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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哲学:对世界的认识(1)

哲学开始于仰望天穹

哲学是从仰望天穹开始的。

每个人在童年时期必定会有一个时刻,也许是在某个夏夜,抬头仰望,突然发现了广阔无际的星空。这时候,他的心中会油然生出一种神秘的敬畏感,一个巨大而朦胧的问题开始叩击他的头脑:世界是什么?

这是哲学的悟性在心中觉醒的时刻。每个人心中都有这样的悟性,可是并非每个人都能够把它保持住的。随着年龄增长,我们日益忙碌于世间的事务,上学啦,做功课啦,考试啦,毕业后更不得了,要养家糊口,发财致富,扬名天下,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看天空,去想那些“无用”的问题?所以,生活越来越繁忙,世界越来越喧闹,而哲学家越来越稀少了。

当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不得已的,也是无可指责的。不过,如果你真的对哲学感兴趣,那你就最好把闲暇时看电视和玩游戏机的时间省出一些来,多到野外或至少是户外去,静静地看一会儿天,看一会儿云,看一会儿繁星闪烁的夜空。有一点我敢断言:对于大自然的神秘无动于衷的人,是不可能真正领悟哲学的。

关于古希腊最早的哲学家泰勒斯,有一则广泛流传的故事。有一回,他走在路上,抬头仰望天上的星象,如此入迷,竟然不小心掉进了路旁的一口井里。这情景被一个姑娘看见了,便嘲笑他只顾看天而忘了地上的事情。姑娘的嘲笑也许不无道理,不过,泰勒斯一定会回答她说,在无限的宇宙中,人类的活动范围是如此狭小,忙于地上的琐事而忘了看天是一种更可笑的无知。

包括泰勒斯在内的好几位古希腊哲学家同时都是天文学家,这大概不是偶然的。德国哲学家康德说,世上最使人惊奇和敬畏的两样东西就是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中国最早的哲学家孔子、墨子、老子、孟子也都曾默想和探究“天”的道理。地上沧桑变迁,人类世代更替,苍天却千古如斯,始终默默无言地覆盖着人类的生存空间,衬托出了人类存在的有限和生命的短促。它的默默无言是否蕴含着某种高深莫测的意味?它是神的居所还是物质的大自然?仰望天穹,人不由自主地震撼于时间的永恒和空间的无限,于是发出了哲学的追问:这无始无终无边无际的世界究竟是什么?

世界究竟是什么?

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说:“我们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中国哲人孔子站在河岸上叹道:“世界就像这条河一样昼夜不息地流逝着呵。”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把世界譬作永远奔流的江河。不过,这个譬喻只能说明世界是永恒变化的,没有解答世界究竟是什么的问题。要说清楚世界究竟是什么,这是一件难事。

世间万物,生生不息,变易无常。在这变化不居的万物背后,究竟有没有一种持续不变的东西呢?世间万象,林林总总,形态各异。在这五花八门的现象背后,究竟有没有一个统一的东西呢?追问世界究竟是什么,实际上就是要寻找这变中之不变,这杂多中之统一。哲学家们把这种不变的统一的东西叫作“实体”、“本体”、“本根”、“本质”等等。

如果说一切皆变,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变?变,好像总是应该有一个承担者的。没有承担者,就像一台戏没有演员,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譬如说,我从一个婴儿变成儿童,少年,青年,中年人,最后还要变成老年人。你若问是谁在变,我可以告诉你是我在变,无论我变成什么年龄的人,这个我仍然是我,在变中始终保持为一个有连续性的独立的生命体。同样道理,世界无论怎样变化,似乎也应该有一个不变的内核,使它仍然成其为世界。

最早的时候,哲学家们往往从一种或几种常见的物质形态身上去寻找世界的这种“本体”,被当作“本体”的物质形态有水、火、气、土等等。他们认为,世间万物都是由它们单独变来或混合而成。后来,古希腊哲学家留基伯和德谟克利特提出了一种影响深远的看法:万物的统一不在于它们的形态,而在于它们的结构,它们都是由一种相同的不可分的物质基本粒子组成的,这种基本粒子叫作原子。物理学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曾经支持这个看法,但是现代物理学的发展已经对基本粒子的存在及其作用提出了一系列质疑。

另一些哲学家认为,既然一切物质的东西都是变化无常的,那么,使世界保持连续性和统一性的“本体”就不可能是物质的东西,而只能是某种精神的东西。他们把这种东西称作“理念”、“绝对精神”等等,不过,它的最确切的名称是“神”。他们仿佛已经看明白了世界这幕戏,无论它剧情如何变化,都是由神按照一个不变的剧本导演的。这种观点得到了宗教的支持。

在很长时期里,哲学被这两种观点的争论纠缠着。可是,事实上,这两种观点的根本出发点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是永远争论不出一个结果来的。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没有结果的争论引起了另一些哲学家的思考,对他们争论的问题本身发生了怀疑。

能问“世界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吗?

问一个东西究竟是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呢?在多数情况下,这是一种归类。譬如说,问“桌子究竟是什么”,回答是“它是一种家具”,问“地球究竟是什么”,回答是“它是一颗行星”。在这里,“家具”是比“桌子”更高的类,“行星”是比“地球”更高的类。可是,“世界”包括了一切,在“世界”之外不存在任何东西了,既然如此,问“世界究竟是什么”,我们能把“世界”归到什么更高的类中呢?这是不该问“世界究竟是什么”这种问题的理由之一。

变化一定是有一个东西在变化吗?运动就一定是有一个东西在运动吗?不一定。譬如说,能量转化,我们只能得到热能、动能、势能等具体形态的能量,并非有一个不属于任何形态的抽象能量在那里变化。“天打雷了。”真有一个“天”在打雷吗?并没有,实际存在的只是打雷的现象本身罢了。由此可见,我们应该按照世界所呈现的样子来认识它,不该到万物流变的背后去寻找什么“本体”,这种寻找不但徒劳,而且多此一举。这是反对问“世界究竟是什么”这种问题的又一个理由。

在今天的时代,这种反对追问“本体”的主张已经发展成为一股强大的潮流,主要活动在英语国家的一大批哲学家甚至宣布,对“本体”的追问只是由语言的逻辑毛病产生的虚假问题,可以通过治疗语病而将它消除。譬如说,语言有主语和谓语的结构,这种结构使人误以为有谓语就必有主语,而主语一定是存在着的实体。但实际情形并非如此。上面所说为变寻找一个不变的承担者的思想方法就是这样产生的。

然而,不论怎样消除语言的逻辑毛病,对世界的隐秘“本体”的追问似乎仍是人类精神的“不治之症”。不过,那些患有这种“病症”的现代哲学家(例如海德格尔)已经不再言之凿凿地给世界是什么的问题以一个武断的回答,他们倾向于认为,认识“本体”不能靠逻辑思维,而要靠心灵体验,并且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如果勉为其难,或许可以用诗的语言加以暗示。其实,他们心目中的“本体”非常接近于中国古代哲学家老子所说的恍兮忽兮不可名状的“道”,也非常接近于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用晦涩的语言所暗示的“逻各斯”。一种不可言说的东西当然是无法成为研究对象的,所以,在这些哲学家看来,哲学不是一门学问,而是一种仅仅属于每个思考者个人的内在的精神生活。

世界有没有一个开端?

这里所说的“世界”是指宇宙。现代天文学和宇宙学已经很雄辩地证明,我们的地球、地球所属的太阳系、太阳系所属的银河系都是有一个开端的,并且必将有一个终结。但是,银河系只是宇宙的一个极小部分,整个宇宙有没有一个开端呢?

没有开端似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我们每个人的生命,整个人类,世上万事万物都有一个开端,世界本身怎么会没有一个开端呢?没有开端意味着世界在到达今天的状态之前,已经走过了无限的路程,而无限的路程也就是走不完的路程,世界怎么能把这走不完的路程走完呢?

所以,出于常理,早期哲学家们往往喜欢给世界寻找一个开端。例如,赫拉克利特认为世界的开端是火,这火在冷却过程中形成了世间万物。可是,我们马上可以问:这火是从哪里来的呢?对此只有两种可能的回答。一种回答是,这火原来不存在,有一天突然无中生有地产生并且燃烧了起来,于是便有了世界。无中生有显然是荒唐的,为了避免这荒唐,必须设定一个创造者,后来基督教正是这么做的。赫拉克利特采用的是另一种回答:这火是永恒存在着的,并且按照一定周期熄灭和燃烧,由此形成了万物又使万物复归于火。很明显,这个答案实际上意味着世界并没有一个开端,它是一个永恒循环的过程。

最坚决地主张世界有一个开端的是基督教。基督教认为,世界以及世间万物都是上帝用了六天工夫创造出来的。有人问:上帝在创造世界之前在做什么呢?公元5世纪的神学家奥古斯丁答道:时间是上帝所创造的世界的一个性质,在世界被创造之前并不存在。这个回答只是巧妙地回避了问题,却没有回答问题。它的意思是说,在上帝创造世界之前不存在时间,因而也不存在只有在时间中才能发生的一切,所以,你根本不能问在上帝创造世界之前发生了什么。然而,所谓“世界”应是无所不包的,包括一切存在,如果真有上帝,则上帝也包括在内。因此,既然在创世之前就存在着上帝,创世就不能算是世界的开端,我们不得不问:上帝从何而来,它有没有一个开端?其实,上帝创世说的真正含义是,我们可以理解的这个世界是必须有一个开端的,在此开端之前的是我们所不能理解的永恒,我们不该再去追问,“上帝”便是标志这个神秘的永恒的一个名称。

一般来说,科学家以及具有科学精神的哲学家都倾向于认为世界没有一个开端。可是,这种情况最近好像有了变化。当代宇宙学家提出了一个关于宇宙开端的令人震惊的假说,按照这个假说,发生在大约一百五十亿年前的一次“大爆炸”是宇宙的开端。不过,对这一假说感兴趣的读者不妨去读一读当代最权威的宇宙学家霍金写的《时间简史》,他在这本书里清楚地告诉我们,之所以把“大爆炸”看作宇宙的开端,仅仅是因为“大爆炸”彻底消灭了在它之前可能发生过的一切事件的痕迹,使它们对我们而言永远失去了任何可观测的效果。所以,严格地说,即使发生过“大爆炸”,它也不是宇宙的开端,而只是我们可能观测到的这一段宇宙历史的开端。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一个看上去很简单的问题好像难倒了所有人。宇宙有没有一个开端的问题其实与这个问题非常相似。

让我们来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你当然知道,如果你说先有鸡,我会问你这只鸡从哪里来,如果你说先有蛋,我同样会问你这只蛋从哪里来,所以这两个答案都是不可取的。你很可能会用进化论来解释,当某种动物进化成鸡的时候,这种动物的蛋也就变成了鸡的蛋,所以鸡和蛋几乎是同时产生的,不能分出先后。事实上,许多人都是这么回答的。可是,这种回答只是把问题往前推了,因为对于在鸡之前的那种动物(比方说某种鸟)来说,问题仍然存在:先有这种鸟,还是先有这种鸟的蛋?即使一直推到植物,我仍然可以问:先有这种植物,还是先有这种植物的种子?推到靠细胞分裂来繁殖的单细胞生物,我仍然可以问:先有这种单细胞生物,还是先有它的分裂?在所有这些场合,问题仍是那同一个问题,问题的性质丝毫没有变。那么,我们还是回到鸡和蛋的例子上来吧。

这个问题的难点在于,我们既不能追溯到第一只鸡,它不是蛋孵出来的,也不能追溯到第一只蛋,它不是鸡生出来的。在鸡与蛋的循环中,我们不能找到一个开端。然而,没有开端又似乎是荒谬的,我们无法想象在既没有第一只鸡也没有第一只蛋的情况下,怎么会有现在的鸡和蛋。

世界有没有一个开端的问题只是在无限大的规模上重复了这个难题。难题的实质也许在于,我们不能接受某个结果没有原因。如果你为世界确定了一个开端,就必定要面对这个问题:造成这个开端的原因是什么?无论你把原因归结为世界在这开端之前的某种状态还是上帝,你实际上都已经为这个开端本身指出了一个更早的开端,因而它也就不成其为开端了。如果你否认世界有一个开端,也就是否认世上发生的一切事件有一个初始的原因,那么,没有这个初始的原因,后来的这一切事件又如何能作为结果发生呢?我们的思想在这里陷入了两难的困境。康德认为这个困境是人类思想无法摆脱的,他称之为“二律背反”。但是,也有的哲学家反对他的看法,认为这个困境是由我们思想方法的错误造成的,譬如说,用因果关系的模式去套宇宙过程就是一种错误的思想方法。

这两种看法究竟哪种对,哪种错?我建议你不妨再仔细想想鸡与蛋的问题,然后再加以评论。

宇宙在空间上有没有边界?

宇宙在空间上有没有边界?让我们就这个问题进行一场对话。我问,你答,当然是由我琢磨和写出你的可能的回答。

问:首先让我们假定宇宙是无限的,它没有边界。请你想象一下这个没有边界的无限的宇宙是什么样子的,然后告诉我。

答:它四面八方都没有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