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朱棣醒来时,张凝霜早已起床,捧来了面水、面巾。她上前欲服侍朱棣更衣,朱棣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重新拥入帐中,“你身体不适,怎么不多休息一阵子”。
张凝霜红着脸,垂首不语。
朱棣对张凝霜已经不由自主地关心起来。昨夜这女子让他得到了一种舒适的满足,紧张的情绪也消退不少,一晌贪欢后,竟对她有了几分依恋。他作出承诺:“若能从此地脱险,我就将你收入燕王府中。”
张凝霜樱唇微翕,刚想说什么,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外头传来。
“什么人?”张凝霜急应道。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张姐姐,木老出事了”。
“木老是谁?”朱棣问道。
“不知殿下是否还有印象,昨日筵席上,有个生得像枯木桩的老者”,张凝霜道,“他修成了一种绝世奇功,将自己修炼得形如枯木。睦都专门派他上玉琼峰来看守,以防止有人闯入将殿下救走”。
“走,看看去”,朱棣满心好奇,穿戴齐整后立即上前将房门打开。
门外立着一名身着蓝色石榴裙的少女,大概也是昨日筵席上的红纱少女之一,朱棣完全没有印象了。那少女见到开门的是朱棣,急忙行礼道:“奴婢夕儿,见过燕王殿下。”
朱棣冲她微一点头,并未说话。张凝霜赶过来问道:“木老出什么事了?”
“随我来吧”,夕儿在头前领路,将他们带出大明殿,来到悬崖边,只见一块巨大的岩石压住了木老的头部。夕儿道:“木老的身躯僵硬,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了。”
木老的尸体旁蹲着一个目似铜铃、虬髯绕颊的汉子,是朱棣曾在席间见到的。张凝霜悄声告诉他,这也是个武功绝世的高手,大家背后都管他叫铜铃眼,此人也是被睦都派来监视朱棣的。
睦都闻讯随即带着一帮人赶来了,他冷厉的目光扫过朱棣,也没有与他打招呼,就去查看木老的尸体。
“主公,这是山上的飞来石……”铜铃眼没有再往下说,他的神色十分惊慌。
“飞来石是什么?”朱棣悄声问张凝霜。
“就在殿下左前方那悬崖陡坡的顶端”,张凝霜道,“当初睦都要在玉琼峰上建大明殿时,当地的山民曾告诉他,这玉琼峰是离天上神仙最近的地方,在这里居住,如果有什么举动触怒了天神,天神就会搬动最高处的那块飞来石,将犯事的人砸死。但是睦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根本不信。”
朱棣抬眼一瞧,那陡坡虽说只有一小段,但是笔直如削,除非轻功盖世的高手,否则绝无可能攀爬。他微微一笑,“这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而无。”
张凝霜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这时听得睦都沉声怒喝:“我偏不信这个邪,一定是有人搞鬼!”
铜铃眼苦笑道:“主公,这飞来石起码有数千斤重,想推也推不动,总不可能从上面搬下来,砸死木老吧。如果是被人从上面推落,且不说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上去,也没有那个气力。就算有那样的高人,难道木老不会闪避吗,怎么偏就那么巧,会被砸中了脑袋?”
睦都伸出双手去推那块压住木老的飞来石,他的内力极为深厚,双掌按在那飞来石之上,凝聚毕生的功力推出,巨石却只是晃动了一下,未能被移动开来。铜铃眼急上前相助,二人合力,才终于将那飞来石向前推进少许,露出了木老的脑袋,满头满脸的鲜血,死状十分可怖,让在场众人都看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睦都沉着一张脸,转身向大明殿行去。回到厅堂中,他唤来两名婢女询问:“昨夜燕王有离开过这大明殿吗?”
一名婢女很肯定地答道:“没有。燕王和张姐姐一直在房中,直到清晨才见张姐姐出来打洗脸水。”
另一名婢女也证实了这一说法。寝室内的镂空圆窗是无法打开的,而窗户完好无损,所以睦都已经排除了从窗户进出的可能性。
“昨晚是谁最后一个见到木老?”睦都又问。
一婢女道:“昨夜子时,奴婢还见到木老独自一人在殿外饮酒。”
“那时候燕王进屋了吗?”睦都对朱棣仍有疑心。
婢女道:“早就进屋了。宾客散后,燕王就和张姐姐一同进了寝室,再也没有出来过。”
正说着话,朱棣搂着张凝霜缓步走来,他见了睦都笑道:“凝霜姑娘风情万种,本王甚是满意,要多谢大师对本王的优待才是。”
睦都冷哼一声,也不理会朱棣,扬长而去,两名婢女也匆匆退下。厅堂内只剩下朱棣和张凝霜,朱棣松开了手,张凝霜却仍依偎在他怀里,道:“奴婢知道徐小姐在什么地方,今日正好由奴婢负责守卫,可以设法让燕王见上她一面。”她感觉到朱棣浑身一震,抬起头来,幽幽道:“不过燕王千万要记住,不可停留太久,更不可鲁莽行事。救人之事也不能急于一时,只要燕王不轻举妄动,睦都是不会伤害徐小姐的。”
朱棣一把握住张凝霜的手,感激道:“谢谢你,凝霜。”
张凝霜却轻轻抽开手来,半含酸道:“燕王稍安勿躁,奴婢这就去安排。”
小院内秋菊怒放,黄白竞艳。徐妙锦袅袅立于花丛外,悠然太息,“傲视秋霜冠群芳,不惜春风自传香”。
丹杏将一件紫缎披风披在她的肩上,“小姐,外头风大,回屋去吧”。
徐妙锦恍若未闻,只是对着那些怒放的秋菊出神。
丹杏小脸儿一绷,有些气愤地说道:“若不是为了燕王,小姐也不会受这样的委屈。”
徐妙锦回过头来,双眸中柔情满溢,“为他受再大的委屈,我也心甘情愿”。
丹杏深深叹气,“宁王和曹国公都对小姐用情至深,为何小姐偏对燕王情有独钟呢?”
徐妙锦仰起脸来,目光凝注在远天一朵飘浮的白云上,缓缓说道:“十二岁那年,长姐接我到北平燕王府小住。那一日,我见到了率军出征漠归来的燕王,他身披铠甲,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宛若天神下凡。听说他智取元将乃儿不花,使乃儿不花带领他的全部部落和马驼牛羊,一起归降了明军。捷报传到京师,皇上高兴地说,肃清沙漠者,燕王也!自那时起,他就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今生认定了他,无怨亦无悔。”
丹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脸上表情却倏然一变,住口不言。
“你怎么啦?”徐妙锦奇怪地看着丹杏。
丹杏已匆忙下拜,“奴婢给燕王殿下请安”。
“免礼”,朱棣的声音温润如暖阳。
徐妙锦蓦然回首,内心万般情愫立时如狂流汹涌。但她强自按耐下心中的激动,装出平静的神情,低唤一声:“姐夫。”
徐妙锦方才的话声声入耳,朱棣完全无法掩去内心的激动,大步上前,紧紧搂抱住她,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锦儿,我想你想得好苦”。
徐妙锦再无法控制激动的情绪,娇嘤一声,伏在他怀中呜咽抽泣起来。朱棣轻抚她的后背,像在哄孩子一般,“都是我不好,连累了锦儿”。
徐妙锦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二人默默相对,眼波交缠。徐妙锦娇靥生晕,半含羞态,脸上泪痕阑干。朱棣居然不顾丹杏在场,怜爱而歉疚的俯下脸,想吻去她脸上纷陈的泪,却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唇。徐妙锦受到了惊吓,想要挣脱开来,整个人却被朱棣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动弹不得。他的吻由轻柔转为霸道,充满着侵略性。徐妙锦只能迷乱承接,整个人仿佛陷入一片流沙,不住晕眩下沉,只感到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等她终于半昏半醒的离开他的怀抱时,她含泪瞪着他,声音因激动和昏乱而喘息、颤抖,“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纵然我对你有情,也不能容许你对我如此轻薄!”
朱棣一愣,少顷才反应过来。“对不起,锦儿”,他哑声道,“请原谅我的情不自禁。你我既然早已倾心相许,我回府后立刻告诉你长姐……”
话只说了个开心,便被徐妙锦的纤纤玉手捂住了口。“不许对长姐说”,徐妙锦迷茫的泪眼中浮现一抹惊慌,“我……我还没有想好……”
朱棣目光一黯,“好吧”,他叹气,“都由你说了算,什么时候可以让你长姐知道了,告诉我一声”。
徐妙锦低下头来,不敢看他,心里涨满了慌乱与酸楚。
这一幕被张凝霜躲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她满腹凄凉,几乎要落下泪来。竭力平定心绪后,她才朗声道:“燕王,该走了。”
朱棣猛然醒悟过来,急急对徐妙锦道:“我现在还不能救你出去,你再忍耐几日,我们一定可以平安离开这里的。”
徐妙锦费力收束住仍在下坠的泪珠,信任而温顺地点点头,她努力掩饰自己的依依不舍,道:“你自己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