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忠来到天津北大关文丰泰货栈,见安文玺和乔大虎正在盘点货物忙碌着。大虎突然感觉门口一黑,进来一个人,便赶紧说:“三舅,来客人了。”安文玺腰都没直:“快让客人坐。”大虎迎上去,突然惊喜地:“啊,是大舅!”安文玺吃惊地:“什么?”抬头一看,“哎哟,真是大哥呀。嘿嘿,大哥,你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你带的货呢?”安文忠满脸疲惫地:“我这一次没带货,有比带货更重要的紧急事情。”安文玺急问:“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安文忠说:“不是自己的事,是为巡抚文大人办事。文大人委任我为官钱局总办,到天津收兑铜钱来了。我先问问你,这个货栈经营的怎么样?”安文玺欢喜道:“嘿,反正我自己挺满意。开始时我让大虎看着门脸,我出去跑货源,抓信息。后来我才知道,天津卫有不少专门干‘走街的’,他们干的活儿就是给各店家提供货源和价格的信息,成交后从中收一些不高的佣金。我很快与这帮人混熟,已经做成三笔生意了,都是积压处理的便宜货,就那些东西,要是让我找我可找不到,他们都能剜次来。”安文忠:“嗯,好。不过,要注意别上了当。”大虎说:“大舅放心吧,我三舅精明着呢,他总说,咱们得机灵着点,绝对要不见兔子不撒鹰。”安文忠笑笑,抬手抚摩一下大虎的头:“你就跟着你三舅好好练吧,到二十多岁时你准能当个好掌柜。”大虎:“是,大舅,我一定好好学。”安文忠:“现在天津白银与铜钱的比价是多少?”安文玺:“哦,现在老百姓可吃亏了,原来一两白银是兑一千文铜钱,到眼下一两白银已经兑到一千六百文了,铜钱大大贬值。听说是甲午海战战败后,赔日本大量白银闹的,市面上白银少了,才造成的银贵铜贱。”安文忠大喜:“三弟呀,这件事对百姓来说不是好事,可对我来说实在太好了,我这一次功劳算是立定了。”安文玺和大虎都狐疑地看着安文忠。
安文忠说:“新疆因为驻军多,军饷多,吃朝廷俸禄月银季米的多,所以白银就多,但是,那里铜钱少,还是很多年以前的那些铜钱。现在商业发达了,光咱们杨柳青商帮每年就运进新疆那么多京货,市场上还是那样一点点铜钱怎么行?所以造成银贱铜贵。可天津相反,恰恰是银贵铜贱。这里就有了差价,有很可观的利润。而别人还都没看到这一点,我却看到了。对我来说,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安文玺:“噢,我明白了。哈哈,大哥这一趟来得好啊。”大虎:“大舅,原来做生意就是赚货物在地区之间的差价呀。”安文忠:“好!哈哈,大虎就是聪明。做生意就是这么回事!”安文玺:“大虎是块好料,脑筋好使。嘿嘿,柳霞姐一生多磨难,等老时肯定能享大虎的福。”安文忠抚摩一下大虎的头,感觉十分欣慰。安文忠又意味深长地说:“两地在银铜上差价那么大,却无人关注无人知晓。有万里之遥、信息不畅固然是原因之一,疏于思考不注意搜集商业信息才是最重要的过错。三弟呀,以后你可要注意搜集各方面的信息。”安文玺和大虎都点头。
文大人得到快马来报,说安文忠办红钱很成功,马上就要回到乌鲁木齐。文大人高兴异常,特意在大牌坊前安排了盛大的欢迎仪式。文大人端坐路中,军兵衙役排列两侧,锣鼓乐器准备待奏,秧歌队列队待命。
安文忠一行车马出现,文大人立即兴奋地站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秧歌队也开始扭起来。
安文忠惊喜万分,满面疲惫一扫而光,又变得精神起来。他见文大人大步上前迎接,立即令轿子车停下,匆匆下车,迎上去与文大人拉手。不想文大人却紧紧抱住他,十分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
周围的人都十分高兴、激动。
文大人握住安文忠的手:“小安子,我的官钱局总办,你又为新疆立一大功!接到快马禀报的消息后,我激动得无法言说,因为,新疆市面上已经出现混乱,老百姓开始怨声载道了。红钱再不来,真不知会出现怎样的乱局。这回好啦,我的这颗心可以放下啦。文忠啊,你为新疆一次又一次地立下显赫功劳,我决定与伊犁将军长庚联名上奏朝廷,保举你为候选知府五品花翎。”安文忠惊恐地:“啊?保举我为五品知府?这,这,文大人,我是个商人。”文大人大笑:“哈哈哈,谁不知道你是商人。可你这个商人不是纯粹的商人,你早就与朝廷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回头看看你做的那些事,紧随西征军供应物资,引来成千上万名大营客共同经营新疆,使商业空前繁荣,帮助官府办协助饷银,在官府危难时刻借银以解兵饷之危,现在又不远万里不顾鞍马劳顿去办红钱以解新疆金融之乱,你的这些功劳都十分显赫,早就值五品知府的官衔。”安文忠感激不尽,急忙施礼:“多谢文大人知遇之恩。”安文忠向新疆银库交接完红钱后,又接连不断地接受众多人的宴请,然后才得以抽空去一趟马掌柜家,将从天津捎来的金银首饰、景德镇名贵瓷器、上等苏杭丝绸织品亲自送上门。
来到马家,面对二位马掌柜,安文忠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火烧火燎的,昔日的老朋友,今日竟成了长辈,说话一下变得很不方便:“这些礼品都是我从天津特意为你们选购的。也不知你们喜欢不喜欢?”马素清不客气地:“为你们选购的,谁们?哪一件是我的?”马大掌柜要着急:“你看,你看,这孩子,又要没规矩。”马掌柜赶紧圆场:“安掌柜,恭喜你呀,商人能升任五品知府,啥时有过?你来得正好,我要陪你喝几盅,好好为你庆贺庆贺。”安文忠很惊讶:“咦,你们怎么知道的?文大人只是说说而已,朝廷批不批还不一定呢。”马掌柜:“哎,这事肯定成。你别忘了文大人和长庚将军那是新疆地面的最高品级官员了,朝廷还能不听他们的。”马素清却不高兴,语言颇带讥讽道:“升为五品知府就了不得啦。你从天津已经回来这么长时间,怎么才刚露面?你要是再升个三品二品的,只怕就不认识我们这个门口了。”安文忠笑道:“实在难以脱身,忙得很。生意上积压很多事要去处理,朋友们不知从哪儿得到我要被提升为候选知府的消息,都要请,躲都躲不开,唉,官场、商界那么多人,应酬不过来呀。”马素清把脸一绷:“你往后不要再跟我提‘知府’二字,我不稀罕。我佩服安文忠是人杰,才愿意嫁给他的,并不是冲啥‘知府’,也不是想当官太太。”马大掌柜很生气:“你这丫头,又一派胡言!你怎能跟安掌柜这样说话!这是在家里,要是在外面,都该称安老爷了。唉,我该怎么教训你才是啊。”安文忠却不以为然:“您不必动气,我看素清别无他意,不过是见解独到,厌世脱俗而已。别人都为我要升任知府而狂欢,唯独她敢说不稀罕,这正是她的可贵之处嘛。其实,我也没稀罕过,我还是我,我还是文丰泰掌东安文忠。”马素清高兴起来,脸蛋笑得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竟不顾爸爸和叔叔在跟前,大胆地说:“都说知音难觅,我寻寻觅觅若许年,感谢苍天,总算寻觅到了。”董子成听说安文忠从天津弄来大量铜钱,十分愤怒,暴跳如雷。他一掌拍到桌子上,桌上的茶碗被颠洒,他索性抓起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这个安文忠,真是欺人太甚,总是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好事都让他占绝了!”孙小仙进来问:“哟,瞧把我家掌柜的气的,又是因为什么呀?”董子成:“我放钱帖安文忠生气,在这事上也想压我一头。肯定是他去文大人那里瞎咕咕,说我坏话,然后再出主意去天津兑换铜钱。他从中大大获利,反倒让我的钱帖都作了废纸。我损失惨重,他却因为整我升了五品知府。这口气我怎能咽下!”孙小仙上前攀住董子成的肩膀,柔和地说:“董大掌柜,光急有什么用,把你气病了,人家才乐呢。你个大男人,就不会想想办法把心里的气放出来?”董子成扭脸看孙小仙一眼,眨巴眨巴眼:“你的意思是……”孙小仙在董子成耳朵上悄悄说了一阵,董子成点头:“好,就这么办!”安文忠正与杨润棠在聊天。
安文忠兴致正浓:“那天津的市面,正与乌鲁木齐相反,这里是银贱铜贵,天津却是银贵铜贱。哈哈,被我碰个正着。”杨润棠也笑道:“咱们的生意越做越有意思了,这两地的物价正因为相隔万里,又有沙漠戈壁八百里瀚海死亡之地,互不相通谁也不知道谁,这才有了差价和丰厚的利润。细想起来,能来新疆不是晦气,而是福气。”安文忠:“不错,不错,新疆真是宝地,我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正说时,伙计领董子成的管家来到。管家向杨掌柜和安掌柜施礼后说:“安掌柜,我家董掌柜请您去一趟,正在客厅里等着呢。”杨润棠打趣说:“嚯,还有背人的话,非要安掌柜亲自去不可。”安文忠笑道:“告诉董掌柜,我马上就到。”管家应声后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