑟两人之间进行,内容涉及国民党政权的国际地位问题、确保台湾及与中共作战问题、朝鲜半岛局势问题。蒋介石向麦氏通报了其军队在军火军械配件方面的急需,特别是海空军需要重新装备,请求美方予以援助。他要求美国支持其“反攻大陆”的军事行动,尤其是关于金门的防卫,他请求麦氏对杜鲁门声明作某些修正,例如,允许“国军空军得攻击共军飞机场,以防共军用作轰炸台湾之基地”。此外,他还向麦克阿瑟重提早已为美国所拒绝的向朝鲜战场派国民党军参战之事。【30】蒋介石甚至提出组织“亚洲反共同盟志愿军”赴朝鲜参战,但麦克阿瑟对此建议的反应“甚为冷淡”。碰了软钉子的蒋介石只好自找台阶:“推其原意,甚恐志愿军之组织不能统一,易为共党渗透其间,反为联军之祸,而并非有意排除此种军队之故。”【31】

麦克阿瑟等人还与国民党高级军事人员举行了两次军事会议。先是由周至柔、孙立人、桂永清等人与麦克阿瑟随员会商有关在作战补给、运输、情报等方面的合作事宜。8月1日9时至10时,双方又在阳明山第一宾馆举行最高级军事会议。会议由麦克阿瑟主持,蒋介石与宋美龄陪坐左右。会上,双方达成两项协议:一、双方海陆空军归麦克阿瑟指挥,共同防守台湾;二、增派美国第十三航空队常驻台湾,在台湾设立军事联防办事处。此外,麦克阿瑟同意了蒋介石的请求,允许其空军对中国大陆进行自由攻击行动,并提出“中美军队有效合作防御敌人进犯的保证”。

与此同时,“财政部长”严家淦、美援运用委员会秘书长王崇植、台湾省财政厅长任显群也奉蒋介石之命,在阳明山第二宾馆与麦克阿瑟随员马圭特少将就台日贸易问题进行会谈。严家淦等人对台湾经济情形及现时所需要的援助向美方做了说明,并与马圭特等人达成协议:“一、对中日贸易协定草案中所拟的输入输出项目,原则上表示同意,台湾一年中对日本输出总额是4000万美元,输入总额也是4000万美元。至于账目结算及汇兑互通,原则上同意由台湾银行委托东京花旗银行办理。二、对以往中信局在大陆上所欠盟军总部贷款,商定分年偿还办法。”【32】

会谈进行到后期,吴国桢也参加进来,在他的要求下,马圭特同意将台湾生产的食盐、焦煤运销日本,以免过剩,但拒绝了将煤炭也运销日本的提议。

在会场之外,台北还进行了一系列公关活动。除蒋介石在麦克阿瑟抵台当晚举行了隆重的欢迎宴会外,叶公超、徐永昌、张群、何应钦、吴铁城、王世杰、董显光、吴国桢、沈昌焕、顾维钧等人也纷纷于次日早晨至麦氏寓所拜会叙旧。蒋夫人宋美龄也以台湾产西瓜、鲜菠萝、香蕉赠给麦克阿瑟在归途中解渴,同时赠给其余官佐每人西瓜2个、菠萝2个、香蕉2把,联勤副总司令黄仁霖则向每人各赠乌龙茶两听。

8月1日上午11时,麦克阿瑟结束了其22小时的台湾之行,自台北松山机场飞返东京,蒋介石又送其至机场,并坚持要把麦氏送上飞机,但被婉拒。行前,麦克阿瑟发表声明,盛赞蒋介石的“反共活动”,表示全力支持他“保卫台湾”。声明说:“余统率下之美军,与中国政府军队间之有效联系办法,业已完成。敌对力量倘愚蠢至于企图发动攻势,则吾人当更能做有效之应付。就余个人观之,此项攻击,殊鲜有成功之希望。”

当天晚上,蒋介石也发表声明称:“麦克阿瑟元帅此次率其高级幕僚,于我国艰苦反共抗俄之际,莅临台北,我全体军民实引为感奋。在过去二日内,吾人与麦帅举行之多次会谈中,对于有关各项问题,已获得一致之意见。其间关于共同保卫台湾与中美军事合作之基础,已告奠定。吾人反抗共党侵略之斗争,自必获得最后之胜利。”【33】蒋在日记里对麦克阿瑟充满感激:“联合国统帅麦克合瑟来台协商共同防卫台澎之军事合作计划,彼之热情直爽,令人感动,而其在韩国危急之际,仍能如期拔冗来访,是诚仗义为他,不失为持颠扶危有道之麦帅矣。”【34】

根据麦蒋会谈的协议,麦克阿瑟回到日本后即开始加强对蒋介石的援助。8月3日,美空军第13航空队司令滕纳自菲律宾抵达台湾。台北宣布:美国为协助防卫台湾,已在台湾设空军第13航空队前进指挥所,派遣F-80型喷气式战斗机若干架自冲绳基地移驻台湾。同一天,麦克阿瑟总部副参谋长福克斯少将率海空军联络员25人,分乘3架C-54型飞机抵达台北,以筹设军事联络组,福克斯代表美远东军总部任该组代理组长。

麦克阿瑟台湾之行,标志着美国开始重新启动其援蒋计划。台湾省主席吴国桢说:“麦帅此次访台,不仅使中美传统关系展开新页,同时表明整个远东反共国家现正走上团结合作的道路,过去远东各国错综观念,将从此廓清。”【35】

蒋介石从此把麦克阿瑟引为知己,对于麦氏叫嚣把战争扩大到中华人民共和国,轰炸中国东北和在朝鲜战场使用国民党军,也不遗余力地呼应。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这位桀骜不驯的将军,由于不断对杜鲁门政府的外交政策指指点点而被逐渐摒弃于权力核心之外。麦克阿瑟台湾之行刚刚结束,便有美国报道指责麦氏此举没有得到杜鲁门的许可,并越权讨论了不属于其职责范围的政治问题。1951年4月10日,麦克阿瑟因再次越权发表关于美国远东政策的谈话,被杜鲁门突然下令免去本兼各职。消息传到台北,蒋介石震惊异常。顾维钧在其回忆录中称,对台北来说“这简直是一个晴空霹雳”。蒋乃派“驻日大使”董显光代表他去向麦克阿瑟转达对其被撤职之遗憾。他还企图让“驻美大使”顾维钧转送他致麦氏的慰问信。但蒋的高级幕僚们担心此举会得罪杜鲁门总统,坚决反对,最终未能实现。

尽管如此,自麦克阿瑟访问台湾之后,美援特别是军事援助源源不断地涌进台湾,国民党军队装备有所改善,其战斗力也有所提高。台湾所面临的危机大大减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