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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无奈何痛心失柳霞(4)

安文忠的眼泪已经滴落下来。他低声自语:“柳霞啊,六月二十三已经过了,你现在怎么样?柳霞妹子,是我安文忠无能,竟不能弄到几百两银子来满足你爸爸的要求。柳霞,但愿你能过上好日子,只要你受不了罪,我也就知足了。我在嘉峪关为你祈祷,祝愿你能有一个好结果。好妹子,我不知道哪一年哪一天才能回去看你,你千万别任性,别太惦记我啊!”威武雄壮的嘉峪关,关上响彻着货郎们的哭喊声。

荒凉的丝绸之路上,大军在前行,首尾难见,十分有气势。货郎们跟在大军的后面,货郎担子在有节奏的脚步声中颤悠着。出嘉峪关沿路西行,人烟越来越少,越来越荒凉。偶见村庄也是破败不堪,房屋低矮简陋。

安文忠:“周大哥,我的水壶里快没水了,咱在这一家补充点水吧。”周胖子点点头,喊住了货郎刘。

安文忠走进低矮的小屋,十分客气地:“大哥大嫂,俺们都是货郎,想找你们要点水,拿钱买也行。”房主人也不说话,用瓢去缸里舀来水,递给安文忠。

安文忠见一家人正在吃饭。他们每人端一只粗碗,碗中是炒成黄色的糠皮,用手捏着往嘴里送,不断喝着凉水。

安文忠悄悄对周胖子说:“这里的人真苦啊。”周胖子只是点一下头,没说话。

安文忠从担子里拿出两个馒头和一包红糖,递给房主人:“谢谢您的水,这点小意思您留下吧。”主人显得很激动,向安文忠作起揖来,一揖几乎碰到了地。安文忠急忙把他扶起。主人接过馒头和红糖,立刻分给家人。家人马上狼吞虎咽起来。

三人走不多远,居然发现了一家小面馆。

周胖子提议:“再往前走不知要多远才能见到人家,咱们在这面馆吃点东西再走吧。免得路上挨饿。”几人都同意,于是,进了面馆。小饭店别无他物,只有面条,切成块儿在那儿摆着。周胖子问:“掌柜的,这面条怎么卖呀?”掌柜的:“两个铜钱一块儿,现抻现煮。”周胖子:“嚯,这么贵!在肃州,两个铜钱能买一大碗拉面呢。”掌柜的叹道:“要是到兰州还便宜。得说地方呀。你再往前走,等过了安西,你就是拿黄金也白搭了,没处买去。”安文忠:“就一人来一碗吧。”三人坐在那里休息,等面条端上来一吃,安文忠首先皱起眉头:“呀,掌柜的,这面条怎么咯牙?”货郎刘也闹:“天哪,这面里沙子太多了,对不上牙齿怎么吃?”掌柜的:“抱歉,抱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们都是从关内来的客商吧,看来还没习惯俺们这边的生活。关外风沙太大,总是遮天蔽日的,风沙无孔不入,屋里床下全是,没有办法防止风沙不进面里去。唉,我这店铺不知哪天遇上大风就被沙尘淹没了,到那时你们连这带沙粒的面条都没处去吃了。”三人面面相觑,再也没有别的话说,都默默地吃面条,无法嚼,只好在嘴里转两圈就硬吞下去。走在路上,周胖子说:“越往前越荒凉,越往前人们的生活越贫穷。这里快要接近沙漠戈壁,是人们无法居住的地方。”来到玉门关外,安文忠可大大开了眼界,才知道什么叫荒凉。一截残垣断壁上写着“玉门关断墙”五个字。玉门关早已残缺不全,唯有残垣断壁记载着它悠久的历史和昔日的辉煌。风口的破烂城墙已被黄沙掩埋,若不是南面空露着,根本看不出它还是城墙。

安文忠惊讶地:“这就是玉门关呀。”周胖子:“你以为会是啥样,像嘉峪关那样雄伟吗?这可是上千年前的事了。”安文忠慨叹不已,举目远望,一片茫茫,灰蒙蒙的极目之处是天和地的连接。没有村庄人烟,不见树木绿色,别说动物,便是一只小鸟也看不见。安文忠无限感慨道:“我算知道什么叫‘瀚海’了,真空旷啊。这就是古丝绸之路吗?”周胖子:“那还有错,咱走的就是古丝绸之路。我没来过,可我听说过,这戈壁的名字是蒙古人的称呼,意思就是‘难生草木之地’。”安文忠:“我上私塾时听先生说过,唐朝诗人作诗称: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可见在唐朝时玉门关外也是这样。现在早已过去春天,可这玉门关外依然没有春色。春风真过不去啊。”货郎刘小声地:“怪不得大军在肃州时都说进新疆是九死一生,走这条路还真悬乎。”安文忠心中也有些敲小鼓:“要是就咱三人往前闯,可真说不好是死是活。现在不一样,张曜将军的部队早已到达新疆门户哈密,金顺的兵马也早已提前进入沙漠戈壁去铺路建官店打水井了。前面有十几万大军做咱们的先锋,咱们在后头跟着应该不会有危险。”周胖子:“你说的对,只要大军能过去,咱们就没有问题。走,快追赶大营去!”三人挑起担子来,都加快了脚步。

茫茫戈壁,在烈日的烘烤下似有烈焰翻腾。

大军在艰难行进。

营官一个一个地向下传:“我们已经进入新疆境内戈壁滩的苦八站,将士们一定要少说话,保持身上的水分!”喊话声一直传到最后的货郎队伍中。

周胖子悄悄说:“啊,进入苦八站了。这是最要命的路段,五百里没有人烟,没有水喝。要想通过,真比登天还难。”安文忠:“你放心吧,前头有官店和水井,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队伍继续前进,只是越来越艰难。许多将士拿出水壶要喝水,都已经空无一滴。

安文忠也掏出水壶,仅控出一口水,就没了。他无奈地将水壶收了起来。

大军继续前行。已经没有人再说话,都默默地跟着前边的人。终于到官店了,不过就是两间小土屋,屋旁一眼水井。将士们都在争抢着向上打水、喝水,秩序有些混乱。

营官呵斥着,维持着,大声说:“上峰有令,苦八站的井水不能多喝,多喝了泻肚!”有些将士不听,以为营官是为了省水,便多喝了些。

没喝到水的人还很多,先喝水的人就有人闹肚子疼。喝得多的开始泻肚。将士们都惊慌起来,再也不敢喝水,只是把手巾洇湿,去捂鼻子和嘴。

周胖子有些惊慌:“这可糟了,井水不能喝,不是要被活活渴死吗?”货郎刘很害怕:“胖哥,安老弟,咱们别往前走了,我看还是回去吧。”安文忠一愣:“回去哪行,回去更危险。跟着大军走吧,不就是苦八站吗?走一站少一站,胜利就在前头!兴许前头的水井不是这样。”安文忠去水井取水,周胖子和其他货郎也都去取水。

大军又继续前行。安文忠和众多货郎的衣服都是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汗湿,后背上有很多盐碱圈圈。安文忠的嘴唇已经干裂,露出血筋。货郎刘干得更厉害。

安文忠提议:“咱们停一停洇洇嗓子吧。”周胖子同意,把担子放下,拿水壶喝了一口,又用湿手巾捂住鼻子和嘴。安文忠也是那样。货郎刘喝起水来却没完。

安文忠立即抢前夺过他的水壶:“你不要命了!”货郎刘:“泻肚泻死也比渴死强,我真受不了了。”安文忠:“西征军都是用的这个办法,你不听哪行?不能乱来。”周胖子生气地:“知道喝多了泻肚你还喝!找倒霉呀!”就要走出苦八站时,前路先锋发现路边有不少死人骨架。军兵们没理会,继续前进。文将军也看见了。他停了停,也没理会。

后面的兵来到这里,有人大惊小怪:“你们看,啊,这么多尸骨,肯定是妖魔吃人剩下的骨头。我早就听说妖魔山的妖魔吃人,这可是眼见为实,你们该信了吧。咱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太危险了,非丧命不可!”此一说很快得到大多数兵的同意,人们一呼百应,果真都停顿下来。

文将军正在行进,亲兵打马来报:“报文将军,后面军兵都不走了。有人说路边的尸骨是妖魔山的妖魔吃人剩下的,还说再往前走就一定要被妖魔吃掉。”文将军大怒,立刻命令:“炮营,拉两门劈山炮来!”文将军带着劈山炮赶回,唰地抽出剑,直指前方说:“哪里的妖魔如此大胆,敢阻挡西征军!我看它是不要命了!来呀,给我用劈山大炮猛轰!”顿时炮声隆隆,震天动地。

文将军向将士们说:“妖魔已被大炮轰跑,尔等不要害怕,只管前进。我在前面开路,保你们安然无恙。再有人蛊惑军心,定斩不饶!”将士们再也不敢说别的,跟着大部队继续前进。

杨柳青估衣街上,二丫头仍然在做着卖水的营生。他从运河里向上提水,已经能明显看出腿不再瘸。

二丫头推着水车顺估衣街前行,正看见柳霞从曹家胡同里出来。柳霞眼泪汪汪的,哭丧着脸,精神也有些恍惚,很可怜的样子。二丫头停下脚步,很同情地看着柳霞,不觉动容,泪水盈满眼眶。

爱竹斋年画店里,王掌柜和安瑞章正在聊天,他们都发现了外面这两个人。

安瑞章长声叹息。王掌柜说:“唉,柳霞这孩子,性情真刚烈,为了抗婚,上一回吊,跳一回河,结果也没能跳出乔老大的手心。”安瑞章叹道:“柳霞这孩子心肠太好了,唉,我们安家没这个命,总是赶不好,总是错过机会。”安瑞章说着,突然站起向外走。王掌柜不知出了什么事,也站到门口看究竟。

安瑞章来到二丫头面前,用手碰他一下,悄悄说:“你跟着她,把她送过河。”二丫头明白,默不作声地跟了过去。安瑞章也悄悄随后。

柳霞来到运河边,看着河水发愣。中渡口的船工见柳霞那样,赶快把船靠岸,喊她:“柳霞姑娘,是要过河吗?快上船吧。”柳霞无精打采地把目光离开运河水面,慢慢向渡船走去。二丫头表情紧张地盯着柳霞,安瑞章也很紧张地看着这一切。柳霞上了渡船,船工小心翼翼地将船撑离岸边。

船到河中心时,二丫头很揪心的样子,时刻在准备跳水救人。安瑞章随着渡船的行进,平心静气地盯着柳霞。

渡船靠向南岸,柳霞慢慢走向河坡,走向河堤。二丫头总算松了一口气。安瑞章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二丫头推着水车继续送水。高旺迎面走来,很狼狈的样子。二丫头盯着他,满眼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