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登基后,徐允恭便正式更名为****祖。傍晚时分,****祖正在指导钦儿站马步桩,“两脚与肩同宽,脚尖内扣膝盖外冲,五趾抓地,大腿与小腿呈直角,膝盖不能超过脚尖,挺胸塌腰”。
钦儿毕竟是初学者,体力不支,加上正值盛夏,已感到憋闷难忍,累得气喘吁吁,却顽强地保持着保持桩形,不肯收势。
****祖心中赞叹,这孩子天资聪慧,毅力过人,只要悉心栽培,将来必成大器。
李景隆跨进了院子,朗声笑道:“辉祖兄,我看你是练兵上瘾,把家里也当作练武场了。这么小的孩子,就让他吃这样的苦头,你也真够狠心的”。
****祖淡淡一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时徐妙锦走了过来。“景隆哥哥”,她微笑着问候,又走到钦儿身旁,掏出一方绢帕为他擦试额头上的汗水。
“大哥,别让钦儿太累着了”,徐妙锦回头对****祖道,“该吃饭了,吃完饭,还得继续背诵《道士步虚词十首》。”
****祖于是道:“钦儿,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徐妙锦牵着钦儿的手走远了。李景隆用奇怪的眼神望着****祖,神秘兮兮道:“钦儿这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你了。”
****祖瞪了他一眼,“连你也听信了那些谣言吗?”
李景隆干笑了两声,“我不过说笑而已,别介意”。
****祖也不多计较,只道:“你来得正好,留下来,陪我喝上两杯吧。”遂吩咐下人准备了酒菜。
席间二人频频举杯对饮,酒过三巡,李景隆突然沉闷的长叹了一口气。
****祖问道:“怎么,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李景隆道:“皇上已决定着手削藩,命我以率师北上备边为名,在路经开封时,包围周王府。唉,昔日周王与我还是有些交情的。”
****祖眉头一皱,道:“藩王中,燕王的势力最为强大,只要燕王除掉,其他藩王则不在话下了。皇上却要先对周王下手,这无异于打草惊蛇。”
“齐泰也主张先对燕王动刀。黄子澄一介书生,只会纸上谈兵,可皇上偏就采纳了他的建议”,李景隆连连摇头道,“黄子澄认为,燕府的反迹不明。因此主张先削除周、齐、湘、代诸王。这几个亲王,在先皇在世时,就多有不法劣迹,可谓削之有名”。
****祖问道:“几个亲王,为何要先从周王下手?”
李景隆道:“正巧周王的次子汝南王向朝廷揭发了周王的不轨行为,这正好给朝廷提供了一个机会”,他语声微顿,接道:“而且,周王与燕王乃同母所生,削了周王就是剪了燕王的手足。”
****祖吃惊的望着李景隆,“周王的生母是碽妃,燕王不是孝慈高皇后的嫡四子吗,他二人怎会是同母所生?”
李景隆压低嗓音道:“这是个秘密,连皇上都不知晓,黄子澄向皇上说起此事时,我正好偷听到了。据说当年碽妃入宫前就备受先皇宠爱,入宫六月即生下燕王,有嫉妒她的嫔妃向先皇进谗言,称燕王并非先皇的骨肉。当时先皇听信谗言,赐碽妃铁裙之刑。碽妃获罪后,孝慈高皇后将燕王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抚养,并请求先皇彻查此事,终于替碽妃讨还清白。但是碽妃身心已备受摧残,生下周王不久便抑郁而殁。由于碽妃的冤情关系到皇室颜面,先皇严令不得再提及此事,燕王的身世,也就成了一个秘密。”
****祖恍然道:“原来是这样。”他又半开玩笑的说道:“皇上削藩这样的机密,还有燕王的身世秘闻都对我透露,你就不怕我传扬出去,给你惹来灾祸?”
李景隆一脸的无所谓,“你老兄,我绝对信得过。只是千万不能对增寿说起,他在燕王妃身边长大,与燕王他们的感情非同一般”。
****祖道:“这是自然,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李景隆又喝了几杯酒下肚,忽带着几分醉意问道:“锦儿,怎么还不嫁人呢?”
****祖惟有苦笑,“她不肯嫁,我也没法子,总不能逼迫她吧”。
李景隆的眼中掠过一丝苦楚,“她宁愿熬成老姑娘,也不肯嫁给我,你倒是替兄弟评评理,我李景隆真就这么差劲吗?”
****祖也已醉眼朦胧,晃着头道:“这与你毫无关系。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锦儿就是太痴心了。”
“痴心?”李景隆眸光一滞,“她对谁痴心?”
****祖没有回答,只是喃喃重复念叨着:“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徐妙锦和钦儿挑灯夜读,钦儿已将《道士步虚词十首》背诵得差不多了。
徐妙锦将书本合上,带着赞许的微笑道:“钦儿进步神速,今晚就到这里。去用些点心,早点休息吧。”她唤丹杏进来道:“吩咐厨房煮些点心。”
过了一会儿,徐妙锦和钦儿下了楼,迎面碰上徐增寿走来。
“锦儿,又陪着钦儿用功了?”徐增寿客气招呼。
徐妙锦轻“嗯”了一声,随即沉默无语。
自从出了上回朱棣闯入闺房的事情后,徐增寿见了徐妙锦总有几分心虚,徐妙锦对他也不似从前那般亲近了。兄妹之间不知不觉的已有了一层隔阂。
默了一会儿,徐妙锦准备走开,一转头却不见了钦儿。她和徐增寿四下寻找,发现钦儿正站在一处墙角,仰头望着夜空。
徐妙锦也抬起头来,疏星淡月,并无什么稀奇。她奇怪问道:“钦儿,你在看什么?”
“鸽子”,钦儿的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我看到一只鸽子飞上了夜空”。
“鸽子?”徐妙锦奇道,“我们府里哪来的鸽子?”
钦儿道:“我真的看见了,在院子里飞过,越过屋顶,很快就不见了。”
徐增寿笑道:“小孩子就是好奇心重,一只鸽子,有什么稀奇的,大概是从别人家飞进来的吧。”
徐妙锦也微笑道:“钦儿若是喜欢鸽子,小姑姑明日就让人买几只回来养着。”
“真的?”钦儿高兴极了,“谢谢小姑姑”。
“小姐,点头准备好了”,丹杏寻了过来。
“走吧,吃点心去”,徐妙锦拉起钦儿的手,一同向膳厅行去。
路上钦儿忽然扯了扯徐妙锦的衣袖,道:“小姑姑,《道士步虚词十首》的第五首,我这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徐妙锦奇怪地看着他,“刚才不是背得好好的,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钦儿扑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小姑姑,你等会儿回房后再仔细看看那首诗”。
徐妙锦觉得钦儿的话有些怪异,但究竟怪在哪里,一时也想不出来,便随意应了声“好”。
膳厅内备好了一锅冰糖银耳莲子羹,还有一碟桂花糕。丹杏刚取了勺子,钦儿就嬉笑着抢过来,“杏姨,还是我来吧”。他为徐妙锦和丹杏分别盛了一碗莲子羹,最后才给自己端了一碗。他将那碗莲子羹放在膳桌上,然后伸手抓起一块桂花糕就往嘴里塞。
徐妙锦扬手对着钦儿的右臂一拍,钦儿手一抖,嘴里的桂花糕掉落在桌上。
“钦儿”,徐妙锦板起脸来,“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用手抓食物吃的毛病?”
钦儿对着徐妙锦怯怯的笑,“小姑姑别生气,钦儿下次不敢了”。
徐妙锦也不忍心再责备,“好了,快坐下吧”。
钦儿很听话的在徐妙锦身边落座。徐妙锦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拿起羹匙,手却忽然顿住。随后她听到“咚”的一声响,钦儿仰身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有鲜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钦儿”,徐妙锦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丹杏,快去叫大哥过来,快去!”
****祖和李景隆已经喝得趴在桌上,烂醉如泥,任凭丹杏怎么呼唤也醒不过来。倒是徐增寿闻讯赶来,“钦儿像是中毒了,我去请个大夫来瞧瞧”,他疾步出府请来了大夫。
大夫诊视后,以金针通脉法,将三根金针插入钦儿前胸三处要穴。他已使尽全力,却终究歉然道:“这毒药太过厉害,老夫只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无能祛除奇毒。”
“暂时是多久?”徐妙锦骤感一股热浪猛的冲入眼眶,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大夫语气沉重,“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徐妙锦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滚下来。
“锦儿”,徐增寿安慰她,“生死有命,我们已经尽力了……”
“已经尽力了?”徐妙锦猝然圆睁双目,对着徐增寿怒喊:“钦儿怎么会中毒,我们府里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你都不闻不问不管了吗?四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尽力’两个字,就可以将一条人命打发了吗?”
徐增寿被她骂得懵了,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徐妙锦脸色苍白,神情愤怒,她突然转身冲了出去。
****祖依旧趴在桌上不省人事,骤然间,一盘凉水兜头浇下,他浑身一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迷迷糊糊的,用手揉了揉眼睛,惊见徐妙锦手里端着一个木盆,正怒气冲冲地瞪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