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李家大院里,刘管家匆匆跑进大门,直奔大太太住的正厅去。丫头正在给大太太捶背,大太太在闭目养神,安然地享受着。刘管家气喘吁吁地说:“大太太,不好了,三爷被官府扣起来了。”大太太猛地睁开眼,吃惊道:“啊,怎么回事?你快说!”刘管家紧皱眉头说:“事情还是出在当铺上。南门脸的当铺收了一件玉如意,谁知他是天津卫张家的三公子去典当的。张家在天津卫势力可是大得很呐,简直能一手遮天。张家三公子是从家里偷出来典当的,典当的钱又都在妓院里花光了。这本来已成死当的东西,他张家非要赎当。三爷不干,张家竟把三爷告上了衙门。”大太太不耐烦地:“这事我知道,不是把玉如意给他张家了吗?你还啰嗦什么,你就说官府为什么扣三爷。”刘管家:“是给张家了,可张家说给的不是原物,是假的。就为这,官府又传唤三爷,说他有欺诈巧取之罪,按律当治罪。如果三日内能将五万两白银的玉如意钱和罚金送到署衙,便可免罪。否则,三爷可就要锒铛入狱了。大太太,这是官府给咱下的文书。”大太太接过来看后,如泄气的蛤蟆,一下子软瘪下去,顿时脸色蜡黄,咬牙切齿地说:“好一个官府,真是吃人的恶魔!唉,还是救人要紧呀。刘管家,家里有多少现银?”刘管家:“库里没有多少现银,也就七八千两,各地买卖、当铺的银子都收来也很难凑够五万两啊。”大太太坚决地:“那也要凑!实在凑不够就卖店铺、卖地。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三爷坐大狱。你立马去办,不分昼夜,越快越好。”刘管家答应一声,赶紧出去了。
二姨太孙小仙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总不满意自己已化完的妆。她闲得难忍,满腹哀怨烦愁。她不高兴地将梳子向梳妆台上一扔,向院子里走去。她在月亮门旁看见刘管家一脸愁容匆匆而去,立刻心生警惕,探头向外观察。
一丫头正好从此过,被二姨太孙小仙喊住,拉进院子问:“家里出什么事了?”丫头害怕,悄悄说:“大太太不让乱说。我害怕。”二姨太孙小仙把眼一瞪:“说!不听话我打死你!”丫头担心地回头看看:“刘管家说,三爷被官府扣起来了,说要交五万两银子才能赎回三爷来。大太太让刘管家快去弄银子去呢。”二姨太孙小仙吃惊地:“要交五万两银子才能赎人?啊,天呐,完了,完了,这个大院要被掏空了。去年大旱,几百顷地颗粒无收,损失已经够大了,今年又闹这么一出,哈哈哈哈!这个大院啊,要被掏空了!”丫头害怕地赶紧逃走。
柳霞正在哄儿子大虎玩耍。一个泥烧的小鸟玩具,肚中空,柳霞把水灌进去,一吹小鸟就叫起来。四岁的儿子大虎很高兴,接过小鸟也吹,果然也响,他笑了。
二姨太孙小仙悄悄走进来:“嚯,娘儿俩还挺会玩,玩的还挺高兴。”柳霞见是二姨太孙小仙来了,立刻绷起脸,把儿子拢在怀里,很严肃地看着二姨太孙小仙,一字不说。
二姨太孙小仙冷笑道:“干吗呀这是,别一看见我就像看见鬼似的,我有那么吓人吗?老三呀,这人哪,不能跟命争,我做梦都想给三爷生儿子,可就是不生。你呢,本不想生,老天爷却偏偏让你生,你说这事,公平吗?上哪儿说理去?不过,要说呢,老天爷还算说理,没把好事全让你占了,老天爷给你一个倔脾气、野性子,别看你生了儿子,三爷照旧不喜欢你。我不会生儿子,照样受三爷的宠爱。嘻嘻,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柳霞警惕地:“你到底要干吗!你又要打什么坏主意!告诉你,你要敢动我儿子一手指头,我就跟你拼命!”二姨太扭动着腰走到大虎身旁,抚摩着大虎的头发,柔声说:“瞧这儿子,长得虎头虎脑,我看不像李占山,倒像乔老大。大虎,快长大吧,这个大院等你撑着呢。长大了可别像你爹,别净想娶三姨太、四姨太的。你爹守不住财,不知你会是个什么东西!”二姨太孙小仙顺势拧一把大虎的耳朵。拧得大虎大哭起来。
柳霞一怒而起,疯了一样把儿子护在身后,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二姨太孙小仙推倒。
二姨太孙小仙被摔个仰八叉,哎哟着不愿意起来,大有要撒泼之意。
柳霞并不罢休,跳过去骑在二姨太孙小仙身上,抽她的嘴巴。
二姨太害怕了,赶紧大呼救命。男仆顺子和丫头跑过来,才把柳霞拉开。
大太太把二姨太和柳霞都喊来,看着她们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怒声说:“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还嫌家里不乱吗?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们不说帮忙想想办法,赶紧把三爷救出来,你们还有闲心打架!”二姨太孙小仙哭诉道:“是她猛不丁地把我推倒,我根本没防着她。我的胳膊肘都磕破了,腰也扭了。哎哟,我的妈呀,疼死我了。”柳霞气愤地瞪着二姨太孙小仙,却不与她争执。
大太太问:“她为什么要推你?她在哪儿推你?三姨太,你长嘴是干吗的,怎么不说?你说,你为什么推她?”柳霞拢一把儿子,说:“她没安好心,她拧大虎的耳朵,把大虎拧哭了。我就是不让她欺负我的儿子!”大太太心烦得要命,不屑地说:“告诉你们,我没工夫管你们这些闲事!三爷摊事了,在衙门里扣着呢,要拿五万两银子才能赎出来。刘管家正四处筹银子。唉,今后咱们家的日子可要紧巴了,大家伙儿都要俭省着过日子。从这个月起,二姨太孙小仙和三姨太房里的月银都由八两减到三两。还有,你们俩,现在就回去,把你们的首饰都拿出来,咱们都要出钱,凑钱赎三爷。”二姨太孙小仙心疼地:“啊,又减月银又要首饰,这日子还怎么过呀。”大太太把眼一瞪:“就这么过!丫头,先把我的首饰盒子端来!”二姨太无奈,只好抽泣着去拿首饰。柳霞也领着儿子跟了出去。
二姨太走到自己门口,回头看一眼柳霞,悻悻地说:“看什么看,走着瞧,甭觉着你有个儿子就了不起了。哼!”柳霞毫不示弱:“我才不那样想呢,我就是不愿意让人欺负!你想欺负我你是瞎了眼!”二姨太气哼哼地走进门,又故意使劲儿关上门。
柳霞觉得受了侮辱,抬起脚向门上踹两脚,又让儿子踹。二姨太突然把门打开,大闹一句:“你们要疯!要反啊!”闹了一句,赶紧又把门关上。柳霞见她那狼狈样,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拉起儿子离开那里。
第二天晚上,大太太正在喝丫头端上来的莲子汤,刘管家一脸疲惫地走进来。
刘管家哭丧着脸说:“大太太,各处买卖、当铺的银子都收上来了,才三万多两,还差不少呢。这事怎么办呀?”大太太马上没了喝莲子汤的兴致,让丫头端走,长叹道:“唉,还能怎么办,这两年咱家尽是倒霉事,家底都要抖搂净了,在这时候去借银子是借不来的,谁也不敢借。只有卖地,卖当铺。”刘管家心疼地:“就还有明天一天的期限,卖的这么急,会吃大亏的,肯定卖不了好价钱。”大太太痛苦地:“别说了,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这个亏就得吃,能因为吃亏就不办了吗?快去吧,凑银子救人要紧。”刘管家:“是,大太太。”刘管家使劲地“唉”了一声,匆匆退出。
钱凑齐后,李占山总算被放了出来。李占山回到家,家人都跑出来迎接。
二姨太跑在最前边,看见李占山后就哭泣:“三爷啊,你可回来啦,都快要把我吓死啦。没有你我怎么活呀!”大太太不高兴地:“干吗呀那是,像嚎丧似的。三爷回来了是大喜事,你那不是添堵吗?”李占山也说:“行啦,宝贝,别哭啦。”柳霞在屋里没出来,朝外看着这一切,轻蔑地“哼”了一声。
李占山来到二姨太孙小仙房间,破口大骂道:“这些混账王八蛋,心真黑,合起伙来诈骗我。哼!我姓李的是这么好欺负的吗?我先忍下这口气,以后再说,我非想办法把这个仇报了不可!”二姨太正在描眉涂唇,赶紧奉承说:“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走着瞧。三爷,想我了吧?我今儿晚上好好伺候伺候你,让你把火气消干净了。”二姨太去收拾炕,准备大烟枪,又赶紧点烟灯。李占山满意地捏了二姨太一把。二姨太“哎哟”一声叫。李占山急问:“怎么啦?我没使劲捏呀。”二姨太委屈地说:“三姨太那个野女人打的!她使劲撞我,像头母牛似的把我撞倒在地上,摔得我浑身疼。你看,你看。”二姨太孙小仙故意露出纤纤细腰和白嫩的大腿,“这儿都破了。还有肩头,都流血了。”李占山心疼地用手去摸,马上又像暴怒的雄师一样大骂道:“这个三姨太,简直是无法无天!我回来时全家人都出来看我,就她敢不出来。她眼里还有我吗?她竟敢把你打成这样,甭觉得她生了儿子就能为所欲为。我非要杀杀她的傲气!”李占山说罢,扭身冲出屋去。
二姨太得意地偷着笑。
柳霞正在绣花玩,儿子大虎在玩叠纸。
李占山闯进来,怒冲冲地质问:“你好狠心,你竟敢打二姨太,你眼里还有谁?今日我让你尝尝家法的厉害!”李占山不容分说,抓过柳霞就打。柳霞没有防备,突然被打倒,遭受一顿拳打脚踢。柳霞被打急了,大声反抗说:“你为什么不问问原因?你凭什么只听她一个人的?”李占山更气:“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也不为,我就要打你!”李占山越打越凶。柳霞嘴被打出血,她忍无可忍,跃起后使劲一推,把李占山推的倒退几步。柳霞愤怒地说:“我没做错事!你再打我就跟你拼了!”李占山恶狠狠地说:“好哇,你竟敢说出这样的话!还要跟我拼!”李占山气急败坏,四下找了找,没找到合适的东西。他突然发现有一根顶门用的杠子,抄起就向柳霞打来。柳霞躲闪,哪里躲得开,被杠子打中,昏倒在地上。
大虎吓坏了,拼命地大哭,跑上前趴在妈妈身上。
李占山停手了,过去看一眼柳霞,发现她并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放了心。但他还不罢休,把大虎推向一边,拉起柳霞就走。
李占山把柳霞拖出大门外放在胡同里,狠狠地说:“丧门星,你永远没个笑模样,永远和我不会是一条心,我要你何用?滚回你的家吧!”柳霞的儿子大虎哭喊着跑出要妈妈,被李占山一把抱进了大门口。
那扇大门“咣当”一声被关上了。
柳霞被打得遍体鳞伤。她望着紧闭的大门,两眼冒出怒火。她想爬起来,试了一下没起来,却昏迷过去。
二丫头背着一筐柴正从胡同口路过,他觉得躺在地上的像柳霞,赶紧放下柴筐跑过去,一看,果然是柳霞。但见柳霞头发散乱,浑身是伤,已经昏迷不醒。二丫头把手放在她的鼻孔处,感觉还有气,立刻将她抱起,向乔老大的住处跑去。
乔老大一见柳霞这个样子,大吃一惊:“哟,这是怎么了?”二丫头并没回答,而是将柳霞轻轻放在炕上,拿枕头给她枕好,说:“请个大夫看看吧。”乔老大着急地:“她到底怎么了,你可跟我说呀!你这块木头,一棍子下去都砸不出个屁来!”二丫头大眼一瞪:“你问我,我问谁去!要想知道,问你姑爷李占山那个王八蛋去!”乔老大一下子明白了,像瘪了的气球,一下子没了底气。
二丫头愤怒地手指乔老大,几乎碰到了他的鼻子尖:“嫌贫爱富,嫌贫爱富,都是你作的孽!都是你害的柳霞!你还记得清吗,柳霞挨那个老东西多少次打了?你知道现在杨柳青人都说你什么吗?说你嫌富爱贫!那么大富大贵的安文忠你硬是不让柳霞嫁,李老三现在家产就要败干净,就要不如贫民百姓,你偏要柳霞嫁,你说你多混蛋!你多混蛋!”二丫头说完,扭身就走。
乔老大追上央求道:“二丫头,快给请个大夫来吧。哎呀,我的妈耶。”乔老大哭了。
夜深人静时,二丫头躺在那里怎么也睡不着。他突然起身,拿出一把刀,在磨刀石上磨起来。刀磨好后,他扛着梯子快速出门,来到李占山大宅的墙外。二丫头嘴里叼着一把刀,看看左右无人,快速爬上梯子,上了墙头。二丫头站在墙上,将梯子弄上墙,又放到院子的角落处,然后顺梯子下到院子里。
二丫头躲在黑影里观望。偏房屋里走出一个丫头,端着茶壶向正房而去。从人影可以看出,她是进了西屋。少顷,丫头又从正房出来,去了前院。二丫头顺黑影处摸向正房。他来到西边窗下,用舌尖舔破窗户纸,从小孔看见李占山正由二姨太陪着抽大烟,吞云吐雾好不自在。二丫头回头看了看,院子里很静,便快速闯进房门,冲进西屋。
这时,二姨太已经发现二丫头,惊得大声尖叫起来。同时举起茶壶向二丫头砸去。茶壶砸到二丫头身上,滚烫的热水泼了二丫头一身。
李占山正在眯着眼睛享受,被尖叫声惊得睁大眼睛。他见茶壶砸愣了二丫头,当机立断,举起烟枪跃身而起朝二丫头砸去。二姨太瞅机会要跑,被二丫头一伸腿绊倒在地,磕昏了头。二丫头见李占山的烟枪朝自己打来,举起手臂一挡,烟枪被震得断裂。二丫头将手中刀直逼到李占山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