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美食无鲜勿落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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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乌饭麻糍

唇齿间还留有清明果子糯软的清香,转眼间,又到了四月初八。

四月初八,是传统的节日,大凡跟传统节日挂上钩的,总少不得一个“吃”字。

四月初八,吃的是乌饭麻糍。

吃就吃呗,还得找些名目。比如这四月初八,据说就是牛的生日,一些志书上就明明白白记着:“(四月八日)俗呼为牛生日。”乡间有句老话叫作:“人闲五月节,牛闲四月八。”这一天,牛是受到厚待的,不用去耕田,一大早,牛被农家牵到野外,先给牛沐浴,让牛啃些带露的嫩草。既是生日,作为寿星的老牛,光吃嫩草哪够呢,主人不管怎么的,也得调点鸡子酒、喂些乌饭麻糍犒劳老牛。

说起乌饭麻糍,话头有点长。我见过捣麻糍,这是力气活。小时候到乡下走亲戚,不爱听大人说家长里短的闲话,喜欢跑去看捣麻糍,只觉得热闹好玩,几个堂兄轮番上阵,在石臼上七捣八捣,我少气薄力,只有在边上添水的份。刚捣好的麻糍热气腾腾,韧劲十足,又糯又香,从石臼里取下就可塞进嘴里。

乌饭麻糍是麻糍的一种,不过它是把糯米用乌叶汁浸泡,上蒸笼里炊好(食物放蒸笼上蒸,我们称之为“炊”),拿到石臼里用石锤捣韧,用擀面杖滚压成的薄薄的麻糍。这种乌饭麻糍,青中带黑,吃一口,细腻爽滑,有麻糍的糯甜,还有树叶的清香,非常好闻。清人陈延烈的《灵江竹枝词》里就写到四月初八,乡人在街头叫卖馍糍乌饭:“馍糍乌饭卖西东,叫上三竿晓日红。来往街衢小儿女,声声争买几青铜。”

乌叶是个好东西。城里的孩子,现在谁还知道乌叶呢。在旧时,快到四月初八时,孩子们提着篮子,跟着大人兴高采烈上山采乌叶。这乌叶,长在矮小的灌木上,这种灌木,当地人称为“山乌饭树”、山草米脑或者乌桐树,别地也有称为“南烛”的,这是江南常见的灌木,约三至五尺高,叶若楝而小,似茶叶而圆厚,“丛生春晚,苗叶红赤,照耀山谷”。秋时它结出紫赤的果实,大小如豆,味甜可食,故温岭人称之为“山草米脑”。

春天时,人们采摘山乌饭树的嫩叶,放石臼里捣碎,也有直接煮汁的,然后用它的汁水浸泡糯米,蒸成乌饭,或捣成乌饭麻糍。旧时一到四月初八,家家户户做乌饭。《台州府志》记载:“四月八日,浮屠于是日浴佛。人家取南天烛叶染饭作青色以相馈,谓之‘送乌饭’。”《台州风俗》中也云:“这天,农户用乌桐嫩叶捣汁煮饭,或用乌桐叶汁拌饭,拌成的饭青色有光,俗称‘乌饭’。也有做乌桐叶馒头的。临海一带一般吃乌饭馍粢。”唐人陈藏器《本草拾遗》记载的做乌饭的方法更为考究,取南烛茎叶捣碎,渍汁浸粳米,要“九浸九蒸九曝”,这样做出来的乌饭,米粒紧小,黑如莹珠,数日不坏。

江南人家,谁没吃过乌饭麻糍呢?胖胖的乌饭麻糍,周身沾满金黄的香喷喷的松花粉,里面裹着豆沙,咬上一口,软软的,糯糯的,甜甜的,味道那叫一个赞。

乌饭麻糍好吃,还可以助阳补阴,据说还有让白发转黑的功能——《本草经疏》中就说得煞有介事:“发者,血之余也,颜色者,血之华也,直热则鬓发早白面颜枯槁。凡变白之药,多是气味苦寒,有妨脾胃,惟南烛气味和平,兼能养脾。”这南烛就是山乌饭树。《本草纲目》则说乌饭能明目壮身:“摘取南烛树叶捣碎,浸水取汁,蒸煮粳米或糯米,成乌色之饭,久服能轻身明目,黑发驻颜,益气力而延年不衰。”

没见着有人吃乌饭治白发的,不过,大家都相信,吃了乌饭,蚊子就不敢来叮咬了。吃了乌饭的小孩子,夏天不会生痧、疖子和别的什么肿毒。有《竹枝词》为证:“乌饭麻糍嵌豆沙,卖来卖去卖人家。抓来贴在儿童额,免得蚊虫蚤虱爬。”

我很喜欢吃乌饭。有一年四月初八,正好在南京,意外地,吃到了南京的乌饭油条。南京人将乌饭叶的汁浸泡过的糯米放在蒸笼上蒸,蒸熟后的糯米饭乌黑发亮,放点白糖,将油条对折嵌在乌饭里,这乌饭油条里。有乌饭叶的清香,还有油条的脆香,咬一口,总让我想起夏日早晨,青草割后的那种气味。

乌饭麻糍:胖胖的乌饭麻糍,周身沾满金黄的香喷喷的松花粉,里面裹着豆沙,咬上一口,软软的,糯糯的,甜甜的。