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巨匠光华映钱塘:夏衍研究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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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夏衍与杭州(7)

1925 一场芬芳的爱情

邵婉靓

翻读夏衍1925年的书信,就像撩开时间的帷幔,窥见的是那段正在被岁月淹没的却又是充满芬芳的情感在书页中静静地流淌。这段民国时期的爱情,时隔85年,就今天看来都经典到了极致。

缘起1925

1925年,从杭州到日本,又从日本到杭州,一对恋人的信,从春到秋,几乎是隔天就对飞一次,有时是每天都飞。

这场爱情起始于1924年的夏天,夏衍回杭州过暑假,这是夏衍东渡日本求学的第五个年头。25岁的夏衍在当时早已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他顺从母亲的意愿去德清老家相亲。母亲帮他选中的是蔡家的长女,蔡家在德清也是大户人家。此时的蔡淑馨正在杭州浙江女子省立中学校读书,父亲是杭州纬成公司驻上海的财务总监,生母早亡。那年蔡淑馨正好20岁,文雅端庄,极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夏衍则是学生打扮,举手投足间英姿倜傥。相见之下两人极为投缘。

从此爱情之梦始于鸿雁传书,在通讯并不发达的年代,书信就是最好的沟通工具,渐渐密切的书信往来使得两人的感情随之升温。蔡淑馨寄给夏衍的信喜欢用淡紫色或是深青色的信封,这些色彩在夏衍看来都是高贵和纯洁之色,且正好合了夏衍的性情。每当展读蔡淑馨的来信,信笺散发出的暗香,甚至邮花上留下的口脂都令夏衍神往不已。

5月,蔡淑馨在信中夹入花片四枚。7月,一枝西湖莲花经蔡淑馨的手飘洋过海飞到夏衍手中,将一个女子的心思表达得委婉明媚,也催化了这段感情更加炽烈的盛放。那年夏衍虽然学业重,还有很多的社会杂务牵扯他的精力,但他只要三天收不到蔡淑馨的信,就会焦急万分。相隔两地的牵挂与思念增加了这场爱情的刻骨铭心。

这年年初,蔡淑馨由于受到夏衍的影响决定东渡日本留学。

一边是如春花般蓬勃的爱情,一边蔡家却悄悄起了变化。蔡淑馨要留学的消息一经家里得知,便引起了她父亲和继母的反对。蔡家以要夏家承担留学费用为由要夏衍筹集一千大洋。这笔数目不小的钱对夏家和身为学生的夏衍来说,无疑是一个大负担。

为了帮助蔡淑馨筹集学费,夏衍在学业之后从事翻译,但总也筹不齐这笔钱。面对着来自家庭不断的压力,好在蔡淑馨的态度是明朗的,她毅然地选择了和夏衍站在一起。

小粉墙1925

1925年8月杭州小粉墙。这是夏衍与蔡淑馨第一次约会的地点。

小粉墙何许地名?今天的杭州人已无几人晓得了。

2010年8月,骄阳烈烈。沿着建国中路横河桥拐入大河下,我站在现在的杭州旅游培训中心,前身就是杭州第八中学前。眼前的景象让我有些不敢相信这里就是当年那场芬芳的爱情的发生地——小粉墙。

当年夏衍和蔡淑馨见到的小粉墙应是小桥流水,沿河黛瓦粉墙,垂柳依依。这里曾有龚氏旧宅,名为“庾园”,园内清荫覆户,梅竹依墙。门前是一条东西向的河道,东通贴沙河,西接东河。二三十年代庄园出租给行素女中,边上还有一所浙江女子蚕桑讲习所。这年8月,蔡淑馨迫于家庭压力,决定从浙江女子中学转学到浙江女子蚕桑讲习所上学,并约定在夏衍回杭前,蔡淑馨搬迁完毕。所以他们的约会地点也就定在了小粉墙。

那天上午,夏衍赶到小粉墙与心上人见面,结果这天蔡淑馨还没有迁来。第二天夏衍再次去小粉墙,还是没有见到蔡淑馨。直至下午6点,恋人终于露面。有意思的是,这次等待已久的见面并不只是两个人,还有其他同学在场。那晚,夏衍、蔡淑馨和同学几人乘兴来到西湖边。极度兴奋的夏衍侃侃而谈,他的谈吐、他的见识,总之他的一切在蔡淑馨看来又是那么的英气勃发。9点夏衍送蔡淑馨归校,在当天的日记中夏衍记下了他的初吻,地点是小粉墙。

小粉墙前的景观已和从前大相径庭。对此番寻找,本来就不抱什么大的期望。烈日之下,回顾左右,曾经的杭八中校园正在大兴土木,这里曾是我的母校。那些青春年少的日子,回想起来仿佛也如隔世般的模糊,只记得我们的音乐教室在一座老房子里,一架钢琴孤单单地站在大房间的一角,那座飞檐翘角的老房子可能就是庾园留下的最后背影。

与爱人见面并没有让夏衍兴奋几日,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蔡家的刁难。夏衍给蔡父写了一封自认为是平生最“跌倒”的信,但蔡父并没有被说动,反而严辞相拒。幸亏这种难挨的日子没几天就过去了,浙江女子中学校长叶墨君通知蔡淑馨有一个公费去日本学习的名额。这对夏衍和蔡淑馨无疑是一条光明大道,他们从此可以远走高飞。

1925 一次被世人看作越轨的旅行

令人兴奋的消息鼓动着夏衍和蔡淑馨实施了一次有策划的短途旅行,去富阳新登看望蔡淑馨的同学程。程同学已婚,刚刚生了孩子还在月子中。得知蔡淑馨和夏衍要去看望她,程兴奋不已,说好了让家人的轿子在窄溪接他们。一切看似准备停当,没有丝毫的差错。

那天一早,两人乘车到江头,顺利登上恒泰号,船往窄溪。沿江风光他们无暇顾及,这一年来两人能单独相处的时间太少,彼此倾诉则是他们这次旅行的主题。

船向上游,由于逆水行舟,速度极慢,两人到窄溪时已是下午5时半,上岸之后他们发现程同学的家人等候不及已返回新登。那时不像现在,交通极为不便,更没有汽车可达新登。无计可施之时,等在岸边的船夫出主意,不妨先坐小船到渌渚,从渌渚到新登虽然还有一段路,但已有轿子可雇。于是夏衍雇了小船至渌渚,再由渌渚转乘轿子到新登,到达程同学的娘家时已夜半。

行程虽然颇费周折,但对夏衍和蔡淑馨无疑是一程浪漫之旅。后来夏衍自己也承认这是生平最罗曼蒂克的一日。

第三天,他们回到杭州。等待他们的是亲友的冷面孔,流言扑面而来。夏衍没有想到一次短途旅行,在世俗的眼光中,竟然成了大逆不道。如果是蔡家人反对,他可以忍受,家里人唠叨他也就忍了,然而和他一同留学过的知己竟然也为此事,以小人之心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这让夏衍伤心不已。

伤心之余,夏衍很快静下来,摆出敢为敢当的姿态,风言风语就让那些爱说的人去说吧!他要保卫这朵刚刚绽放的爱情之花。

9月初,蔡淑馨做好了去日本留学的准备,预订了去日本的船票,但蔡淑馨的父亲始终没有松口同意女儿去日本留学,甚至在他们出发的前一天,蔡父都还没有首肯。

好在做父亲的还是通情达理的,最终促成了女儿这次难得的留学机会。7日那天上海无风,得到父亲同意的蔡淑馨终于和夏衍一起登上了“上海丸”,开始了她在日本的留学生活,也给这段感情注入了希望。

后话

1930年4月,这场持续六年花满枝桠的爱情终于等到了瓜熟蒂落的季节,夏衍和蔡淑馨在上海举办婚礼,以后他们有了一儿一女,54个春秋他们相濡以沫。

1984年10月1日下午蔡淑馨在北京去世。

11年之后,1995年2月6日凌晨,夏衍也在北京去世。

随着老人的离世,这场爱情的细节开始模糊。幸而有夏衍的这些书信,让我们在八十多年后还能梳理出这段感情的脉络,也让我们在他诸多的头衔之外,看到那个感情丰富的青年夏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